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太极走了之后,崇政殿内,很快就达成共识,明国皇帝提出的换人要求,对于大清来说,是非常划算的,一定要换。
虽然多铎不愿意代善回来,但是,还有三千大清军卒,岳托就拿着这三千人砸向多铎,让多铎无从招架,只能是答应了。
当然了,最终的决断还是要皇太极来下旨意的。因此,他们把商量好的结果联名写好,这事情拖延不得,就算知道皇太极吐血回后宫休养,也还是让轮值太监赶紧送进去。
岳托还不放心,想了想,他立刻想起范文程好像去找那个陈绍宗母亲了。
这个陈绍宗母亲是明国皇帝指定要的,是这次交换人质中最为重要的。岳托就怕范文程干出什么事情,便给其他人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先追过去了。
此时,在盛京皇宫附近的一处宅子里,门口有两个建虏看守着。不过他们都没好好地站岗着,而是转头看向门里头,带着看戏的神态说着话。
“关着的那个老妈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范学士都找来了?”
“能有什么来头?真要有来头的话,就凭他范文程,敢这么大声和这老妈子说话?”
“说得也是哦,自己媳妇被糟蹋了,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也就敢欺负欺负汉人出身的那些而已!”
“你听,好像那老妈子也不服他,好像吵起来了!”
“呵呵,反正不管我们事,随便,我们听热闹便是!”
“……”
在里面院子,一个老妇人正在洗衣服,这个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像这种洗衣服的事情,不是身份低贱的人,是不可能去做的。
在这位老妇人的面前,站着一个相貌堂堂,却是金钱鼠尾的高大汉子,用一口大明官话,低着头喝斥道:“本官问你话,听到了没有?”
他这声音,已经很响了,也很威严了,连在墙根围着看热闹的一群宫女都听到了。但是,老妇人还是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在洗衣服。
范文程一见,顿时就恼了,再上前一步,低头盯着老妇人喝道:“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平日里可由教你儿子背叛大清?”
然而,他还是被无视了。
这一下,他顿时再也忍不住。那些建州女真轻视他就算了,如今竟然连一个明国老妇人都如此轻视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前一脚,把木制脸盆踢翻,范文程厉声再喝道:“本官告诉你,如今你儿子的事犯了,没人能庇护得了你,再不答本官的话,就休怪本官动粗了?”
他心中其实可以肯定,十之八九就是陈绍宗投奔明国,把皇上的谋划给破坏了的。如此重罪,不要说只是区区一个老妇人,就是皇后,最终都会被皇上杀了的。这个时候,对她厉害点,也没人会在意。
听到他这话,老妇人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盯着范文程道:“我儿如何了?”
如今在这个世上,能让她牵挂的,就只有她儿子一个人。之前的时候,建虏突然把她从家里押走,送来了盛京,她就知道和儿子正在做得事情有关。不知道后续情况如何,让她心中一直很担心,此时听到,自然是想要知道情况的。
“呵呵,你儿子辜负圣恩,私通明军,如今已经投靠了明军,再也没有回来。”范文程冷笑一声道,“枉他还是个有名的孝子,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你给害死了!”
他也是奸诈,不直接问,而是用恐吓的方式,从侧面来印证他想要的内容。
那些看热闹的宫女一听,不由得都惊讶,顿时“嗡嗡嗡”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我说呢,会被送来这里,原来是被她儿子拖累了!”
“竟然背叛大清,这是疯了么?要害死自己的亲娘,真是猪狗不如!”
“什么孝子,这年头,为了荣华富贵,亲爹亲娘都会卖的,多了去了!”
“……”
听到范文程的话,听到边上那些宫女的议论声,老妇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意。她一下站了起来,虽然身高不够,还是仰视范文程,可她说话,却是毫不畏惧,反而是非常坚定有力地那种语气,带着满满地自豪说道:“不愧是我儿,没有辜负为娘一直以来的教导,弃暗投明……”
听到这话,范文程心中一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就是这老贼婆私下有教陈绍宗,让他一定要投靠明国,也是因此,虽然大清这边不让他们母子见面,却还是被陈绍宗破坏了好事。
而那些宫女们听到,却都是不信,一边摇头一边说了起来。
“这儿子真是不孝,可这当年的,却还要维护她儿子!”
“是啊,把他娘扔在这里,肯定死路一条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却不忍她儿子的名声受损!”
“……”
老妇人听到,立刻转头看着她们,大声地说道:“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全军就我母子俩相依为命,为何?就是被建虏杀光了!老身没想到我儿一时糊涂,竟然还投靠了仇人,当一个老么子副将!为此,老身一直耿耿于怀,时常教导他。如今我儿终于弃暗投明,回归大明。这是认祖归宗,何谈连累不连累老身。呵呵,老身死则死矣,自有我孩儿为老身报仇,为全家报仇!我儿如此,才是忠孝两全的大孝子!”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范文程,冷笑一声道:“你就是范文程,那个自称是范文正公的后人是不是?老身听我儿说过,你如此数典忘祖,就不怕你祖宗的棺材板盖不住么?”
“你……”范文程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老妇人,突然之间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就算他自诩文武双全,可意料之外,一个措手不及,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相貌堂堂的高大英俊汉子,突然之间,被一个老妇人气得满脸通红,犹如猴屁股一样,冷不丁的这种反差,让那群宫女中,不少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范文程一见,就有皇太极的那种感觉,气得想吐血。不过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这血是没吐出来,不过也是气得够呛。
平日里,被其他人侮辱,甚至连凌辱他媳妇的仇恨,他都能忍了,可见他城府之深,或者不要脸到了极致。对此,他都是开导自己,那些都是位高权重的建州女真主子,自己得罪不起,能忍才是大英雄!
可是,此时此刻,却被一个他都看不起的老贼婆羞辱,他是真得无法忍受了,难道当着面,被骂数典忘祖,对一个身份低贱的人,还要笑脸相迎?
这么想着,范文程便捏着拳头,再次上前一步,到了老妇人的面前,厉喝一声道:“让你嘴贱,敢对本官无礼,叫你后悔生了儿子连累了你!”
说完之后,他便狰狞了脸,一拳向老妇人的面门打了过去。不敢对主子们动手,对一个生了叛贼的女人动手,根本不会有任何不良后果!
看到这个情况,那些宫女都不由得惊呼了起来。虽然她们是满清的宫女不假,可她们同时也是女人,见范文程这么高大英俊的一个男人,竟然一拳砸向一个老妇人的面门,就下意识地就站到了老妇人那边,实在有点不忍心看到老妇人被范文程活活打死,或者打成重伤。
在她们的心中,也有很多人替老妇人不值。落得如此下场,就是被她儿子牵连,要是自己,绝对是后悔生了一个坑娘的儿子的!
不过,老妇人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到了大明那边,似乎已经放开了心事,无所畏惧,昂然而立,丝毫不见有求饶之色。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口处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范文程听得,顿时打了个激灵。对于大清国中最有权势的那些人,他是印象深刻,只是一听,就知道身后喊住手的这人,应该是大清新晋亲王,爱新觉罗岳托。
一个亲王的话,就是给范文程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听。
只见范文程赶紧收住手,连忙转身一看,果然就见岳托在他亲卫的簇拥下,正大步走过来。
于是,他连忙挤出笑容,迎过去陪笑着说道:“不知殿下过来,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说完之后,他明锐地看到,岳托似乎非常担心,看着那个老贼婆,就想解释一二时,果然,就听到岳托抢先一步问道:“这位,可就是陈绍宗之母?”
老妇人听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带一点软弱地回答道:“陈绍宗,正是我儿!”
“殿下,就是她!”范文程在边上连忙解释道,“刚才小人已经试探出来了,就是这老贼婆怂恿她儿子背叛大清。小人刚才气愤不过,正想教训她一顿出出气!”
“你敢?”岳托一听,冷着脸,转头看向范文程,厉喝一声道。
他的话,明显是反义词,就是你有种动手试试的意思。
范文程也听明白了,不过这么一来,反而把他给说糊涂了:怎么岳托的反应,好像是在维护这个老贼婆?
这个时候,他以为是岳托没有听清楚,便让自己吐字更清晰一点,再次给岳托解释道:“殿下,皇上的苦心布局,就全毁在她儿子身上。而这一切,就是这个老贼婆怂恿的。敢背叛大清,就要让他们知道背叛大清的下场……”
岳托没想到自己说了之后,这个范文程竟然胆子变大了,还敢顶嘴?
他本来的脾气还可以,但是,事关到他爹的性命,事关他这个族两个亲王的份量,利益攸关之下,这脾气也就不好了。
“啪”地一声,就见岳托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那范文程没想到这点,脸上结结实实的被打了一巴掌,发出很大的声音。
“闭嘴,本王看谁敢对老夫人无礼!”岳托打完之后,厉喝一声说道。
这一巴掌,还有接下来的这句话,顿时就犹如双重打击,把范文程打懵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不要说他了,就是看热闹的那些宫女也惊呆了,她们也同样无法理解,怀疑岳托是鬼上身,打错人了吧?
这位老妇人被关押在这里,大冷的天洗衣服,原来是她儿子背叛了大清,破坏了皇上的好事,要挨打的,应该是这位老妇人才对吧?
在他们这些人的震惊状态下,就见岳托转过身,看向陈绍宗母亲,努力换了副和蔼的神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让老夫人受惊了!放心,之后不会有人敢对老夫人不敬了。”
说完之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范文程踢翻的脸盆,就又对那些宫女喝道:“这些下贱的活,岂是老夫人干的。告诉你们,都给本王伺候好了老夫人,否则决不轻饶!”
懵了,懵了,岳托的这一连串反应,让所有人都懵了。包括陈绍宗母亲也是,她也懵了。
只见她看着岳托,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而后坚定了神态,意志坚定地对岳托说道:“既然我儿已经回到了大明,老身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也别用什么阴谋诡计了,不过一死而已,老身怕什么!”
一听她好像要寻死的意思,岳托就急了,别人死不死,他管不着,这位老妇人可千万死不得!
于是,他便急切地对老夫人说道:“别,别将生死置之度外啊!您儿子,还等着您回去团聚呢!”
“……”老妇人听了,有点不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岳托就怕她有意外,便连忙解释道:“明国皇帝亲自领军打下了金州城,随后送来消息,要用礼亲王和三千大清军卒的性命来换您回去和您儿子团聚。您老可千万要保重,别有什么意外啊!”
“啊……”老妇人一听,带着惊喜之意,不由得失声叹道。
“啊……”捂着脸的范文程听到,带着惊惧之意,同样失声叹道。
“啊……”其他人听到这戏剧化的解释,也全都“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