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直说到快三更,主要都是沈九林路氏在问有关沈恒的一切,季善在一一作答,因为知道当爹娘的有多惦记关心做儿女的,季善每次都是答得事无巨细,好让沈九林路氏安心。
其间还少不得回答了姚氏宋氏温氏妯娌几个诸如‘四弟妹,你看到皇上的娘娘们了吗?听说皇上足有成百上千个娘娘,个个儿都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真的吗?’之类可笑又可爱的八卦问题。
直到季善实在忍不住哈欠连天了,路氏才发了话,“好了,都散了回房睡吧,也让老四媳妇儿好睡,她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吃不好睡不好的,肯定早就吃不消了,有什么话都等明儿她睡醒了再说!还有,记得明儿让孩子们都小声一点,别吵着了他们四婶。”
大家方散了,各自回房去歇下。
季善也终于得以能回房躺下,几乎是头一挨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次日,季善是被一阵隐约传来的猪叫声给吵醒的,睁眼一看,屋里全是阳光,估摸着应当已是巳时以后了,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只觉浑身的疲惫都尽消了。
等她穿好衣裳,杨柳轻手轻脚进来了,瞧得她已经醒了,立时笑道:“还当大奶奶仍睡着,没想到已经醒了,我给大奶奶打水去啊。”
“嗯。”季善点点头,待她打了热水回来,才问道:“什么时辰了?青梅呢?家里怎么这么安静呢?”
杨柳一面给她拧帕子,一面笑道:“快巳正了,青梅帮着老太太和太太们做事儿去了。早间起来老太太便吩咐了杀猪宰鸡,又让三爷去买最新鲜的鱼虾,怕吵着了大奶奶,还特意把猪拖出了老远去杀,少爷小姐们也都看去了,所以家里才安静。”
季善笑道:“我是说刚才怎么听见猪叫声……”
待梳洗完,杨柳又给她端了早饭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了两个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季善吃了几口面,才问杨柳,“这面是老太太亲自给我做的吧?都好久没吃到娘做的面了,还是记忆中那个味道!”
杨柳笑道:“是老太太方才亲自给大奶奶做的,还说大奶奶最爱她老人家做的糍粑和米糕了,待会儿就要给您做呢。”
季善又吃了两口面,感慨道:“所以说哪里都比不过家里好呢,在外面我便是拿了银子,也买不到这些我娘亲手做的东西吃啊!你还习惯吧?怕是除了偶尔去庄子上一次,从来没住过乡下吧?”
杨柳忙笑道:“多谢大奶奶关心,这家里这么好,老太太太太们也和善,我怎么会不习惯?再说了,我被府里大管家买回去之前,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就是进了府里后,才慢慢儿过上了好日子,大奶奶实在言重了。”
季善“嗯”了一声,“你习惯就好,我们还得待十来日呢。”
说话间吃完了面,季善也不要杨柳收碗,留了她在屋里整理箱笼,便自己端着空碗,去了厨房里,一路顺便看了看如今的沈家。
见墙壁都已砌成了青砖的,房顶也全换了瓦,地面也全部平过了,还隔不到几步,便种了树,莳了花,虽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多半就是从山上移来的,瞧着依然整齐美观。
不自觉已是满脸的笑,这家里如今还真有点儿大户人家的气象了呢!
很快找到了厨房里,就见厨房倒是跟以往没太大变化,只有路氏在忙着蒸糯米,并不见其他人。
瞧得季善进来,路氏忙笑道:“善善你怎么进来了,这里面又热又脏的,哪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出去,快出去啊……碗你放着就是了,待会儿你嫂子们知道洗的。”
季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在城里可闻不到这么香的糯米味儿,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似的。”
又笑道,“这厨房怎么我就待不得了,难不成是因为我如今是翰林夫人了?那娘还是翰林家的老夫人呢,岂不是更不该待?”
说得路氏笑起来,“我是怕你弄脏了衣裳,你这衣裳这么白,弄脏了多难洗啊!也是想着你太累了,好容易回了家,当然要好生歇息几日,什么都不做才是。”
季善一挥手,“没事儿,这衣裳是绢布的,好洗得很。我帮娘烧火啊。”
绕到灶膛前坐了,看了一下火势暂时还不用添柴后,才又笑道:“嫂子们都忙什么去了呢?青梅怎么也不见?怎么也该来个人,给娘帮忙的。也是怪我这次回来得太匆忙,之前说过要给娘买几个人,要娘以后什么都不做,只管当老太太的,结果也没顾得上。”
路氏听得直笑,“善善你有这个心就够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了,家里也还有你嫂子们呢。如今家里日子好过太多了,连你爹和大哥二哥都只偶尔下地一次,还是去监工,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你嫂子们就更不用说了,成日里除了做饭洗衣裳,再打扫一下各自屋里和院子,也是什么都不用做,哪需要买人呢?就算恒儿出息,如今做了官,光宗耀祖了,我们沈家到底是农家,也不能忘了本才是。”
又道:“我如今也是什么都不用做,做饭洗衣这些都有你嫂子们争着来,也就今儿你回来了,我心里高兴,想亲手给你做点儿你爱吃的补一补,才进了厨房的。看你都瘦成啥样儿了,可惜如今天儿热,也给恒儿带不了,只能你把他那一份儿也给他一并吃了。”
季善见路氏还是一如既往的淳朴实在,并不因儿子中了探花,如今是翰林了,就得意忘形,自高自大,心里很是敬服,笑道:“那我走时岂不是不用坐车了,直接滚着走就成了?对了娘,不知二姐二姐夫这些日子忙不忙呢,我也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们了,能不能请了他们回来,也一起热闹热闹?”
路氏笑道:“还用你说呢,一早我就让你三哥给你二姐和大姐都报信儿去了,正好你三哥是镇上买鱼虾,也就顺路的事儿,估计待会儿人就要来了。我还让他想法子给你舅舅家也带个信儿,让他们来家里住几日,就看能不能遇上你舅舅村儿里的人了,不行就明儿让你三哥再跑一趟吧。你舅舅舅母一直惦记着你们呢,去年你们没回来过年,他们都觉得好生没劲,这次好容易你回来了,该请了他们到家里来热闹热闹的。”
一面揭了蒸盖,看糯米蒸得怎么样了,一面继续道,“你二姐夫这次终于中秀才了,家里当时也热闹了好几日,等过阵子他就要去府学念书了,若是老天保佑,三年后让他能跟沈恒一样一次考中举人,你二姐就算是熬出来了。”
季善笑道:“相公常说二姐夫底子打得很牢,之前也就是缺点儿考运而已,这次既中了秀才,便是否极泰来,以后肯定万事顺遂了,就跟当初相公一样。所以您就等着吧,三年后您就不止是翰林老爷家的老夫人,还是举人老爷的老丈母了。”
说得路氏嘴巴都快合不拢了,“你这孩子,嘴巴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儿呢?不过善善你有大福气的,要不是你,恒儿哪能有今日,我们沈家哪能有今日,你既说你二姐夫三年后能中,他就一定能中,到时候我让你二姐给你包一个大红包啊!”
季善失笑,“娘这样说,我好大压力啊,看来只能让相公以后多给二姐夫写信,多多鞭笞他,让他务必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正说着,姚氏妯娌几个和青梅端筲箕的端筲箕,抬簸箕的抬簸箕,都两手不空的进来了。
瞧得季善在帮路氏烧火,都笑道:“我就说四弟妹哪怕当了官太太,也还是那个又勤快能干又随和好性儿的她,一辈子都不会变吧?”
“那是,咱们家四弟妹的人品德行,那可是人人都夸的……”
季善少不得谦逊一番,“嫂子们过奖了,这不是我应当的吗,在外面是一回事,在家里我可始终是娘的儿媳,嫂子们的弟媳。”
让姚氏宋氏温氏心里都越发的熨帖了,厨房里的气氛一时也是好得不得了。
宋氏温氏便忙整理起筲箕簸箕里的新鲜菜蔬和才卸成一条条的新鲜猪肉、打理干净的整鸡来。
姚氏则问路氏,“娘,方才村里儿好些叔伯婶子都说,虽然四弟此番没能回来,四弟妹回来也是一样的,家里很该热闹热闹才是,都说要来家里呢,我只说要先问过爹娘的意思,看爹娘决定。”
路氏想了想,道:“之前老四刚高中了的消息传到时,便都吵着要来吃喜酒,让我以老四老四媳妇儿都不在家,将来再说给拒了。如今善善回来了,这个理由便有些行不通了……那就明儿请全村儿的人都热闹一日吧,正好今儿杀了猪。至于其他亲朋熟人,就算了,大热的天儿,实在懒得淘那个神,善善回头可还要赶路呢!”
姚氏点头笑道:“这么热的天儿,的确简单一点好。那我们晚上再去一家一家的请吧,也省得说早了今儿就传开了,明儿不知道要来多少人;再就是请几个能干利索的婶子嫂子明儿来家里帮一下忙,今儿再现请厨子肯定来不及了,明儿干脆就我们自家人掌勺得了,大家也不是想吃什么,就是想热闹一下。”
路氏一边听一边点头,“老大媳妇你想得很周全,那就等入了夜,让老大他们三兄弟和你们妯娌几个分头去说,去请人吧。”
一时路氏的糯米饭蒸熟了,便叫了沈九林和沈石沈河父子三个将蒸笼抬到院子里,然后由沈石和沈河趁热打起糍粑来。
打到一半,沈树两手提得满满当当的带着沈青和章炎一家四口回来了。
院子里霎时更热闹了,叫‘四弟妹’的叫‘四弟妹’,叫‘四舅母’的叫‘四舅母’,沈树还在一旁与路氏道:“大姐和大姐夫说是有点事儿,下午才能回来,也找到人给舅舅舅母带信了,估计下午舅舅舅母也能到,娘只管放心吧!”
章炎看起来一脸的意气风发,沈青则跟昨晚的路氏一样,拉了季善的手便舍不得放开了,把她细细打量了又再打量,才笑道:“四弟妹如今可真是太有官太太的架势了,要是在路上乍然瞧见了,我肯定不敢认的。”
又问沈恒怎么样,如今人在哪里,选了什么官儿之类。
季善并不因同样的问题自己已回答过很多次了,便不耐烦,笑眯眯的与沈青又说了一遍,方笑道:“二姐也更年轻更漂亮了,要是路上忽然遇见了,我多半也不敢认,可见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昨儿刚到时,瞧得全家人气色也都好,都不用问,便知道肯定如今一切也好,相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吗?”
沈青道:“相公苦读这么多年,总算中了秀才了,很快还要去府学念书了,可都是托的四弟和四弟妹的福,若是他当初没有去现学念书,仍一直窝在清溪,只怕也没有今日。待会儿吃午饭时,不但我,相公也得好生敬四弟妹几杯才是!”
姑嫂两个说着话儿,等糍粑打好了,又吃了一回糍粑,季善才回房去,把带回来的首饰布料什么的都给分了分,然后给路氏、三个嫂子和沈青都送上了,至于沈桂玉和路舅母婆媳的,只能等下午人都到了,再送出去了。
到了下午,随着沈桂玉一家和路舅舅一家的到来,整个沈家便越发的热闹了。
路舅舅路舅母都把沈恒赞了又赞,“恒儿简直太争气了,我们路家简直祖坟冒青烟了!探花啊,别说整个清溪整个天泉了,便是整个会宁,又有谁家的外孙有我们路家的外孙这般争气的!”
又把季善狠夸了一通,“你这孩子就是我们沈路两家的福星、救星,我已经在你姥姥姥爷坟前许过愿了,让他们一定要保佑你和恒儿都长命百岁,富贵至极!”
沈桂玉与柳志待稍后路舅舅路舅母与路氏说话儿去了,才也凑到季善面前,同样把她和沈恒狠夸了一通。
只季善并没理会柳志,弄得柳志讪讪的。
却也不敢流露出半点不高兴来,反而满心都是庆幸,亏得当初那小寡妇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及时发觉了,不然真因那次的事与沈桂玉和离了,如今他岂止悔青肠子,肯定日日怕也要怕死了,就更别提沾光了,如今因为他是沈探花的姐夫,谁不高看他一眼呢?
两个儿子也因上了学,比以往懂事多了,将来指不定也给他考个探花回来呢,那他们柳家的祖坟可就真是也冒青烟了!
大家吃着糍粑米糕和瓜果,磕着瓜子,说着笑着,若非外头烈日当空,大家也都穿的是夏裳,简直跟过年没什么两样了。
如此吃过晚饭,被路氏和路舅母花式投喂了一整日,觉得自己再吃不下去,肚子指不定就要撑破了的季善总算因路氏要与姚氏妯娌几个商量明儿的菜色,暂时得了空隙。
遂忙逃也似的拉着沈青出了家门去散步。
这才将如今整个沈家的外观都看清楚了,因笑着与沈青道:“怪道去年哥哥们去会宁时,说如今家里房子远远的瞧着一大片,很是气派显眼呢,这样瞧着的确很显眼哈。人活一辈子,说穿了不就是盼着能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坦吗,这样挺好的,亏得当初爹坚持要修房子。”
沈青笑道:“是四弟妹这话,所有我们家下半年也准备翻新房子呢,舅舅家动作还要快些,去年下半年就翻新过了。村儿里其他人家也好些都盖了至少一两间新房,都说是托的四弟和四弟妹的福呢!”
季善摆手笑道:“主要还是我们家的人也好,亲朋也好,村儿里的人也好,都是勤劳踏实肯干的,之前所缺的不过只是个机会罢了,如今既有了机会,自然日子都是越过越好。”
“那等过些日子二姐夫去府学念书,二姐要不要一起去呢?住的地方二姐不必操心,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你照顾二姐夫的闲暇时候,也可以去我们饭馆里做点儿事,挣点零花钱,也不算闲着……有你照顾着衣食起居,二姐夫才能更专注的念书。”
“我还是不去了,家里两个孩子呢,我哪里放心得下,要是一并带去府城,我又照顾不过来……相公说了,他会加倍努力念书,绝不会辜负我的,让我只管安心。”
“二姐夫的人品自是没的说,比柳志那是强了十倍都不止,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不过如今柳志和他全家在大姐面前肯定都得越发夹着尾巴做人了,也挺好的……”
姑嫂两个一边散着步,一边闲聊着,少不得过一会儿就要遇上几个同村儿人的,当然,也未必他们就不是故意到季善面前晃悠露脸。
季善一律都笑脸相迎。
若遇见有带着孩子的,还会自提前就备好的荷包里拿几颗糖出来,递给孩子吃,自然换来的一水儿都是赞美声。
沈恒以后肯定会越飞越高,她当然得把族人都替他安抚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不让族人有任何给他添麻烦的机会才是,像罗府台,不就一直为亲人所累么?
回家后的第二个清晨,季善便不是被杀猪声吵醒,而是被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给叫醒了的。
那种因为周围太过安静,而越发显得鸟叫声清脆,就如同近在耳边的感觉,季善已是好久没体会过了,不由心情大好,暗忖将来等她和沈恒老了,就回沈家村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肯定悠闲又惬意。
不过如今还是算了吧,在家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她可能还觉得悠闲自在,时间一长,日日见到的都只是那几个人,生活也是一成不变,她肯定就要受不了了。
尤其沈恒还不在身边,日子就更是难熬了……也不知沈恒如今怎么样了?算来她和他都分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想她,又能不能适应翰林院的日子?
她还是得尽快进京去,夫妻两个朝夕相对,同作同息才是。
这一日,沈家比之昨日更是热闹到了十二分去。
全沈家村儿的人都放下各自的活计,来了沈家凑热闹,虽路氏昨儿让沈石兄弟妯娌去各家邀请时,便已说了不收礼,让大家只来人就是,众族人和同村人又怎么可能真空手上门?
还是这个提了鸡鸭鱼虾,那个拿了肉蛋瓜果的,说都是‘自家养的产的’,还说是‘给探花太太吃的,多少是个心意,若不是探花太太教我们种辣椒,我们哪来如今的好日子过’。
弄得路氏哪还好再拒,只得都收下了,想着这些日子都做了给季善补身体也挺好。
正好如今沈家足够大,中午便也没开流水席,而是各家都把自家的桌子凳子碗盘杯碟都搬了来,索性三十多桌一同开的席,在三叔公请里长带领大家一同举杯那一刻,整场宴席的热闹与喜庆更是达到了顶峰。
至于里长何以会来,却是三叔公特地让人去请的,想着清溪就只巴掌大点儿地方,沈家要款待这么多族人同村人吃饭,动静也怎么都小不了,与其回头让里长知道了问为什么不请他,大家尴尬,倒不如直接请了他的好,也不过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散了席,里长还由三叔公和沈九林带着,笑得很是客气的与季善说了一会儿话,“敢问探花太太,沈探花几时能得闲返乡?本来之前县里曾来了大人,与我商量给沈探花再立牌坊之事,我想着若沈探花自己不能到场,到底美中不足,如今正好探花太太回来,好歹能大概知道沈探花几时能回来了。”
季善想到沈恒之前的举人牌坊,倒是很能理解里长为何这般热衷于又为沈恒立探花牌坊,这可是整个清溪镇都要跟着光耀几十甚至上百年的事儿,又是在自己任期内,的确值当他这个里长兴头。
可惜别说季善了,怕是沈恒自己都说不好他什么时候能再回清溪了,只能笑道:“相公如今进了翰林院任编修,没有上头的允准,是不能擅离职守,私自返乡的,所以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说不好,只能辜负您老的一番美意了。”
里长这才知道沈探花已经是沈翰林了,虽然止不住的遗憾,“那看来到时候立牌坊时,只能请了沈老爷和沈三叔公代沈翰林到场了。这般荣耀的事情,肯定得越早把牌坊立起来,让咱们全清溪,乃至全天泉的人都知道越好,也好早日激励大家伙儿但有余力,一定要让家里的儿孙多读书,将来咱们清溪才好出更多的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乃至进士老爷探花老爷啊!”
想到沈恒竟已是翰林了,那牌坊上又能多列一项他的成就,他与其他镇的里长碰头时,也能多一件让他们羡慕的事了,又止不住的高兴。
又客气的与季善说了一会儿话,“沈翰林年少有为,真是我们整个清溪的骄傲,但也请探花太太上复沈翰林,为朝廷效力尽忠之余,也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家里还有父母亲人等着他呢!不过家里也请沈翰林不用操心,我们这些乡邻都会帮着照看的……”
方由沈九林和三叔公陪着,去一旁吃茶去了。
余下季善暗暗好笑,里长还挺会说场面话儿的,不过打交道这么久以来,感觉他也不是多事儿的人,县官不如现管,有他处处照看沈家和沈家村的人,也挺好的。
沈家次日又热闹了一日,才在路舅舅一家、沈青一家和沈桂玉一家相继离开后,回复了清净。
季善却是没闲着,去了一趟镇上,给孟竞送成亲贺礼,虽然孟竞并不在清溪。
据路氏说来,孟竞一直在天泉自己带了人,准备他婚礼所需的一应东西,毕竟孟夫子与孟章要教学生,都不得闲,可不只能他自己上了?
不过之前季善与沈恒托他带给沈家的东西,倒是都送到了的,“不然那日善善你回来,我们怎么会那么惊喜?就是想着你们都托孟二少爷什么都带回来了,哪还有自己回来的必要?没想到你随后又回来了,还又带了那么多礼物回来,简直就是累人又破费!”
季善立马抱了路氏的脖子,“那娘只说我回来您高不高兴吧?……您高兴不就结了?只要您和爹高兴,我和相公再累再破费,心里也是甜的,我们在外面辛苦打拼,不就是为的让父母亲人能过好日子,能日日高兴吗?”
说得路氏是心花怒放,本来多少还是因为沈恒没能回来有些遗憾的,霎时也不遗憾了,陪着季善去了镇上给孟家送礼。
季善给孟竞的成亲贺礼是四匹锦缎、一套赤银的头面并六十两贺银,既在京中时说了孟竞成亲时要送他一份厚礼的,自然不能食言。
亏得孟竞不在家,不然估计未必肯收下这份厚礼,指不定还要弄得他和季善彼此都尴尬,毕竟……
季善暗暗庆幸着,与接待她们的孟大奶奶应酬了一回,又问候了孟夫子一回,代沈恒送上了给孟夫子的八色礼盒后,方婉拒了孟大奶奶留饭的好意,回了家去。
之后几日,季善日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完全让路氏当了猪养,只觉不过才几日,脸便圆了一圈儿。
不过想着难得路氏高兴,她就当是连同沈恒的那一份儿在内,彩衣娱亲了,也不曾阻止路氏,仍由得路氏一日五顿加点心宵夜的喂她,反正回头要赶一个多月的路,到时候自然就瘦下来了。
期间她唯一的运动,就是带着浚生与青梅,某日算着时间要散学了时,去镇上见了一次虎头。
虎头看起来已完全是一个成人的身量了,站在一群都才到他肩膀或是咯吱窝的小屁孩儿同窗之间,宛如鹤立鸡群般。
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显尴尬,反而颇有大哥架势般的,引得所有小屁孩儿都围着他,一脸的崇拜。
瞧得季善的身影,虎头明显愣了一下,又忙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看错,立马让自己的一群“小弟”都散了,朝季善小跑了过来,“大姐,真是你回来了,这两天我是有听人说探花太太回来了,还在想着会不会是假的,没想到真是大姐回来了,太好了!”
季善笑道:“我就是回来看看我公婆和亲人们,没想要声张,没想到还是连你都听说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你今晚不回去可以吗?不然就待会儿吃完了饭,说完了话,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虎头道:“我还是回去吧,大姐也不用让人送我,天天都走惯了的路,哪需要人送呢?娘好吗,姐姐好吗?我都这么久没见她们了,肯定她们都变了样儿,姐姐也长高了吧,我都长这么高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季善笑道,引着他一路进了一家饭馆,让老板把自家的拿手菜都端上来后,才回答虎头道:“娘和莲花儿都好,莲花儿也长高了,还认得了好多字,账也算得很利索了,跟之前相比已是换了一个人。就是都很惦记你,怕你受委屈,怕你不学好,总之日日夜夜都担心着你,本来这次娘还要跟我一起回来看你的,只实在走不开,且怕也添不必要的麻烦,才没有回来。”
顿了顿,“对了,你腿都好利索了吧?我方才看你走路,倒是瞧不出曾伤过腿的样子。”
虎头忙笑道:“早就已经好了,吴大夫说我小孩子家家的,恢复起来快,不必担心,结果真就没多久就好了,大姐回去后告诉娘和姐姐都别担心。我现在也不受气了,爹和奶奶都对我百依百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真的很好哈。”
除了很想娘和姐姐一样,真的很好……
季善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现在过得不坏,不过就算他们都对你百依百顺,你也不能又变回以前的样子才是,你更加得努力念书,努力充实自己,将来才能自力更生,至少养得活自己,养得活自己的妻儿,对不对?”
虎头一下子红了脸,“大姐说什么呢……我还早得很呢……”
季善笑道:“这话你也就是对我说,你要是对娘说,肯定立马给你一句‘还早什么早,还没老呢?’。你也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何况你情况特殊,我不说你心里也该明白,就冲……你家里那个情况,那个名声,若是将来你自己没本事,不能让旁人觉着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的人品德行是信得过的,肯定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的。所以我这也是在提醒你,让你以后的路一定要好好走,也一定要走正路!”
虎头闻言,顾不得红脸了,正色道:“大姐放心,这些娘在信上也跟我说过,我都明白的。我就算如今还是那个家的人,也肯定不会跟他们一样的!我将来还要给娘养老,给姐姐当靠山,让她的夫家知道她不是没娘家的人呢!”
季善就故意垮了脸,“那我呢,你怎么就光想着给莲花儿当靠山,没想着给我当呢?”
虎头忙摆手道:“大姐我不是没想着你,我是知道你过得好,大姐夫和沈家伯父伯母都是好人,不会对你不好,才没有说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对我们这么好,要不是你,娘可能早就不在了,我和姐姐也不知道早成什么样儿呢,我怎么可能不想着你,我……”
季善见他急得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忙笑道:“我逗你玩儿的,我也不用你当靠山,我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只要你自己过得好,让娘和莲花儿能放心,就够了。”
又把周氏和季莲花带给他的两大包东西拿给他,“这里面是娘和莲花儿给你做的衣裳鞋袜,还有书本和纸笔墨砚,娘都是亲自去给你选的。如今天儿热,吃的东西不方便带,娘便没给你带,不过给你带了银子的,让你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别委屈自己。”
虎头早已是红了眼圈,片刻才道:“娘和姐姐自己都不容易,还给我花这么多钱做什么,我真的挺好的……大姐,你回去后告诉娘,今年过年让她们还是别回来了,我想法子去府城看她们,跟她们一起过年。大姐先别急,听我说完,我一直有攒银钱,到时候我就坐了车,一路去府城,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信路上能出什么事儿!”
“至于爹和奶奶,大姐也别担心,只要我死命坚持要去,他们不敢拦我的,我也不会让他们跟我一起去的。就是怕娘回来了,他们会去歪缠娘,给娘添麻烦,我才要去府城跟娘和姐姐过年,以免她们回来的,怎么可能让爹和奶奶跟我一起去?”
虽然他也曾想过,要是娘和姐姐能回来,他的家就又圆满了,一家子经历了那么多事,肯定也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
可只要一想到娘曾经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一想到早年娘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想到季大山与季婆子曾经的刻薄粗暴和他们姐弟的不懂事,他有立马打消了念头。
好容易娘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过,他怎么能自私的让她又过回以前的日子,明明他就知道自己的爹和奶奶都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他们的报应,凭什么还想拖累娘,想娘继续给他们做牛做马呢!
季善不防虎头还能想到这些,又是惊讶,又是替周氏欣慰,片刻才笑道:“你有这个心那当然最好了,可清溪去府城那么远,你一个半大孩子也太不安全了,还是到时候再说吧。就算娘和莲花儿回清溪来过年又怎样,我会让我公公到时候去给里长老爷说一声,只要他们母子敢来歪缠,绝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虎头没再多说,只笑道:“如今离过年还早着呢,就听大姐的,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到过年时他又大了半岁,银子也肯定又攒多了些,只要他路上小心机警些,就不信不能找到府城去与娘和姐姐团聚了!
一时吃完了饭,天已快黑了,季善便要让浚生送虎头回去。
虎头却是再四不肯,“大姐你们两个女人家走夜路才是不安全,还是让这位大哥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我没事儿的,天天都走惯了的路,要不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季善只得由得他,然后目送他背着两大包东西,因而显得有些蹒跚,却跟一棵倔强的小树一样,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真倒下的背影走远了,才满心感慨的带着浚生青梅回了家去。
路氏早已在大门口等着季善了,瞧得她终于回来了,忙迎上前笑道:“善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呢?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让你三哥三嫂去找你了。”
季善笑道:“跟虎头多说了一会儿话,所以回来晚了,让娘担心了,都是我的不是,先进屋去吧。”
路氏与她一道进了屋,又端了西瓜来给她吃,才笑道:“善善,你有没有觉得虎头那孩子如今大不一样了?我反正是一路瞧着他越来越好的,亲家母也算是幸运了。”
季善顺势笑道:“娘既觉得他不错,那回头给他留意一下亲事呗?若有合适的姑娘家,不说一定要怎么撮合,只千万别忘了他就成。我娘可说了,那她给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路氏笑道:“我要亲家母做牛做马做什么,如果遇见有合适的,那我肯定不会忘了虎头啊,问题是,他家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名声实在太烂了,谁肯让女儿给他们做儿媳、孙媳呢?不过亲家母委实是个好的,我会留意的,放心哈。”
又在家里待了几日,季善于六月初,踏上了返回会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