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番外之周岂岂
周岂岂三岁时,已经学会嗑着瓜子在茶楼听说书了。
旁边通常跟着的是他一本正经的十三叔和一本正经的小表哥槿休。
说正经的,若非实在没得消遣的玩意儿,他断不会在这茶楼里打瞌睡。
因为这一拐十八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没一个比得上他瑞麒小爹的。
用他小姑姑的话来说,贝勒爷才高八斗,再波澜不惊的故事叫他一讲,保管能从十分有趣里再扯出三分意思来,加之眉飞色舞极易入迷,啧啧,真是只应天上有啊!
而面对这般夸奖,他瑞麒小爹总谦虚得紧,噙着三分笑意,矜持摆手,“哪里哪里六小姐谬赞了嗯,既如此小的再说一出潘金莲私会西门庆如何”
他小姑抱着刚三岁的他严肃点头,“甚好甚好。”
思及此,周岂岂囫囵吞了个云片糕,看向台上,灵锁楼新来的说书先生正手脚并用唾沫横飞说着封神榜。
周小少爷眯着眼睛打了个哈切,呵,还差得远呢若是换作我瑞麒小爹,保管不动声色就叫人拍案叫绝!
哪像这般累人
撑着脑袋叹气,也只当是打发时间罢了。
当然,这样稍欠火候的浮生半日闲也不是常常能得的,毕竟他还有个不解风情的爹。
要说他爹,倒也算是个人物。外人都说周二少爷遗世独立清贵逼人,唯周岂岂嗤之以鼻。
那是他们没见着他爹对他的样子。
想他周岂岂一向自诩是个人见人爱的奶娃子,从他娘到他小姑十三叔,从他瑞麒小爹到他姨奶表哥,哪个不说他长得讨喜可爱,见到了不夸几句都是可惜。
偏生他那个爹啊,不仅看不出喜爱,还整日板着张脸,每日晨昏定省只会问饭否,功课否若是一个不如意,便又是叫起先生推倒重来,惨不忍睹!
就说今日出门前,周岂岂抓着糖球推开门,入眼便是他爹负手站在门前。
见他一脚踏出门,竟微笑了一下,吓得他半颗糖球忘了嚼就吞进了肚子。
见了鬼了!
睁大眼睛磕磕巴巴行礼,“爹爹早安。”
他爹甚是看不上他这副抖成筛子的模样,皱了眉,道:“何以吓成这样?!”
周岂岂扶着小胸脯,不敢直起腰,声音细弱蚊蝇,“太太冷了”
他爹瞧了眼路上的皑皑积雪信了他的鬼话。
状似慈爱地扯了扯他脑袋后头的小辫子,脱口而出“今日功课做了吗?”
功课!昨儿他娘生辰,在酒桌上不是明明说今儿要给他休假的吗!
爹啊您昨儿不是没醉吗?
怎的睡了一觉就翻脸不认账了?
您可是生意人啊!
周岂岂当即懵了,抬起皱皱巴巴的小脸,强装可爱,拉拉他爹毛茸茸的袍角,“您昨晚不是说不是说今日可以出门玩耍吗?”
好在他爹也意识到了这问题对他幼小心灵的严重性,当即握拳虚咳了几声亡羊补牢,“为父的不过是问候一声你不用担心,放心去吧,早些回来便是了。”
嗯,只是问候一声。
周岂岂嘴角抽了抽,看向一旁同样嘴角抽了抽的十三叔,恭敬低头,“是。”
目之所见远处慢慢行近的是他入冬后就一直圆滚滚的娘,臃肿间夹着几丝袅娜,犹如一股清风袭来,吹得周岂岂心花怒放。
周岂岂张开怀抱大喊着“娘亲”迈开小腿跑过去,刚跑了五步被他爹一个箭步扯住辫子丢进十三叔怀里,随后拉住他娘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周岂岂看着眼前卿卿我我的爹娘悲从心来,瘪着嘴呢喃,“十三叔,我真的不是捡来的吗?”
他十三叔语重心长,“岂岂啊再忍忍吧等你娘生了妹妹就好了。”
岂岂叹口气,到时候,只怕真成捡来的了
暗自伤神时,一只伸过来捏了捏小脸颊,他娘温柔似水,“囡囡今儿要去哪里玩耍啊?红豆馆吗?”
果然还是他娘亲关心他,周岂岂甩开烦恼露出真诚的笑脸,摇摇头道:“瑞麒小爹说他今儿有事,叫我上别处去玩。”
“哦?这样,那岂岂打算去哪儿呢?”
周岂岂做沉思状,这大雪天也没别的好玩,遂清清脆脆地答道:“正打算叫上槿休哥哥上灵锁楼听书呢。”
周岂岂自以为这安排十分合理,却听见他爹一声轻嗤,“都是跟瑞麒那混子学的,再大些,岂不是要同他一样整日喝酒听戏了!”
得得得!就您阳春白雪情趣高雅,咱们都是下里巴人成不!
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周岂岂思量再三决定忍了这口气。
所幸他娘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亲亲他的笑脸蛋道:“我瞧着挺好,他也认不得几个大字,听听书更容易。”
果见他爹挑眉闭嘴。
周岂岂此刻直觉方才隐忍不发实在正确,他娘亲的温柔一句话,抵得过他撒泼打滚三百回。
周岂岂耸耸鼻子,有些暗爽。
他娘向着他可不是第一回了,遥想上月他爹教他在纸上泼墨作画,教的是山水,最后却对着纸上的一团墨黑无比痛心,“岂岂这是画的什么?”
他大声回答:“乌云——”
他娘亲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为他鼓掌。
他爹脸色未变,之后却是再未开口教他作画。
昨儿娘亲生辰,他窝在瑞麒小爹怀里拿筷子蘸着舔了一口梨花酿,被他爹抓个正着。
他咧着嘴飘飘欲仙,他爹瞥了一眼恨铁不成钢,“这纨绔!”
又朝他娘亲道,“咱们岂岂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琴棋书画一点不会,诗词歌赋狗屁不通。
他娘亲心大,笑呵呵的,“还小呢。咱们岂岂好的地方也是有的不是?”
他爹较真了,“哪里好?”
他娘亲撑头,“嗯岂岂牙口好。”
周岂岂非常应景地咬了一大口水萝卜,咧开小嘴流了一褂子哈喇子。
头顶他瑞麒小爹悄悄竖起大拇指,好孩子,真是我教出来的!
他爹喝了口闷酒,眼不见为净。
他小姑结舌,果断建议,“嫂嫂!盲目溺爱要不得啊!要不得!”
他爹深深点头。
却见他娘亲长长舒了口气,叹道:“我们岂岂出生后受了不少苦,如今在跟前了还不得多宠一宠。”
堵得他爹连带着小姑纷纷闭嘴。
不过这般痛快的看他爹吃瘪也不是常有的事,多数时候还是周岂岂被揪着念书写字,偶尔还要被凶上几回。
譬如他调皮吵着娘亲睡午觉了,又譬如今日他娘亲多亲了他几回他爹十分不爽了。
每每思及此总不忍哀叹连连,周小少爷的富贵生活里有个如此看他不惯的父亲也是作孽。
喝完桌前热腾腾的牛乳子,便又到了回府的时辰,周小少爷跳下凳子小手一挥,“十三叔,咱们回去吧。”
小表哥槿休挑挑眉,“岂岂今日这般早回府,不去别处玩了吗?”
周岂岂微笑,童音稚嫩,“想回家见娘亲了。”
他十三叔上外头打了个来回,却是摇头笑道,“风雪越来越大了,只怕咱们得晚些回去了。”
岂岂抠抠脑门子,由着小表哥戴上小皮帽,跑到廊前望了望,这一望可了不得。
那个在漫天风雪里缓缓下车气度非凡的男子,可不就是他爹周二少爷。
周岂岂直了眼,片刻后回头大声道:“十三叔,咱们快回去吧。今日功课还未做呢”
随后小辫子被扯住,他爹带着笑意的声音落下来,“哦~咱们岂岂这是要回家做功课了?”
周岂岂乖巧得很,朝他爹作了一揖,郑重道:“嗯,正要回家呢。爹爹出门有事吗?”
他爹微笑,抱起他三分儒雅七分疼爱,“恩,来接你回家做功课呀。”
周小少爷伏在他爹肩上遥看大雪。
他周岂岂的闲适生活道阻且长啊,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