尖细又长的指甲深深掐进胭脂的脖子里。碧儿听闻打斗声,冲上前来与灵芝厮打在一起。灵芝使了狠劲,将碧儿轻易的一只手甩了出去。如今胭脂病来一塌糊涂,解决掉她简直轻而易举。
“你不是想死吗?老爷死后你怎么不跟着去,好让我心安静,看着你随泥土一起腐烂多好。”灵芝杏目圆睁,嘴角含笑。
“灵芝放开我家小姐,你放开。”碧儿上前与灵芝厮打起来。几次三番被灵芝一巴掌甩在地上却还上前帮着胭脂。
“不就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了吗?你为何就要比我好命。”灵芝恶狠狠的眼神将胭脂望着,巴不得拿刀在她那张美丽的小脸上划上几刀来抚慰她心中的仇恨。
“我想要的都得不到。我是太傻了,尽会当你是姐妹,什么知心话都与你讲。到头来,你尽嫌弃我出身,将我指给那毫无学识修养的管家。老爷死后,心上人退亲之后,又是一不知好歹的东西跑来提亲。”灵芝双手用力,死死的瞪着身下被她掐的满脸青色的胭脂。对,她这是恨,恨自己看错了人。
胭脂在这时心中却是平静的。她望着灵芝充满恨意的目光,忆起从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轻轻淡淡的模样,秋水盈盈的眸子。
“灵芝。”胭脂轻轻的唤道,吃力的抬手抚上那一双此时被恨意包围的眸上。“莫要,莫要让这一双好看的眼睛染上凶狠之色。”胭脂的脸色看上去还要白上几分,唇显现出一丝诡异的浅红。她启唇一笑,对着灵芝,也是对着以前的自己。
不知怎的,胭脂忽然看到了去世依旧的爹爹。他一张苍老的面容藏在一张藏青色的蓝袍子中,身体上的痛楚已将她折磨成了七八十岁的老人。他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胭脂缓缓一笑,唤道爹爹,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看着胭脂的浅笑的模样,灵芝不知怎的竟将手缓缓松开。眼睛上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不是心肠狠毒之人,自然是下不了手。胭脂的脸胀得通红,她抚胸狠狠的咳嗽,床榻之上,那一身干瘦的身躯了若无物。
碧儿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爬起身,指着坐在地上慌张的灵芝骂道:“好啊,好啊,奴才竟敢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小姐是怎样对你的,用的上别人说,竟会想要谋害主子。”灵芝抬头,抬眉望向床榻之上那清瘦的模样,使劲的摇摇头。
她不想让她死。无数个夜晚,西街李大夫敲醒府门,急匆匆的朝绣楼走去的时候,她都守在门外候着,等着李大夫下楼告诉她,绣楼之上的那女子安然无事。
灵芝此刻心中无来由的清明一片。胭脂那时抬手抚上她眼帘之时,她脑海中飘过无数的脸庞。夫人是第一个。她亲眼见着的是夫人说起的与管家的婚事,胭脂站在身后一脸急切的样子。她当是以为她巴不得赶快让老爷成全。而她在苏氏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她还不知底细吗?她善妒,见不得哪个女人爬得比她高。
她现在是又惊又悲,悲的是自己竟傻到如此地步,恨了胭脂这么久,弄的自己也是惶惶度日。惊得是胭脂竟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她跪下身子,朝着胭脂狠狠地磕头。不一会儿,白皙的额头上肿起鹅蛋般大小的肿块。胭脂忍着身体的剧痛,从床上险些落下床头。一双带着湿润之意的手挡在地上,另一只手将她扶起来。
碧儿见到此刻,知道小姐多年的心结算是打开了。灵芝惊喜的抬头,望向胭脂清澈的眸子问道:“小姐可是原谅奴婢了。”
胭脂白了一眼,端起绣帕缓缓擦拭着灵芝的眼角,啐道:“怎又是以奴婢自称。我们是姐妹啊,是姐妹。”胭脂拥着灵芝,两人都已是哭成了泪人儿。灵芝滚烫的泪水潸然而下,晕湿了胭脂的衣角。
两人的心结总算是解开,自是开开心心的坐在一起。碧儿为胭脂寻来袄子披上,端来热茶。高兴地将昨日从厨房拿来剩下的点心也给摆上。灵芝见着如此的粗陋的东西,端起的手又放下。眼见着胭脂无所谓,她心中更是心疼。小姐越是不怪她,她就越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灵芝你说,小姐是不是看上去气色要好多了。”胭脂笑过之后,原来惨白的脸晕上一层可喜的浅红,看着像是故意涂上去的水粉。
“是啊,是啊。必定是因为我灵芝来看望小姐的原因。”胭脂捻起一团年糕塞进灵芝嘴里,嘻嘻的笑道:“这么多吃的,竟然还堵不上你的嘴。”
“小姐这坏脾气嫁到夫家去可怎么得了哦。”灵芝顺口说道。语毕,方知自己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这婚嫁是夫人硬塞在胭脂头上的,嫁的是远在京都的商人,算不上是什么好亲事。胭脂倒是无所谓的轻笑,依旧浅抿着口中的点心。
屋中的气氛实在是诡异。灵芝不知胭脂此番嫁的是什么人。还以为虽说李家退了亲,好歹之后的这柳家也算是皇商。现如今商人的地位提升不少,况且还是皇商,那地位着实来说堪比一般的官家还要高上几分。
“那李公子也着实不知好歹。想着他李府不过也只是个小小的知县,用得着这般嫌弃商人出身。前不是对我们家小姐痴迷难忘吗?怎一下子变脸比变天还快。”灵芝毫不知情,以为胭脂是小女子的害羞了。
半晌过后,一双手悄悄的从她的背后伸进她的脖子。胭脂一下子就着衣裳底子子滑到灵芝的肩上去。“好啊,竟然敢嘲笑起本小姐了。好啊。”
“小姐,饶命啊,饶命啊。”灵芝哭喊着扑倒在碧儿的身边,将碧儿往胭脂身前一推哭叫道:“小姐,灵芝知错了,知错了。”
灵芝的到来,让原本冷冷清清的绣楼多出了些欢声笑语。见着胭脂气色却是比之前好上几分,也就提议下楼多走动。未出阁的女孩子就算是在自己家也不能到处走,索性也就在院子内多走走。
暮春时节,原是一个静谧芬芳的时候。只是在胭脂的眼里一点也看不出。她看得见这落败的院墙之中,偶尔伸出的几根茅草根,在寒风中肆意的摇摆着。她这是最后一次望见自己娘家院子,此后再也没有了机会。
她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抬眼望去全是对父亲的记忆。就在这里,那时父亲牵着她的手遥指绣楼之上挂着的鲜艳的红灯笼,对她信誓旦旦的说:“我慕容青云,定会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让她欢欢喜喜的过好余半生。”现如今,父亲去世,哥哥欠下一大笔债务。亲情不在,幸福之事与她有什么关联呢?
绣楼院中,飞过一地的枯枝落叶,恰如这来年的如春雨一般笼罩的生机,只等待着飞上枝头便能开出万般桃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