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懿旨同一场倾盆大雨一起到了青州,这道将北部权臣和江南氏族牵扯在一起的旨意,无疑比天上的雷声更加惊人。
彼时季家工厂被突如其来的危机包围,季承焘两年前接受父亲的生意,正忙得焦头烂额。生意场上最忌讳摸不清敌在何处,对于这场显而易见的针对,季承焘开始时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好不容易查到了些许眉目,却听到京城来了旨意,将子虚许了别人。
极细的狼毫笔未记完帐便被狠狠掷出去,怒极反笑,“牝鸡司晨,那婆子赶不走洋鬼子到还有心思管这闲事!”
身边站着季家的工厂管事叶修,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即将停产的季氏,“少爷,现在工厂怎么办?再收不到蚕茧,开不了工,不仅交不出货,工厂里的散户恐怕也无法供应了”
季承焘扶额沉思了一会儿,过后睁开眼,像是有了主意,起身道:“爹将季氏交给我,我绝不会让它出事。你尽力买进蚕茧,不要把目光放在农户手中,必要时将手里的订单转给其他丝厂。至于散户,我去找顾大人商量”
“明白了,少爷。”叶修得到指示便去办事。
季承焘长吁一口气,对方似乎来头很大,他动用青州所有的关系也只查到那家叫恒运的公司。可那明明是专职运输的公司,没有理由收购如此数量的蚕茧,更何况有不少还是高价收购。
季承焘摇头,实在是匪夷所思。
突然,他坐直身子
不对除非,那公司的目的就是针对季氏!
想到此处,他再也坐不住,疾步出门赶往顾家。
到顾宅时,雨势小了一半。
此时顾大人正安顿好宫里传旨的公公,瞧他进来,没有说话,直接领着他往书房走去。
顾大人微眯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你都听说了。”他指的是赐婚。
季承焘点头,“是的,伯父。”
他倒是沉得住气。
顾大人听他平稳的语调,抬眉看了对面的年轻人一眼。
“承焘,你怎么看?”
就这么将子虚嫁给别人,他自是不肯,可如今有有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处理。
季承焘在心里略加衡量,开口道:“伯父也知道,我父亲在世时便希望顾,季两家能结为秦晋。我对梅儿更是一片真心,自然不想她嫁给别个。只是我今日来,却是有另一件事希望伯父帮忙。”
瞧他并未阻止,季承焘心里有了底,将这几日季氏遇到的困难据实以告。
顾大人听他说着,脸上神色未变,季家的事他早知道,只是没想到,季承焘会在此刻向他求助。令他不由怀疑,这个他一向看好的年轻人,是否真是梅儿的良配?
“目前便是如此境遇,希望伯父施以援手,查出恒运公司的幕后推手,以便小侄尽早得出应对之策。”
季承焘说完,却许久不见顾大人回应。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太过慌张,只顾着想要为季氏寻求帮手,却忘记此次谈话的初衷是为了子虚的婚事。
掩藏住不自主的慌乱,亡羊补牢般开口道:“至于赐婚,小侄斗胆恳求伯父将梅儿尽快下嫁与我。虽说是太后下旨,可毕竟天高皇帝远,若是我们尽快完婚的话。届时木已成舟,想必京城也无可奈何”
顾大人不禁皱眉,心里跌落大大的失望。他当太后和周家是好糊弄的不成!
且不说对象是如今位高权重的宠臣周沛遗,就太后亲自派人来青州传旨来看便不能轻率对待。再说,远在京城的西太后又是如何得知青州顾氏有待嫁的女儿的?桩桩件件可疑之处甚多,稍加思考便知道没那么简单,他竟然如此轻易提出这么冒险的提议,不觉可笑吗?
照着他这招瞒天过海暗度成仓,整个青州城都不够抵罪的!
顾大人压下心底的火气,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还需从长计议。至于季氏,我替你留心着便是。有消息了,我便派人回你。你且回去先行应对着罢。”
“那那些散户”
顾大人抬手打断他的话,“如今快到第二季耕种稻米的时候了。散户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散户是季氏和官府之间的最紧密的联结,他之前害怕官府会因此袖手旁观。此话一出,无疑令他心安不少。。
语气也轻松起来,“那小侄先告辞了。”
直至他的身影出了门外,顾大人才缓缓拿起桌上巴掌大的白玉镇纸细细摩挲。手中的白玉厚重温润,令他想起亡妻。
黛容,这样的人,我怎么放心把梅儿托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