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豹闻声,立刻吃惊地说道:“大哥一直拖着,该不会锦衣卫是来抓你的吧?”
“不可能!”郑鸿逵一听,马上驳斥道,“就几个锦衣卫,还敢来安平镇抓大哥?脑子被海水浸了么?”
郑芝龙经过这么一缓冲,也是稳下心来了。他又仔细问了几句之后,便连忙交代郑鸿逵道:“你先出面接待锦衣卫,就说我正在赶回来,顺便套套他们的话,看他们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是有什么事情?”
刚说完这话时,就听到前院那有吵闹的声音传来,北方口音非常地明显。
于是,郑芝龙立刻回避,郑鸿逵也收拾了下心神,然后匆匆赶往前院。
只见在府门口,有不少郑府的家丁聚集在那里,拦着门口,不让外面的十个锦衣卫进来,双方正在发生着争执。
“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拦我锦衣卫?”为首的那名锦衣卫,是名总旗的身份,在那里厉声喝道,“耽搁了差事,你们有几个脑袋?”
“没有允许,管你什么锦衣卫,都给老子待着,要不然……”
很显然,郑府的家丁也是嚣张惯了,加上那边也没什么锦衣卫活动,人家压根没鸟锦衣卫,针对相对起来。
不过郑鸿逵却是吓了一跳,至少他是去过应天府的,知道厂卫的权势有多大,不像这些家丁,就只在福建这里称王称霸,不知道天高地厚。于是,他当即厉声喝道:“干什么,想讨到了是不是?竟然敢拦着锦衣卫,还不快快让开!”
他这么一骂,拦着路的家丁便没了脾气,立刻散开两边,同时俯首道:“四爷!”
郑鸿逵没理他们,而是双手抱拳,满脸堆笑地迎向门口锦衣卫道:“诸位大人莫怪,乡下人不懂礼数。请,里面请!”
说完之后,他又立刻喝斥那些家丁道:“还愣着干嘛?赶紧通知里面来贵客了,井里冰着的西瓜也捞两个出来,快点!”
看到郑鸿逵的表现,锦衣卫总旗算是心里顺气了一点,骂了一声老天道:“他娘,简直热死了个人!”
说完之后,一边大步往里面走去,一边对郑鸿逵说道:“郑芝龙呢,皇上密旨,还不快快前来接旨!”
听到这话,郑鸿逵不由得一愣。再怎么想,他也没想到,锦衣卫竟然带来了皇帝密旨,这得多重视大哥啊!
但是,这事他不敢做主,刚才郑芝龙已经吩咐过了,他只好一边陪着这群锦衣卫校尉往大堂而去,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真是不巧,我大哥之前出海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名锦衣卫总旗一听,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事,不由得立刻皱眉问道:“皇帝密旨,岂能耽搁,还不快去找?”
“是是是,出去有段时间了,或者可能很快就回来了。”郑鸿逵回答之后,感觉又不妥,便马上补上一句道,“也有可能要等几天才行,这海上的事,风高浪大的,很难说的。”
锦衣卫总旗听得有点头疼了,过来传旨,竟然接旨的人不在!
没别的办法,他只好再次要求道:“赶紧派人去找,越快越好!”
这六月的天,北方还行,可在这福建靠海,这个天气,热得人都透不过气来。锦衣卫都是来自京师,感觉实在是糟,要有可能,真是一天都不想待在这又闷又热的南方。
不过幸好的是,立刻有仆人送上井水浸泡透了的西瓜,又有仆人赶过来给他们扇扇子,才算是缓解了他们的热意。
而另外一侧,躲起来的郑芝龙已经知道锦衣卫是来传密旨的。他意外之下,便决定见上一见。
“大哥,你就不怕他们来者不善?”郑芝豹有点担心地问道。
郑芝龙听了,当即摇头道:“既然是皇帝的密旨,就不可能来者不善,要不然,旨意肯定转中丞大人那边,由中丞大人来安排,而不是直奔这里!”
他的心中,其实也是非常奇怪,从来就没有直接联系的皇帝,竟然会给他一道密旨。让从未接过圣旨的他,不由得有点新鲜和期待。
另外,他也知道,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中丞大人那边,肯定已经很恼怒了。除非自己是决心和朝廷翻脸,要不然的话,就不能再一直躲下去的。
于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一身汗地出现在前院,匆匆赶去大堂,姿态放得非常低,连声称罪,同时主动解释道:“大员的那些红夷不安份,不得已,末将亲自赶过去收拾了他们一顿。回来晚了,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红夷和大明的关系一直是算敌对的,他这么说,相信也没人能戳穿这个借口。
锦衣卫总旗在郑府内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顿,缓解了那种闷热之感,心情已经没有那么糟了。此时又看到郑芝龙会来事,姿态放得那么低,心中多了一点好感,也就没有为难他,便让他把不相关的人都清退出去,就把密旨给了他。
郑芝龙心中好奇之下,展开密旨看了起来。
虽然他猜着应该不是坏事,可当他看了一会后,那额头得汗,又重新流了下来,就犹如他刚从外面进来一般。同时,他的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原来,崇祯皇帝在这道密旨里面,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跟他说了。
主要内容就是说:皇帝是知道他郑芝龙在海上的实力,也知道他在干什么勾当。不过念在他并没有像北地晋商那样为祸大明,从某个方面上来说,他郑芝龙还维护了大明沿海的平安。因此,对于郑芝龙以前的那些事情,皇帝都不打算追究了。
但是,崇祯皇帝在密旨中警告郑芝龙,像这种要海船交钱挂郑家令旗的事情,就别指望着能一直干下去,这是朝廷律法不允许,也是他崇祯皇帝所不允许的。
水师是大明的水师,不是郑家的水师;大海是大明的大海,不是郑家的大海;这种事情,真要认真追究起来,就也是有谋逆的嫌疑!
崇祯皇帝在密旨中明确告诉郑芝龙,不久的将来,朝廷一定会关注海上。到时候,不止是福建水师一支,还会陆续重建登莱水师,苏浙水师,和广东水师;并且大明水师的目标,也不再只是巡哨沿海。海的尽头,也得有大明水师的旗帜!
而他郑芝龙唯一的出路,就是趁如今大明水师还在重建之初,给予朝廷最大的助力。唯有如此,方能论功行赏,封妻荫子,封侯赐爵也是可期的。
如今,为对付辽东建虏,登莱水师要尽快重建。因此,调他郑芝龙去加速重建,消灭建虏的水师,就是大功一件。而福建这边,也可以给他郑芝龙三年时间的缓冲。之后,就要逐步纳入朝廷水师的正规编制,而不再只是他郑芝龙的水师!
同时,崇祯皇帝也明确表示,他已经给了足够的耐心,希望郑芝龙不要执迷不悟。除非他是想造反,否则就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封他为登莱水师总兵官,立刻领水师北上,听从保定总督调遣,重建登莱水师,在对虏战事中发挥他该有的作用!
在密旨的最后,崇祯皇帝还表示很欣赏他儿子郑森,让郑森北上京师国子监就读,并为太子伴读。
郑芝龙看完这道圣旨,还是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汗如雨下。他明白,这道密旨其实是崇祯皇帝最后的通牒,要么服从调遣,要么就造反,只有这么两条路可选。
虽然是最后通牒,可从这份密旨中,他也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苦口婆心,希望他能做出正确地选择。去挣一个封妻荫子,封侯赐爵;要不然的话,就只有刀兵相见。
与此同时,郑芝龙也很吃惊。因为崇祯皇帝在这份密旨中,直白地说了他的雄心壮志:海的尽头,也得有大明水师的旗帜!这样的愿望,是以前的皇帝从来没有过的。
作为在海上起家的大明人,自然知道在永乐年间,朝廷水师一次次下西洋的事情。皇帝一旦真得下了决心,以前的盛况,搞不好就真可能出现。当然了,前提是解决如今国内的麻烦。
郑芝龙不傻,可以说是相当精明,因此,他明白,不要看他如今有三千条各色船只。可是,如果他一旦选择真得造反,那么他手下还有没有三千条各色船只,就不好说了。另外,没有了陆地的支撑,他比起当年的汪直,其实也并没有多厉害。汪直最终的结果,就摆在那里。他郑芝龙的下场最终如何,他也不乐观。
至少就目前的郑芝龙来说,他还没有和朝廷翻脸的思想准备。
看着这份密旨,他又从头看了一遍,而后依旧沉默不语,在心中紧张地思考着。
边上的锦衣卫校尉们,看到他的这个神态,便猜出这密旨中说得事情,对他得压力很大。一时之间,他们都收了轻松的表情,一个个凝神戒备起来。就怕郑芝龙承受不住压力,干出不可预测的事情来。
过了好一会后,忽然,就见郑芝龙收了密旨。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汗如雨下,便抹了把汗,有点尴尬地笑着对锦衣卫总旗说道:“这个天,还真是太热了!”
见他这样,戒备着的锦衣卫校尉们都松了口气,其中锦衣卫总旗附和了一句道:“这种鬼天气,真是要热死人了!”
题外话说过之后,郑芝龙便正色对锦衣卫总旗说道:“请大人转奏皇上,末将一定遵旨行事。”
说完之后,他立刻去写奏章,准备让锦衣卫带回去。他的这个表态,更是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郑游击,既然没有问题,那你的公子就随我们一起回京师吧!”锦衣卫总旗笑着说道。
他临来之时,就只得到过这个交代。
郑芝龙听了,没有犹豫,点点头,让锦衣卫稍等,他去安排。
等他回到后院,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郑鸿逵和郑芝豹立刻就围了上去问情况。甚至连他儿子郑森也在,只是没敢凑过去。
郑芝龙似乎有点心力交瘁的样子,把密旨给了他们自己去看。而他自己,则一下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壶就喝,一直喝了个底朝天之后才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似乎都没力气一般地靠着。
郑鸿逵第一个看完,非常吃惊地看着郑芝龙问道:“大哥,这怎么办?你该不会……不会抗旨不遵吧?”
“没有,现在我也没那个准备!”郑芝龙摇摇头回答道。
郑鸿逵一听,心中松了口气道:“这样就最好了,大哥,不是我说,我们都好不容易有了安稳日子,总不可能又去漂泊海上吧?”
顿了顿,他又感叹道:“皇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海的尽头,也得有大明水师的旗帜!这个话,怎么听着就那么让人向往呢?大哥,你说这会是真得么?”
这时,郑芝豹也看完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问起另外一个问题道:“大哥,皇上还让森儿当太子伴读啊?这可是从龙之臣,将来森儿的前途无量了啊!”
听着这两个弟弟的话,郑芝龙更是有一种无力感,都懒得解释了。对正在看密旨的郑森说道:“你收拾一下吧,去和你娘拜别,随锦衣卫一起进京。”
郑森一听,很是高兴,连忙答应一声,就飞一般地走了。
看着他离去,郑芝龙却对郑鸿逵说道:“去挑些战船,按皇上的意思,就五百艘吧。由你领着,先去登莱那边,向保定总督去报到。”
“啊?”郑鸿逵一听,有点傻眼道:“大哥,皇上圣旨中是让你领着去的啊,还能封总兵呢!”
郑芝龙听了,皱着眉头说道:“要是我去了,就没有退路了懂不?我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万一有什么,也不至于被动。”
“可是……可是森儿怎么办?”郑鸿逵不明白了,连忙追问道。
郑芝龙听了,叹口气道:“这些都先是稳着皇帝先,我要先看看情况。等我搞清楚了再说。”
说到这里,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皇上和印象中有很大不同,到底怎么回事,我会尽快派人去搞清楚的。要是只会说大话,是志大才疏那种,那就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