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感和被抛弃的悲伤感一并涌上心头,江楼楼仿佛听见大脑“嗡”地一声响,心脏跳得厉害。
头顶上方不知好像飞过一只鸟儿,凄凄呜咽。
江楼楼不由得双腿发软,脊背贴紧冰凉的水泥井壁,极度受惊的状态下,满脑子都是空白,甚至忘了自己会念回地府的咒语。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江楼楼的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如同一只受伤的小豹子,落入未知的危险中,寻不到出口,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江楼楼环抱双膝坐在落叶上,不知道是害怕的原因,还是浑身摔得疼的原因,她终于没憋住哭了出来。
先是失声地大哭,而后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啜泣,哭的时间久了,江楼楼的脑袋开始发蒙。
一个人在不停哭泣的情况下,太阳穴会感到疼痛,双眼也会酸涩难受,江楼楼最讨厌这种感觉。
凭什么连哭都要受到折磨?
有时候人就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但是太阳穴竟能疼两三个小时,不仅不划算,好像太阳穴刻意跟其他器官作对似的。
即便这样,江楼楼还是控制不住的哭,幽咽凄凉,就像电影里惨死的女鬼。
江楼楼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愣是被吓得更厉害了,她越哭越觉得自己和女鬼很像,越哭越觉得自己的哭声很可怕,于是她尝试着不哭了,但是环境使然,她停了两三分钟又被吓哭了。
因而她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循环矛盾:哭,声音像童年阴影的女鬼,害怕;不哭,黑暗的山林,阴风阵阵,依然害怕……
她哭来哭去,根本没办法判断哪种害怕更占上风,索性咬住下唇,压住声音,既不妨碍她哭,也缓解了童年阴影的恐惧。
便是依靠这样的思维,江楼楼在阴凉的井底坚持了两三个小时。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亮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化为水蒸气……
江楼楼的想法逐渐进化,由最初害怕在井底遇到蛇,进化成会不会遇到女鬼,最后进化成变成水蒸气会不会疼。
不知过了多久,江楼楼突然“啊”地一声轻呼,宛如迷惘的小鹿遇见了柳暗花明,恍然大悟,“我自己不就是女鬼吗?”这么浅显的事情,她居然为此害怕了两个多小时?
可是她又一想,万一那个女鬼是清朝人,道行比她深怎么办?
万一她遇到的不是女鬼,还是女僵尸该怎么办?
虽然僵尸不会飞,但她也不会飞啊!
想到这儿,江楼楼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好像僵尸就在她附近似的。
不行,她得想办法离开这儿,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江楼楼无数次地尝试攀爬。
粗糙的水泥石壁,十分扎手,江楼楼爬一次,手指头就会被磨损一次。
到第十三次的时候,江楼楼的手指头已经渗出血迹来了。
她咬紧牙关想要继续坚持,可是无用的坚持就是白费力气。
这四周连个凹进去的小坑都没有,她每次刚爬一米就得掉下来,每次倒霉的都是屁股,再爬下去屁股就不能要了。
从掉进坑里到现在,她估算着应该过去三四个小时了吧,想来镜辞也不会来寻她了。
这地府的人啊,向来冷漠无情,连做做样子都不肯。
等到明天一早太阳出来,她估计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如果她运气好,头顶的树叶茂密如盖,太阳射不到她,那她也会被饿死在这儿的。
对了,她都死过一次了,还能再死一次吗?会不会饿的太久也会灰飞烟灭啊?
她再一次被自己的想法难倒了,她简直有太多问题了,江楼楼开始怀疑自个儿上辈子一定是本《十万个为什么》,不然她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折腾累了,干脆不折腾了,该来的总会来,不是有句话说“阎王教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吗?
若是自动带入到神话故事里,镜辞就是妥妥的阎王。
江楼楼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到底还是疲倦占了上分。
再说镜辞,他在半山腰等了江楼楼四五个小时,始终不见江楼楼的身影,以为她受不了爬山之苦,赖在原地不走了。
结果当他回去找得时间,发现江楼楼并不在原地等他。
难道是她走过头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镜辞把整条山路都顺了一通,还是没有寻到江楼楼的身影。
他定下心来想了想,江楼楼会念回地府的咒语,或许是她回去了吧。
然而当他急匆匆赶回地府时,发现药学部和无名殿都寻不到她。
江楼楼失踪了。
不过此事他并未告诉风化硝,既然江楼楼没有回来,那她一定还在山上。
镜辞再次赶回原地,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找到她,一旦让江楼楼遇到清晨的太阳,那就彻底完了。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他就应该给江楼楼植入一个gps定位系统的,这偌大的山林,叫他如何去找?
镜辞冷静片刻,随即念起了召唤咒语,霎时间方圆数百只乌鸦哗啦啦扑腾着翅膀赶来。
“尊上召我们前来有何吩咐?”为首的一只乌鸦停在树梢上,恭敬的问道。
“有一个地府来的姑娘走失在这座山上了,我要你们马上去找,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找到。”
“是,尊上。”乌鸦接受了这项指令,霎时间数百只乌鸦四飞五散,开启了寻找江楼楼之旅。
地府有动物转生部,也有动物语言翻译部,故此他们也被培育一些动物为地府效劳。
当然,这些动物不包括养殖部的那些专门用来食用的种类。
镜辞召唤的那些乌鸦不是人间的乌鸦,实际上是地府动物训练部的乌鸦,除了乌鸦之外,参与训练的还有一些其他鸟兽之类,不过是此刻的情况最适合召唤乌鸦而已。
乌鸦们可以随意地穿梭在树林之间,而且数量众多,寻找起来也方便。
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乌鸦来报,说在山坡上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位姑娘。
乌鸦指引镜辞到了井口,镜辞借着月光朝井下探去,的确是江楼楼。
“行了,你们退下吧,今夜的事情不必跟云开扇说。”
“是。”
镜辞所说的云开扇是动物训练部主管,生前曾是一名出色的驯兽师。
但是云开扇喜欢小题大做,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所以镜辞不想让他知晓今晚的事情,以免到处张扬。
乌鸦散去之后,镜辞下到井底,井下过于幽暗,但并不妨碍他听到了江楼楼的磨牙声。
镜辞不由得叹气,他为她着急了这么久,她居然在这儿睡得安稳,不知该夸她心大还是该说她没良心。
他蹲下身摇醒江楼楼,困倦不堪的江楼楼双目眯开一条缝,谁曾想在看到眼前的人形轮廓时,下一秒就尖叫出声:“啊!!!!鬼啊!!!!!”
女性特有的尖锐叫声,差点刺透镜辞的耳膜,他立马捂紧江楼楼的嘴巴:“闭嘴!”
熟悉的声音止住了江楼楼的尖叫,她摁下捂紧她嘴巴的大手,不敢确定的说道:“镜辞?”
“嗯。”
确认对方是镜辞的那一瞬间,江楼楼立马开启抱怨模式:“你还知道来找我?”
不友善的语气,勾起了镜辞的无名之火:“谁让你乱跑的?”
“我没有乱跑,我走着走着就掉进来了。”她发誓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凭着直觉在往前走,谁知道就掉进了这个像井一样的深坑里。
镜辞说道:“沿着直线走都能走错,的确让我大开眼界。”
江楼楼委屈不已:“还不是你走的太快,你要是走慢点我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儿。”
“你在人间那么多年,只学会了如何推卸责任?”
在镜辞眼里是江楼楼愚笨,分明是自己走错了路,却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而在江楼楼眼里,明明是镜辞的错,结果却成了自己的错失。
二人各执一词,一时间争执不下。
江楼楼一屁股坐回原位,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没力气跟你争执,你走吧。”
镜辞皱眉:“你不走?”
“我懒得走,与其跟你回去吵架,不如在这儿一觉睡到灭亡。”
方才吵架的时候没觉得疼,现在一坐下来发现身上哪哪儿都疼。
先是被摔了十三次的屁股很疼,然后是皮破血流的手指头很疼,接着没睡好引发的头疼,最后是哭太久导致的眼睛疼……
种种疼痛聚集在一块,倒真让江楼楼觉得生不如死,还不如随太阳化为水蒸气算了。
江楼楼轻轻喘气,现在别说跟镜辞争吵了,就算镜辞指着她鼻子骂她是笨蛋,她都不想还嘴了。
镜辞对她的这副状态表示微微错愕,难道是她摔了一场把脾气摔好了?
以他对江楼楼的了解,她难道不是属于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吗?
虽然井底幽暗,但是地府中人在黑夜中的视力却是极好,那是因为地府长年累月的处于黑暗,加之地府中人有在夜间探视的技能,这就形成了地府的工作人员绝不会因为天黑而看不清眼前的路。
但是江楼楼不一样,她没有正式加入地府成为众多工作人员的一份子,所以并没有被授予这项技能,导致了她在黑暗中无法辨别前路,无法辨别方向,所以才会偏离道路落入枯井。
镜辞长长叹气,原来是他把这茬儿忘了。
千万年的习惯使他浑然不记得自己可以在夜间探视,因此当江楼楼吐出她看不清路的由头时,他只觉得江楼楼愚笨,却未想到这件事。
骤然想到这件事儿,镜辞说道:“先随我回去吧。”
江楼楼脸一别,压根不想看他:“别了,你们地府的人个个神通广大,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这么蠢的人去地府岂不是拉低了你们的平均智商?”
她话中带刺,原以为会引起镜辞更大的怒火,没想到镜辞却说道:“方才的话是我冲动了。”
但是江楼楼很累,并不想再多说什么,或者是她潜意识中认为,镜辞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才低头。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鱼七秒不在,需要她继续当一名临时工。
想到这儿,江楼楼内心有股说不出来的憋屈,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地府人才那样多,多得是人能顶替鱼七秒,我就一才气平平胸无大志的小鬼,只想投胎到人间做个庸俗贪财的人,比不得他们生前个个履历优秀,文能写名着,武能劈铜人,智能造炸弹,你把我带回去,殊不知会不会浪费地府的粮食。”
镜辞听出来了,说到底还是她心中有气,若不让她把这股气发泄出来,今晚的事儿只怕没完了。
换成旁人他自然不肯理会,魂飞魄散一个鬼并不算什么大事。每年都有百八十个鬼因为不想入地府大门而逃出去,但都会被燕麦雪追回来,因为地府可以根据数据系统查到人间哪里有鬼魂出现,一旦被检测到系统就会发出预警,追魂部的人就会去追捕。
而那些追捕回来的鬼,要么以擅自逃出地府为由被送往地狱部服刑,要么就是送去销毁魂魄,并且将销毁魂魄的全过程录制下来,投入到地府门口的led大显示屏循环播放,用以发挥震慑作用,所以这些年基本没有鬼魂再敢不过安检逃回人间企图复生了。
可是江楼楼不一样,她已被风化硝认作徒弟,和风化硝共同相处那么久,若是江楼楼贸然消失了,风化硝肯定会有意见。
加上小玉、豌豆黄等人和她关系不错,恐怕到时候她们也会替江楼楼鸣不平。
但最终要的莫过于他和江楼楼始终相处数月,且当初江楼楼是他留下的,所以他不能对江楼楼那么绝情。
可江楼楼现在的态度着实让他头疼,属于油盐不进,方才他已经很明显的道歉了,她还是不肯接受,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镜辞定定打量她,她倔强的别着头,双目紧闭,他问道:“你非要与我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