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尼古拉斯（3）
从总经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路上，即便是行色匆匆，林动也不时侧过脸，看着那条过道旁的大办公区，观察着办公区里的员工们的工作状态，这不论是作为一个企业高管还是作为一个股东都应该有的习惯：
当然，他看到的只是与往常并无二致的状态：
市场部的人垂头丧气，
销售部的人愁眉苦脸，
企划部的人如丧考妣，
生产部的人哈欠连天。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样的状况，或许是那一年吧？
就是那一年，家乡那些得到过自己帮助，曾经把自己当成是致富先锋的乡亲，在知道自己在做乳制品之后便给自己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而家乡的老父母也就是在那一年一次次劝自己改行，记忆犹新的是那没有文化的老父亲在电话里的痛骂：乡亲们都说你干的是绝后的事，我们老林家不要赚这种昩心钱，我不想脊梁骨被人戳穿。
对，就是那一年，就是那起往三聚氰铵里加牛奶的事件发生了之后，才有了这样的变化....
若是平时，林动会自欺欺人对员工们说上几份用来振奋人心的话，比如我们新有新的注资，比如我们将会迎来新的客户，比如我们有了新的推广计划.....当然，他说得最多的是：公司不会放弃大家，让我们大家携手共度难关....
这么多年努力工作的回报，这么多年积蓄换回来的只是一家苟诞残喘的公司，多年奋斗的最终换来的竟然是为了公司的生存而挣扎，换来的是几个原本意气风发的老朋友面对着月报而发愁，换来的是一群舍不得离开公司却又一愁莫展的员工.....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然而，现在林动没有心情，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老大哥口中的那广告三部曲，想着那个操蛋的广告公司，想着老大哥对那个公司的赞美，他的心中总有着一些怨气，一种不知道该向谁诉苦的怨气，在他心中，若仅凭莫言服饰那几个昙花一现的广告，高门广告公司的说服力其实也很一般。
到底是广告做得是真正的好还是因为那个老大哥有点老糊涂了？林动对这个想法很想证实一番，公司的情况没有人比能他更清楚，否则他不会把推广活动看得那么紧，更不会因为一个广告而跑到香洲去，然而即便是这样做了，也只是能让他偶尔在员工们的背后悄悄发出几声叹息，他甚至没有办法提起自己的底气，他觉得自己已经累了。
林动对那个香洲市一个地图放到最大倍也找不到的角落里的广告公司已经产生了很大的怨念，那个年青的老总那与年龄不成正比的自信，那两个前来审核的广告设计师言谈中流露出对广告理念，品牌观点等等与他们的职位完全不符的生疏，还有那个表现出与他们公司规模不成正比的狂妄的所谓大师9527，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归根到那个令林动有了些反感的的蓝色招牌上的六个大字：高门广告公司。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林动立即打开了桌上的电脑，然后才慢慢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他第一时间要看的就是那封自己还没有看到却被老大哥先过目了的邮件，那封由高门广告公司发送的包含着传说中的三部曲的邮件。
到底是什么样的广告作品能让那个一向稳重淡定的老大哥产生了这么强烈的冲动？又是什么样的创意与制作令他赞不绝口？而那个该死的高门广告公司又是为什么在长时间没有给自己任何有关于进度的报告，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成品的广告直接给发送过来？
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在回顾着与那个公司合作的不愉快的历史：将近一个月的往来，从开始的品牌策划到后来的广告推广计划，他们待自己似乎都是非常地热情，但是在工作上却似乎有着一种漫不经心，似乎有着大公司的店大欺客的感觉，而他们整个公司所有成员加起来用两只手就能数得清。
电脑终于进入了in7的页面，在熟悉地打开邮箱，点开了那封有着大附件的未读邮件，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撑满了整个浏览器。
其实，林动在点开邮件的时候还是很心平气和的，他甚至还很耐心的等待着观看高门广告公司制作出来的广告，并且打算在看完之后回到老大哥面前给他一个汇报，然而，在看到这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数字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想杀人的感觉：
那哪是什么广告，简直就是高门广告公司的消费清单，上面从卫生间购买纸巾到中午吃的午餐，晚上喝的啤酒，从李冰买的棒棒糖到刘江喝的可乐，黄克祥抽的烟，而这里面只是想向林动说明一个事实：尼古拉斯的两百万广告费已经被他们给花光了，一文不剩。
如果他们拿这份清单交到税务局里，估计税务局不单要给他们免税，甚至还会给他们一个待破产企业的名额，林动不无恶意地想道，当然，这与他们的合作合同并没有什么关系，似乎只是列出来让林动看一看，很纯粹的看一看。
不过，再往下拉，很快林动就动气了，他很想知道这份邮件到底是哪个天才发的，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年青而又自信的老板会发出这样的邮件，在清单的结尾，竟然加上了那么一句话：
如果贵公司欣赏我们公司为您倾心制作的作品，是否应该给我们公司为该提案日夜辛劳的员工提供一些奖金以慰劳他们的努力？
奖你妹！
林动有些愤怒，广告的费用都已经白纸黑字签在合同里了，竟然还向自己提出要奖励他的员工，难道那个老板的脑袋里灌了豆浆?难道他不知道，按照惯例，就算是工作做得再好也是让他们公司自己支付奖金的吗？
或许是他们在开玩笑！
林动自以为是地想着，然后继续往下看，不过，再往下看之后，他就更高兴不起来了，他甚至有种想砸了键盘的冲动，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公司，更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老板，邮件中不仅提出了要尼古拉斯公司代为奖励员工，甚至还列出了员工的名字与职位，在广告片里的贡献：
王筱筱：尼古拉斯爱心三部曲自强篇主题曲演唱者；
黄克祥：尼古拉斯爱心三部曲创意者，故事改编者，为本系列广告提供创意及主要制作人，为本广告诞生提供重大贡献；
刘江：尼古拉斯爱心三部曲导演及主要制作人，为本系列广告制作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持；
陈国彬：尼古拉斯爱心三部曲主要制作人，为本系列广告最终通过公司内部审核作出重大贡献。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老板更要可耻？工作配合得不好就算了，要求代奖励两个员工也就算了，连歌手也要奖励这也算了，竟然还要奖励老板？？
林动的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筯来，陈国彬那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仅是高门广告公司的老板，同时也是最近风菲一时的神马动漫公司的大股东，而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因为审核一个广告而要求赞助商提供奖励，仅此是这么一点就让林动的心里对他的印象大为下降。
有这么无耻的老板吗？据业内人士分析，仅止是那部《僚颂》一集的制作费用就超过了整个尼古拉斯乳业的所有资产，而现在，作为这么有钱这么年青有为的老板，他竟然要求客户给他自己发奖励.....这未免也吝啬得太过份了吧？
林动的郁闷还在继续，因为他又把那浏览器往下拉了几行，而且又看到了一段关于钱的内容：
经与神马动漫公司管理层进行了协商，该公司同意在其官方网站投放尼古拉斯系列广告视频，只需贵公司给予一些赞助，赞助详情请见列表.....
经与神马动漫公司....
一下子跳过了n条关于赞助或者广告投放的段落，终于拉到了邮件的页尾，当看到邮件末尾那三个notes附件特有的视频文件图标之后，林动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看那些推销什么服务，什么赞助的条款了，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往上瞄了一眼。
然而，就那么一往上瞄，他又看到了一条关于钱的句子，也让他的心情再次不爽：
尼古拉斯爱心三部曲系列广告中的两个广告内容由真实故事改编，诚希望贵公司在广告得到应有的效果后向真实故事的主人翁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算什么事啊？
林动几乎要疯狂了，他满肚子愎悱：按照惯例，就算是广告拿了别人的真实故事来改编，也应该由广告制作方来负责费用，即便是需要广告商进行赞助或者帮助的广告，也应该在制作前和广告商打一声召呼才对，怎么可以这样，这不仅是不专业这么简单，简直还是对广告行业的污辱，他对高门广告公司一直以来的好感在这一刻便几乎归了零......
喝了一口浓茶，林动感觉冷静了些，随后他点了一支烟开始点开那三个附件中的一个：
标题为父爱的视频文件，作为一个五岁女孩的父亲，林动选择了这个作为他第一个观看的广告。
广告缓缓开始，开头很简单：
黑屏，白色字体的字幕一闪而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一片几个男人争杂的声音中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医院病房的场景，一名面色冷俊的中年医生，两名目光带着鄙夷的护士，一名躺在病床上，面上还有些血污的病人。
同时背景音响起：“一位中年男子，因为付不起医药费，将被驱逐出院，此时距离他入院不到二十四小时，他是一位聊城籍男子，没有人认识他，他告诉我，他翻了摩托车，他的肋骨骨折，身体多处外伤....”
背影音乐响起：
在好奇地想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中，林动也觉得这段背景音乐有些熟悉，他很快就想了起来，对，就是它：
《神秘园之歌》
林动记得自己多次听过这首歌，这一般都出现在悠伤的情节里，他对这部广告开始有了些期待。
在那缓慢而哀伤的钢琴声中，画面上出现城市的街头，小雨，往来的行人，车辆。
慢镜头：一辆摩托车缓缓地翻倒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
特写：骑着摩托车的骑手双手抱头，从摩托车上摔了出去，一连翻了几个滚，摩托车头盔上的塑料挡风板碎裂....救护车的鸣笛响起，画面缓缓暗下来。
背景音：“一位摩托车手再次在死神面前擦肩而过....”
‘妈的，老子这是牛奶广告，不是摩托车广告！！’看到这里，林动被弄得有点浮躁心中再次产生了不满。
画面从急救室，医生的目光，马路上的摩托车残骇，严肃的警察，目光冷漠的行人中快速切换着....
“把肋骨摔开了，反正体外伤根本不算什么，关键是，我的心里面痛.....”中年病人再次出现在画面中，他吃力地用着带方言味道的某通话说着。
字幕继续穿插在画面中：
1997年9月21日，两岁半的儿子郭振被拐走。
1998年下半年，郭刚堂骑上摩托车踏上寻子之路。
画面上：一辆摩托车，车尾竖着两支竹竿，撑起两面印有一张照片的旗帜，旗帜迎风招展....
一张画满了圆圈的天朝地图，一本残破的笔记本，几个破旧的塑料文件袋，一张1997年当地公安局发的立案公告，厚厚一摞寻人启事，报道拐卖儿童案件的泛着黄色的报纸……一张张粗糙的图片出现在屏幕上.....
屏幕上，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在各种路面上飞驰着。
背景音：中年男子那带着方音味的话：“....哪里解救了被拐的孩子，我就根据地址、哪个人办的案，去当地找。警察急于结案，有的解救几个孩子就不再往下做了，我就想办法循着线索追下去.....”
画面中：几个白发苍苍的中老年人展开着一张贴着上百张照片的横幅对着路人嘶声地呐喊，中年人拿着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在一个个路人面前询问着，路人一个个迷茫地摇着头.....
一张张图片，一个个画面在钢琴声中缓缓地展现出来，
带着磁性的画外音响起：“郭刚堂，聊城籍男子，41岁，1998年骑着摩托车离开家，12年来，他的足迹踏遍全国绝大多数省区.....”
“12年....九辆摩托车....废弃20多条轮胎....花费逾三十万元.....行驶四十多万公里.....他，不是为了旅游.....他.....只是一个被拐儿童的父亲....寻子途中，他帮助七名被拐儿童找到了亲生父母.....至今，他还没有找到他的儿子....”
“父爱....坚持....永恒.....”字幕在渐渐淡出的钢琴声中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尼古拉斯，我们的爱与您同在.....”充满磁性的画外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