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三个春秋,像一场冗长而痛苦的分娩,终于清晰看见了避无可避的岌岌可危。
青州城的七月,清晨薄雾散的一日比一日快,热气腾地而起。天地间奇异的安静,仿佛大声吐气都会打破来之不易的微弱清凉。偶有微风,层层叠叠穿过檐角庭廊,剩下来的连院子里的一池绿水都吹不皱。
树叶倦下来,迎着光,假装成盛夏里的花。
子虚靠在双人合抱的香樟树下,远远瞧见阿槿迈着短腿叫喊着“姑姑”跑过来。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米色的绣兰肚兜罩着圆滚滚的肚子,像一颗肉球一头撞进她怀里。
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竹蜻蜓凑近她,“姑姑你看,蜻蜓”
子虚替他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一把抱起,阿槿软软的身子趴在她肩上,温言道:“竹蜻蜓谁给你的?跑了一会渴不渴,喝点水好不好?”
阿槿摇摇头表示不渴,抱着竹蜻蜓很宝贝的样子,“早上我和阿英上街,遇见打酒的哥哥,他买给我的,还说,等我能把竹蜻蜓飞得很高的时候,娘亲就会回来。”
阿英是照看阿槿的丫头,可那个打酒的哥哥是谁?给他买竹蜻蜓,还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嫂嫂的事情,全青州都没几个人知道,那人怎么会拿这事儿诓槿休?
子虚面上一冷,抱着阿槿在石凳上坐下,细细问他,“打酒的哥哥?你认识吗?他还说什么了?”
阿槿葡萄似得眼珠子笑起来,露出奶白色的小乳牙,“认识呀。他还给我买过糖球呢”话说到一半,突然用胖胖的小手捂住嘴不再说话了。
子虚疑惑,“怎么了?”
阿槿小手捂得更紧了,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子虚觉得不对劲,佯装生气,“好啊,你不说!姑姑不喜欢阿槿了,以后买了糖球也不给阿槿吃了。”
阿槿看姑姑不像是假装,又想到不能吃糖球,小眼睛上下瞟了好几下,皱着眉迟疑很久,小声别扭“阿英说不好告诉别人的”
阿英?子虚来不及细想,便看见阿槿两条皱起的小眉毛,无奈舒气。
阿槿长得像母亲,低头委屈的小模样让子虚一下子想起已故的大嫂元梦沉,再不忍心逼问他。揪揪他的小脸,,“好啦,姑姑不问就是了。把你的竹蜻蜓借给姑姑玩一会儿好不好?这样,姑姑就不生你的气了。”
阿槿如蒙大赦,忙不迭递过去,又想着这是娘亲回来的重要东西,很是不放心地交代道“给你姑姑。只是,姑姑你要小心哦,不要弄坏了”
子虚拍拍他的头“知道了小祖宗。姑姑要出门,去找珊瑚玩好吗?”
阿槿点点头,还是不放心,迈开小步子一步三回头慢慢朝厨房走去。
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回头交代:“姑姑,别把蜻蜓弄丢了”
子虚哭笑不得郑重点头,“姑姑保证。”
阿槿放下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姑姑,你说,娘亲会回来吗?她还会要阿槿吗?”
子虚眼眶一热,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肯定道:“阿槿这么乖,娘亲最喜欢阿槿了,当然会要你。”
阿槿毕竟是孩子,孩子嘛,听到想听的话就会开心的。
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姑,我想吃糖球。”
子虚又忍不住过去抱抱他,点点小鼻子,“真是我侄子,随姑姑。”
阿槿笑,亲亲她的脸颊,悄悄在她耳边说,像是讨好,像是安慰“阿槿最喜欢姑姑,娘回来了,也还是最喜欢姑姑了。”
子虚闭紧了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嗯,姑姑,也最喜欢阿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