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酸痛无以名状，傅宸想破脑袋都没法料到结果居然是这样。
侯江掌握着这座基地内势力最大的暗网，如果不是他和赵紫光默许苏东阳绝对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将贺凌的老娘送到警备队来，如今苏东阳这么做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贺凌已经死了，而他的母亲，就是赵紫光和苏宏给自己的说法。
好一份厚礼啊。
想到总是先军方一步做出布置的变异人，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李彪，还有昨日欲言又止的侯江和身死灯灭的苏宏。
傅宸直感觉自己就是全基地最大的傻瓜。
“不用太难过小虫子，这才是主旋律，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巴基，你知不知道你这时候说这些真的很讨厌。”
“我知道啊，但为了你以后不再被人家当成废品回收中心，我不说也不行了。”
大步流星的走向和侯江约定的集合地点，这些隐藏在阳光下的黑暗，让傅宸对基地的了解更为深刻，也第一次，对基地有了厌恶的感觉。
突然发现自己想通了许多事，傅宸心中的思绪不断翻腾，绞尽脑汁他也没发现这里面有谁做错了，又有谁做对了，恐怕说到底，连带他自己，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吧。
嘴里不由得有些发苦，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飞过，想要抓住他们，傅宸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赵紫光错了吗？他是为了清除部队里的叛徒，侯江错了吗？他是为了落实赵紫光的命令，苏宏错了吗？他已经以命抵命还了血债，苏东阳错了吗？他交出了贺凌的母亲，还用研究所继承人的身份，换取了军方的妥协，如今他们叔侄一死一白身，还有什么能让傅宸报复的余地。
贺凌返回基地前的循循善诱，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他临死前的自白，只是这份自白，更是在告诉傅宸如何在末日里活的更顺利。
总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贺凌算得上傅宸的半个师傅，可面对贺凌身死的结果，傅宸却连为他报仇的理由都没有。
一个聪明绝顶，本能对基地起到巨大作用的人就这么死了。
“贺凌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他和苏宏的死消除了军方和研究所之间的所有矛盾，你没什么好不满的，也没什么资格不满，除非你是赵紫光，才有能力左右这些生和死的选择，小虫子，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吗？”
“没有，但我已经在这趟浑水里打滚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很对不起关注我的人。”
目光慢慢转冷，周身原本温和的气息仿佛参杂了一丝寒意，当傅宸按时赶到后勤部外的聚集点时，马维中，葛白梓等十来个突击队傅宸手下的队员已经等候多时，连带正向他们宣布任务的侯江，所有人都发现了傅宸与以往的不同。
上次见到傅宸浑身寒意还是在一号仓库，马维中不清楚傅宸到底怎么了，当他把视线转向侯江时，却发现侯江很尴尬的把视线从傅宸身上挪开，转到他们身上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任务已经跟你们交代清楚了，咱们这次行动的主力是傅队长，希望大家认真听指挥，这里有一批即时通话用的耳机，你们先装备上，小傅，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再给大家讲两句吧。”
从侯江身旁的箱子中取出一个足有末世前两个耳麦大小的耳机，用皮带固定在耳朵旁，傅宸按动耳机旁圆滚滚的启动键，轻轻敲击了一下，发现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这才饱含深意的看了侯江一眼慢慢说道：“侯队长你已经安排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会接敌由我和侯队长对付三名强敌，你们保护好仓库的物资，不要让其他敌人狗急跳墙就行。”
语毕看了看表，已经到预定的出发时间，傅宸与侯江对视一眼，见对方也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向前走去，侯江紧随而来，示意傅宸先关掉耳机，随即看着面沉如铁的傅宸急声说道：“小傅，老贺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是非曲直我没资格评价，只是侯大哥为什么你不先告诉我一声，贺大哥教过我很多东西，算是我的半个师傅，我就算不能为他报仇送他一程也好啊。”
不愿傅宸心里有了芥蒂，侯江长叹一声，望着不远处的仓库惋惜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不告诉这事是我个人做的主，和司令、师长他们无关，老贺当了叛徒，间接死在他手里的弟兄不下百人那，咱们终究是有军法的，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错，都是贺大哥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一丝一毫埋怨你们的意思，只是侯大哥，选择这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我在这里托个大，能不能帮苏东阳做个选择，用一些司令很需要的东西换他一条生路呢。”
“小傅你想干什么？苏东阳不能留啊！”
有些急了，侯江不知道傅宸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劝，他就见傅宸走动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他后淡然的说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我懂，本来司令的选择我无权干预，但我既然答应了苏东阳，哪怕我再讨厌他也必须为他出这个头。侯大哥，基地里不明不白死掉的人够多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兵，没本事替司令做决定，但研究院埋在基地里的暗桩名单上都有，希望你们斟酌一下，能给活路的就让他们活着吧，不要让他们像贺大哥一样，连选择自己生死的机会都没有。另外，贺大哥的母亲已经被苏东阳送来了警备队，她有我来照顾就行了，你们放心吧。”
接过手中轻飘飘的纸片，侯江却觉得入手是那样沉重，傅宸毫不隐瞒的举动让他规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起贺凌临死前说的话，侯江心中百味杂陈。
给别人一个选择的机会，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无事一身轻，将选择交到了侯江手上，傅宸也觉得自己心里舒坦了许多，或许这个交易做的有些亏本，但这选择他做的很坦荡，暗线如何，势力又如何，只要不再有第二个贺凌出现他就觉得值了。
“保住了苏东阳，还将到手的底牌掀给赵紫光看，小虫子，你这手以退为进玩的精彩，但别告诉我你真是这么想的，把暗线都交出去你真的不心疼？赵紫光的好感可比不上十几个关键时刻能发挥大用处的暗线啊。”
“为什么要心疼，本来就不需要的东西我拿了有什么用？”
握了握拳头直视天边升起的太阳，眯起了眼睛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仿佛是说给侯江和巴基，又像是说给自己，傅宸有些晃神的喃喃自语道：“只要太阳当空，阴影自然就会少了啊。”
无言以对，同样沐浴在阳光下，侯江默默地将纸片塞进了怀里，看了看傅宸就闷头向前走着，再也不说话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得，你是正主你说了算，你都不心疼我心疼个毛线。”
巴基说完就不再出声，傅宸轻轻一笑，见后勤部的仓库已经近在眼前，便抽出腰间的双刀握在手里，脚下一用力就急窜了出去，见傅宸发动，他身后的队员们也跟着加速，直奔周行桐等人所在的仓库狂奔而去。
比起背后的刀光剑影，傅宸更喜欢明刀明枪将对方斩落马下，或许这不是一个枭雄应该有的想法，但傅宸却从未想过要苏宏一样靠手段掌控他人。
比起在每每沐浴在月光中还要殚精竭虑，妄图将一切握在掌心的君王，傅宸更愿意做一个骄阳下冲锋陷阵的将军，哪怕最后的结果是马革裹尸，他也在所不辞。
因为这就是他做人的信条，与其藏在暗处当操纵玩偶的木偶师，他更希望站在属于台前，当一个自由自在的舞者，靠精彩的表演去影响观众，让观众为他喝彩，为他所折服！
“侯大哥，咱们上！”
两骑绝尘从队伍中脱颖而出，无视仓库门口士兵们的叫喊声，直奔其后的办公楼冲去。
听到守卫们的喝止声此起彼伏，坐在自己办公室内的周永浩有些不悦的离开了座位，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却发现二十几名觉醒者已经冲入了仓库大门，直奔自己所在的办公室冲来。
糟了！
见当头冲来的二人一个包裹在银色雾气量中，另一个则手提铁灰色盾牌、长刀，不用说就是傅宸和侯江，事先没有得到过任何通知，周永浩立马就明白自己和儿子倒卖物资，出卖情报的消息暴露了，还不知道周行桐是变异人，护子心切的他赶忙冲出了办公室，直奔周行桐所在的隔间而去。
“行桐你快走，侯江他们来了！”
本以为听到示警的儿子会惊慌失措，但当周永浩推开隔壁房间的房门时，触目所及的场面却让他愣住了。
惬意的窝在沙发里，听到周永浩喊声的周行桐不耐烦的挖了挖耳朵，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敞开的人类行为学图书，无所谓的瞥了周永浩一眼说道：“他们该来了，我没打算跑，老东西你也别跑了，跑不掉的。”
“老东西？”
从未听过儿子这么叫自己，危急关头周永浩也顾不得深究了，急忙上前两步拉住周行桐的衣服就要把他从沙发上拉起，焦急万分的说道：“我跑什么啊！我早跟你说过赵老头会对咱们下手，你不听非要我和李元杰合作，现在东窗事发希望他还念点旧情，你快走啊，去找他让他送你出城，所有事我会一个人背下来，只要你还活着，咱们老周家就不会断了香火！”
“都说了你肯定是不能跑的，老东西赶紧松手，收拾完你我还要有事要忙呢。”
被周行桐冷漠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周永浩有些不敢置信的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后才缓过神来，指着周行桐惊慌失措的喊道：“你，你不是行桐，你到底是谁！”
“嘛，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啊，我不是周行桐又有谁是呢？”
黑色舌头有些饥渴的舔了舔嘴唇，慢悠悠的从沙发上爬起伸了个懒腰，周身瞬间闪过了一道黑光显露出变异人的外貌，周行桐眼神几乎和毒蛇没有两样般冰冷，直视周永浩的双眼嬉笑着举起了右爪笑道：“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了，可惜啊老东西，要送你上西天我还有些不舍得呢。”
茫然的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周行桐在自己眼前变成了人形怪物，周永浩绝望的向后退步，当背狠狠砸在墙面上时，他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等待他的只有一只横扫过他脖颈处的利爪。
“真是的，人老了废话真多，麻烦死了。”
无头尸体缓缓歪倒在地上，抽回爪子放在眼前打量着，周行桐按耐不住爪子上鲜血的诱惑，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砸吧了两下嘴巴一口血沫子吐在了周永浩尸首分离的脑袋上，看着口水流过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喃喃自语的抱怨道：“臭死了，这老东西真是我爹？怎么血还那么难喝。”
语毕甩了甩爪子上的残血，周行桐缓步走到窗户前，一爪打碎玻璃后伸头向外扫视了一眼，见傅宸和侯江已经分别冲入了办公楼和仓库，才昂首无声的呐喊了一声，随即慢慢走回沙发坐下拿起书，在满是血腥气的房间中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静等傅宸的到来。
才冲到周永浩的办公室门口，傅宸的鼻子就闻到了从隔壁房间飘出的浓浓血腥味。
“小虫子那家伙还没跑，你小心一点。”
闻言干脆放慢了脚步，转身走进血腥味弥漫的小房间，傅宸才一进门就看了周永浩倒在一旁的尸体，而他此行的目标周行桐则靠在沙发上有恃无恐的看着书，在傅宸进门的那一刻将目光挪到了傅宸身上轻笑着说道：“来啦？要不要先坐坐，我这里没茶招待你，血倒是有些，你要是不嫌臭可以喝上两口。”
双目冷视大大咧咧的周行桐，傅宸打量了他一眼寒声说道：“周永浩是你爹。”
“啊，没错，不过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在我眼里和一般的食物没什么区别，你们人类真是麻烦，看这书里怎么说的，重视亲情是人类的基本属性，可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人了，至少我刚才杀掉他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要我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真没错，事实证明我们新人类确实没那么麻烦的心理变化，”
无所谓的合上书丢到一边，周行桐呲了呲牙对面色狰狞的傅宸说道：“你现在很激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没关系的，你尽管动手，我就在这站着，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是个弑父的孽子，你这人正义感都爆表了，干掉我应该没什么心理压力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周行桐激怒自己的行为有何目的，见他松垮垮的杵在原地傅宸却没有了试探的心情，二话不说就将一柄砍刀猛丟向了周行桐的脑袋。
砍刀穿头而过。
“哎呀呀好疼啊。”
头部被砍刀穿过的地方波澜一闪，好似傅宸的刀砍中的只是一团漆黑的墨水，周行桐假意捂着额头惨叫了一声，随即放下了爪子得意的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干掉姜卓他们你是不是很得意？两个废物而已，你真以为自己能干掉我？”
语毕猛地一抖身体，肉眼可见的黑色水滴溅得到处都是，水滴一落地就气化成了浓郁的黑雾，身体明显缩水了一圈，周行桐狂笑着冲向了傅宸，爪子带着“嗖嗖”声直奔傅宸的面庞而来。
很不对劲。
早已习惯在战斗时观察敌人的动作，傅宸瞳孔轻轻一缩，身体并没有太大动作就闪身躲开了周行桐的攻击。
周行桐给他的感觉太弱了。
速度和爪子破空时撕破气流的声音已经昭示出对手的身体素质，连姜卓都不如，围绕傅宸来回乱窜，不断抖落身上黑水的周行桐看似徒劳的不断挥爪，却连傅宸的衣角都碰不到。
抓住周行桐冲来时露出的破绽，傅宸微皱起眉头一腿横劈而上，不出所料，腿部的触感让他发现自己击中的地方根本就不似人体，如眼睛所看到的那样，周行桐打横飞出的身体表面，被傅宸踢中的地方猛然崩出十几团漆黑的水团，还没落地就临空炸成了黑雾充斥在这间并不大的房间内，让傅宸的视线猛然又受限了三分，而狠狠撞在墙上的周行桐，身形又缩小了不少，身高只有一米不到了！
“嘎嘎，不要再打他了，你的每次攻击都是在帮他雾化，好一个异化能力，小虫子你还记得那个被李彪打成猪头的玩火男吗？这小子的能力和他异曲同工，都是特质系的变，但与前者不同，他的能力经过变异，身体可以在液态、气态间转化，能将身体常态化保持液态，并在受到攻击后转化为阻碍感官的能量雾，小心点，他已经布局完成，马上就要出手了！”
巴基的话音才落，已经被黑雾笼罩至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就响起了周行桐张狂的大笑声。
“多谢你帮我一把，现在表演就要开始了，尽情享受吧！”
感知在这间房间内被黑雾挤压的只能离开身体一米多点，身随声至，傅宸才警备的运起念力铠甲，紧随而来的利爪就挠到了他的小腿上，体形只有之前一半不到的周行桐快若闪电的掠过傅宸，躲开了傅宸的后踢腿窜到了房间另一头冷声笑道：“没用的，这里是我的主场，你不可能抓住我的！”
“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巴基你告诉我他的弱点是什么？”
没有循声追去，傅宸呆立原地防守的姿态显然让周行桐的计策落到了空处，恼羞成怒的再次扑上，周行桐不在乎自己的爪子能否穿透念力铠甲抓伤傅宸，他的任务是拖住傅宸，只要坚持十分钟就足够了！
“他的弱点就是在身体内游离不定的心脏，如今他的身体缩小，虽然目标变小了，速度也快了不少，但心脏的活动范围也随之变小了，不要管他的攻击，他的爪子挠不破你的念力铠甲，全力运用感知，专心往有心脏跳动声的地方打！”
缓缓张开双臂，虽然眼睛几乎成了摆设，但听到巴基的分析后，傅宸果断的放弃了防御，将全部身心融入了感知中，静等着周行桐的继续攻击。
傅宸的眼睛看不到，但周行桐却在黑雾中如鱼得水的闪转腾挪着，见傅宸作死式的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以往在黑雾中因为无力发现自己而放弃抵抗的敌人，冷笑着就再次扑上，目标傅宸的双眼直窜而去。
偏头躲开攻击，耳旁只是响起了一道细微的跳动声，傅宸没有理会不断挠抓在体表念力铠甲上的爪子，任由周行桐攻击，不断寻找着那行踪难觅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