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皇后的气色已完全恢复,她端坐在殿堂上,褚色棉衣映着冬日的暖阳,洒下团团和煦的光,倒是映衬的脸色更红润了。
“皇后娘娘,您身体恢复的可真快。”
一身粉红的怡心,站在殿下行着礼,嘴上还不忘说着恭维的话。
“她怎么说?”
皇后特别敷衍的笑了一笑,居高临下的望着怡心,颇有一副女王的风范。
“回娘娘的话,妹妹去的时候,那个村姑正在梳头发,穿着破烂的衣服,脸布菜色,我把我的意思向她说过之后,她竟然理都不理,只说她已经是废人了,怎能与高高在上的您抗衡?妹妹倒是觉得吧,她这人怕也没有什么能耐,您尽可放心好了。”
说完,她又开心的福了一福,抬着脸恭敬的笑着,等着皇后的发话。
皇后心里思忖了一番,这次孩子出事,就如同父亲所说,是祸也是福,至少让她认清楚这后宫里的争斗,也好让她真正留个心眼,毕竟孩子是可以再要的,更何况目前任何一个妃嫔还没有动静。
这些新的妃嫔里,怡心已经围在她的左右了,余下的人无需担心,她心中真正觉得难以对付的,唯有那个冷宫里的女人。
所以才派了怡心去打探她的心思,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自我放弃了。
“此事还是不要松懈才好。”
皇后思索了好久,才对着台下始终站立着的怡心说道。
怡心连忙点头行礼,“妹妹会谨记的。”
可是行礼的时候,因为站立时间过久,腿部有些麻痹,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皇后看到之后,微微皱了皱眉。
而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已经捂着嘴轻笑了。
怡心脸露尴尬,但心中却带着几分不满,自己入宫这些天,没少在这老女人身上花银子,可她始终将她当做一个工作来对待,完全没有半分的尊重和感谢。
怡心待众人笑过后,最终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坤宁宫。
穿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了腊梅在萧条之中,绽放是那么的凄凉。
忽而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似也有几分的凄苦。
想起刚才在坤宁宫里的遭遇,更是心里难过的紧,于是随手抓起那盛放的腊梅,想要撕扯一番,却不小心,被坚实的树枝,划伤了手指。
“娘娘可是刚从坤宁宫回来?”
就在怡心觉得身心俱疲,走路都有些不舒服的时候,却猛然听到一道清丽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她慌忙抬头,竟然望到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宫女,正站在她的面前,冲着她笑盈盈的。
“你是皇贵妃的贴身宫女?”
怡心很快恢复了淡定,但眼中的惊讶却来不及收拾,便问道。
“自是,娘娘唤我婉儿即可。”
婉儿轻轻福了福,脸上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刚毅,似是有备而来。
“可是有什么事?”
怡心不回答她刚才的问话。
“我们娘娘说,若是你真想合作,她倒可以思量一下。但若是您只是一个跑腿的,没有发言权,那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不是吗?”
婉儿盯着怡心笑着说话,声音很轻,但却听得怡心心跳加速。
她都已经寥落成那般模样,竟然还能猜出自己的目的?
难道她真如皇后所说,不是一个普通人?
但自来后宫之事,进了冷宫就很难走出来,她其实也算是一个废人了,她的话到底可信还是不可信呢?
可是皇后又实在是欺人太甚。
怡心低头思索,脸上的表情尽量保持淡然,其实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但婉儿似乎等不及了。
“娘娘!您细细的想着,若是有回复的话,尽可以找奴婢。奴婢思忖着您该不会把这事告诉皇后的,毕竟您刚才说了一套,如今出尔反尔的话,皇后会怀疑您的忠诚的。”
意思表达清楚后,婉儿便行礼离去。
余下怡心默默地走回华清宫,连听到门口的公公说,晚上皇上要来宫中就寝,她都听的不甚清明。
“娘娘!”
那公公个子矮胖,走起路来满身横膘四散,这种吨位一提高生音,终于把怡心拉入了现实。
“我听到了。”
她不耐烦的回答着,伸出手让那些下人帮她宽衣沐浴了。
自己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皇上象征性的来过一晚,后来好久都未曾宠幸过她。
据说那段时间皇上公务繁忙,不忙的时候,也回到怀有身孕的皇后那里去。
可自打皇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奇怪的是皇上再也不往皇后那里去了。
倒是天天晚上往她这里跑,她自然满心欢喜,却也清楚,这事也必须得分两面来看,所以才不停的为了消解皇后的怨念去送礼。
只是如今,这皇贵妃的建议,她是听还是不听呢?
就这样想啊想啊,余下的时间,她都有些精神恍惚。
就连皇上来的时候,问她几个问题,她都有些答不出来,不过好像皇上本身也对她的答案不感兴趣,几番云雨之后,夜无双便翻身睡熟了。
可一整夜他似乎都睡的不安稳,不停的蹬被子,或者是出冷汗。
怡心本身也有心思,所以没怎么睡着,只得给皇上掖被子,或者是擦冷汗了。
可就在她隐约中进入睡梦时,却猛然听到皇上慌乱的声音:
“兰儿!兰儿!都是朕的错,是朕错怪了!”
说着话,他还紧紧的将怡心搂在了怀里,怡心没有半分的反抗,乖顺的应着,缩进他的怀里,却猛的感觉到,一道冰凉滴入自己的脖颈里。
不觉得心底一阵,怡心忽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不去见皇后,可是因为不想想起那在冷宫的人?
他终究是对她没有忘记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也有了想法,于是自是昏昏的睡去了。
余下的几日,皇后偶尔召见怡心,言语之中,透露出让她再去冷宫走一趟的意思,却都被怡心拒绝了。
“娘娘!您没去,那冷宫都不是人待的地方。老鼠都瘦的跟吃不饱似的,冰冷的让人没地儿可躲不当紧,还有那满地的蟑螂和老鼠,让你躲都没法躲。这些都还没有关系,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餐饭,都已经冻成冰块了,却还是分给下面的人,我说,这种环境下,就算是再聪慧的人,也早晚会被磨成无用之辈,娘娘您且放心好了。”
怡心一边给皇后打着太极,一边给皇后送着上等的良品,倒在一段时间之后,着实的减少了皇后对纳兰兰儿怨念。
冷宫中的那人,听到消息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娘娘!我看她是同意了。”
婉儿小声说着,声音中还带着得意。
“同意又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心底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婉儿,你可要仔细着点,我们本身在冷宫,就诸事困难,你以后有事没事还是少出去吧。”
纳兰兰儿说话的时候,看着外面的东风乍起,吹得窗棱啪啪啪的响,倒像是一个巨人在怒吼,她裹了一层破棉被,站在窗前道:
“我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
婉儿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娘娘,您说要下雪了?还有多少时日?奴婢可真受不了这种没有水的日子,待这雪落下来了,我一定会存好些个水,回头给娘娘酿那冬日的雪酒。”
说着说着倒手舞足蹈一番,像是这冷宫中的逼仄生活,完全无法带给她不好的情绪一般。
纳兰兰儿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她,眼神里迸出了几分犀利。
就在这时,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望着兴奋的婉儿,搓着手道:
“什么事,这般兴奋?”
纳兰兰儿望见他,暂时收敛了脸色,装作没事一般的问他:
“又出去了?可是将军喊你?”
“回娘娘,是的。”
他恭敬答道,恰逢后院响起了尖锐的瓦片相碰的声音,小太监道:
“娘娘,我去端饭。”
可话音刚落,却被婉儿劝阻道,“还是我去吧。”
然后,像一只花蝴蝶般飘走了。
纳兰兰儿望着她远走的背影,又给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走过去,将门外四处打探一番,这才关了门,进了房间。
他走进纳兰兰儿,用只有两人才能分辨的声音说:
“娘娘,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听到这话,纳兰兰儿明显愣了一下,转而又带着几分颓唐的模样朝着身后那个没有椅背的椅子上,靠了靠。
过了一会儿,才淡然说道:
“我都知道了,你去迎迎她吧。”
小太监应着,起身便走出了门外。
余下纳兰兰儿望着自己身边的那张更小一点的床上,婉儿的衣物发着呆。
心里思忖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如今用在宫中的生活上,倒真是契合得紧啊。有些人有些事,她不是没想过没怀疑过,只是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怎奈知人知面不知心。
只是那暖而和煦的皇宫大殿里,那个曾经占据了她整个心扉的夜无双,如今没了自己,是否生活依然婉转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