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万物寂静,还算繁华的岛屿内部却只剩点点光芒在闪烁。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仍在睡梦中,只有那还在坚守岗位的新人类和在海面巡航的舰娘们,默默的维护着得来不易的安定。
人类的普遍作息时间并未被时代变迁瞬间改变,毕竟人类日出而西日落而归的习惯已经持续太久。即便身处变革中的辐射时代,这种生活细节仍未改变。
灾祸摧毁的是人类无数年的维持构建的安稳家园和那掠夺式的统治,却未能彻底毁灭人类的文明。幸存者们在废墟上挖掘着那被灾祸掩埋的科技和文化,并适宜的跟随世界的变化,建立起新的文明结构。坚韧的人类文明仍存留在世界的许多的角落,人类文明仍会传承下去,直至升华、亦或者被深海彻底毁灭。
而今日亚里特斯起来的特别的早,并不只是父母在凌晨一点的时候被紧急任务叫走而产生的吵闹声的缘故,还有着某些让他不明的缘由。
他能感受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他翻看自己的作息图确定自己生活以前一直很规律,但却不知为何忽然状态有些异常。
数日前他还因精神疲惫被母上大人训了一顿,之后从昨天开始他又进入了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五感也被大大加强,状态太好以至于夜间无法入眠。
当然他不否认无法入眠和自己听力莫名强化后,躺在床上无聊时数着隔壁某两人发出的有节律的声响的缘故……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彻底睡不着了。即便外界一片安宁,过于旺盛的精神也让他毫无倦意。
亚里特斯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上的记录时间。
距离上次睡眠30:12:45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并不知晓该做些什么,家用的微型诊疗芯片注射后反馈的结果是一切生理指标正常。这样的结论让他都只能叹气,主观上的感觉很难通过这种仪器测试呈现,他也只能慢慢的等待这种状态的消退。
当然,亚里特斯并不知晓这种变化是可查的,只不过星洲群岛中并没有检测出此种状态人类身体内部变化的仪器罢了。
落地窗前的岛内安全区一片寂静,偶尔还能看见稀疏的人影。亚里特斯知晓那是值班巡逻的治安员,他们正坚守于深沉的黑暗中,警惕的盯着周围的一切。
亚里特斯暂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静默的坐在窗前看着黑暗逐渐的退散。
早间6点气候预报:今日气温26°/42°至上午10点有雨(辐射II级)
手表自动的闪烁着这条讯息让亚里特斯不住的转移了视线。这是来自星洲镇守府的天气预报,虽然并不是太准,但仍能给生活带来不少的便利。
出去逛一逛吧。
脑中忽然冒出这样想法的亚里特斯决定现在就走,一晚上无事可做让他相当的烦躁,需要找一些事情来抒发不快的心情。
临走前的亚里特斯把家中的门禁打开,从7号门沿石径走到外部区的浪蚀崖地区
………………………………………………
远在星洲群岛外围的阿佩托斯正站在某处隐秘的港口中,目送着第二编队执行任务,眼神闪烁似乎正在想些什么。转过头对身旁闭眼专心接收讯息的女性说到:
“你没发现小亚昨晚没睡好么?”
“哼”,还是闭着眼的女性轻哼一声,踢了他一脚,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忽然想起来十年前也是这个月份,深海暴动入侵星洲啊……”,阿佩托斯也不敢再调侃身旁的女性,转移话题说起正事。目光移至远方,怀念起自己年轻时候和舰娘们殊死拼搏保卫星洲的那场战役。
“这次已经比上次好了许多,当时算上我你也只有十六位能投入战斗中,第三舰队都没满编就得面对一片一片的深海……”,女性似乎也想起那充满炮火与死亡的战场,身体稍微震颤后又恢复了平静。
“但你还是带领我们活了过来,顺便成为星洲群岛的开拓者之一。”,女性忽然用着温和的声音诉说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功绩。
“不……是我指挥不当……她们两个如果不是我指挥失误或许……”,阿佩托斯似乎想起了某些痛苦的记忆,不由的闭上双眼,轻声祈祷着,似乎是祈求那两个已逝去亡魂的原谅。
“并不是你的错……那么多的深海你也没法全力维持精神网络……那已经过去了……”,女士忽然用坚决的语气诉说到,看的出来她极力想要开解眼前男子的愧疚。
“但是啊阿佩托斯,我们既然作为舰娘而诞生,其宿命不就是于战场上与深海决战后轰轰烈烈的死去……”,女士的面庞上多了一丝悲切,但仍坦然的说出这样的话语。
其实不仅是她这样的舰娘,死于战争的提督们同样难以计数呢。又或者是自己的舰娘死于深海炮火轰鸣下后,不知提督承受不了这种绝望而选择自尽。
人类之所以会建设培养提督的海军学院和专门教导舰娘的学校,并且对新生提督大力保护,就是因为其在战争中的损耗太过惊人了。
倘若只是平日防御深海打断人类运输航线之时,提督和舰娘们的伤亡并不大,相比之下反而是被深海小规模袭击航线以至于人类的死亡更多一些。
但在面对深海有组织有规律大规模的突袭人类生存地之时,提督与舰娘的消耗是以成百上千计算的。更为可怕的是,如果不是他们用生命抵御着深海的袭击,人类的伤亡会增至上百倍。在深海狂袭下,没有提督庇护的人类小型据点会被悄无声息的淹没,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死寂般的沉默维系在两人之间,他们知晓彼此的心意,但却不想继续说下去。
终于,来自远方舰队的消息打破了这份沉默。
“这次也是关岛解决的,看样子她很快就会达到第三能级了呢。”,通过与阿佩托斯相连的精神网络,身为秘书舰的她自然也能知晓远处发生的事。
“的确,高稀有的舰娘潜力和成长速度明显更快……只是可惜关岛的防御能力较弱。”,阿佩托斯如此的评价道。
“毕竟是速度特化型的,或许她更适合带领巡洋舰执行任务。”,身为秘书舰的女性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对了,你什么时候换上了新雷达的?我没记得我采购了新型雷达。”,正盯着自己的秘书舰,同样是自己伴侣的阿佩托斯,发觉她的舰装似乎有些变化。
“是关岛给的新型号……出乎意料的我也能使用,虽然稍微有些麻烦但性能比之前那个提升了太多。”,女性如此的解释道。
一般而言舰娘之间的舰装并不是通用的,就好比驱逐舰舰娘没法使用巡洋舰娘的主炮、非航空母舰舰娘无法使用舰载机只能使用侦察机,舰装的使用不仅受舰娘自身种类的限制,还有某些特殊的限制,只有来源相近的舰娘才能使用相似的舰装。
“应该称赞你省下一趣÷阁购买新装备的资金么?”
“不,其实这个雷达用了60单位各项资源才制造成功了。”
“下次让新舰娘制造新装备时你先要给我打个招呼。”
“好的。”,虽然女性这样回答了,但阿佩托斯估计着下次有类似的事情还是会这样做。但身为秘书舰的她某种意义上权力并不小,最关键的是他也信任她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含着水汽的冰凉冷风让阿佩托斯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要回到临时据点中。
“外面的天气似乎不怎么好……似乎每次深海暴动都是在这种暴雨季节……这种天气的确对我们防守不利啊……”,阿佩托斯用精神网络关注着远处的战况,喃喃自语着。
灰暗的天空下,冰冷的风雨搅乱了原本平静的绿色海洋。而空寂的海面上,风雨声中能听到诡异的嘶鸣声,以及那被遮掩住的轰鸣爆裂声。
人类与深海的战斗,一次次的在这碧绿的海洋上进行着,从未停息过。
……………………
岛屿的外部区,是没能进化的旧人类的聚集地,低矮的民房、泥泞的公路、以及那空无一人的死寂景象,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有着近万人的人类聚集地。
新人类们没法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了,就连让旧人类帮忙挖掘露天散矿的收益也抵不到消耗在旧人类上救援经费三分之一。
新人类并非没有怜悯心,也曾与旧人类一起浴血奋战的新人类并不是不想帮助昔日的战友。最初新人类也曾参与到解决全球范围内旧人类的辐射反应中,但一切都在新人类花费大量精力找到解决辐射反应的方法之后,他们沉默了。
按照研究者的实验证明,只有每日服用一定量的纯净海水才能缓解旧人类身上的辐射反应,甚至还不能根除。
这实在是太过困难,即便是新人类掌握了提纯净化海水的方法,每日的产能也极其有限。而且纯净的海水通过某种方式制作之后是名为舰娘的生物的一种特殊用品,在面临深海压力的情况下纯净海水可是作为军用品而存在。
即便是后来纯净海水的产能稍高,但很多时候也被家中有旧人类的提督们购买了,存货极其稀缺的状况下根本没有全面投放给旧人类使用的可能,无奈之下新人类们只好放弃原本的想法。
极少数的研究者不放弃,终于找出解决方法,那就是进行纳米级的基因改造。但且不论其成功率低下,极高的成本和不具备普适性的这种方式最终也无法被推广开来。
亚里特斯静静的走在浪蚀崖的边缘,远望着旧人类居住区,心中想着自己所翻阅到的历史,不由的叹息。
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嘲笑曾经的那些新人类前辈们,但他也没能力去拯救那些旧人类们。
在这个充斥着辐射的危险世界,新人类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人类的一种进化和适应,而未能适应的旧人类即便是有新人类的帮助,也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异常艰难和痛苦。
点点的雨水滴落在他的额头,将遥望远处深思的他惊醒。
“竟然下雨了……怪不得外面的村落没人出来……毕竟辐射雨对他们的伤害还是太大了。”,轻轻的伸出手掌,看着落在手心的雨水,能见到一丝绿意。这个世界,即便是看上去有几分朦胧美感的雨雾,都带着可怕的辐射。而旧人类们,对这种轻度辐射雨都避之不及。
当然即便是新人类,对辐射的抗性也并非一致,有些新人类在大量的接触到高辐射量的海水之后仍会出现轻微的反应,只不过并不会危及生命。而他似乎对这类辐射的抵抗性非常强,就算出现强辐射雨(辐射V级)的天气,他也不会放弃出门看海的想法,因为那些雨水对他的身体并没有伤害。
或许是濒临海边的缘故,他被异常亢奋的精神困扰的思维也清晰起来,望着翠绿的海洋,他忽然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靠近一些、更靠近一些。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在他的脑海中升起,以至于他无法控制自己,从那陡峭的崖壁上滑行而下,脚下从岩石逐渐的转变为砂砾,最终他停在了沙滩上。
再往前几步便是那充斥着辐射能的海洋,那片翠绿下是无尽的危险与诡异,即便是近海岸较为安全,但他并未走在被人类清理的安全区内,而是行走在还未确定的海滩上。
但那股感觉仍然存在,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浅水区走去,终于在细碎的沙滩前停下。
伸出还算稚嫩的双手,将其浸没于海水中,他的精神猛然间与某种无处不在的意志连接在一起。
在接触到海水的那个瞬间,他忘却了这是具有强辐射,蕴藏无数危险的大海。
他只回想起,生命源于海洋这件平凡却极其伟大的事情。
一切的生命都来源于那海洋之中,无论是无数年前单细胞生命的诞生、亦或者是辐射时代深海的诞生,不同形式的生命都来源于那有无限可能的大海。
温暖、亲切、而迷茫的感觉将他脑海中的亢奋情绪彻底的安抚下去,就像是得到了满足一般,他的心变得十分的宁静。大海包容了他的一切,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变得不存在一般,因为相比于那海洋,他只能算那渺小的一点。
他的精神似乎不再被局限在身体之内,海洋即是他意志的载体。
此刻,这个世界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变得无比的奇妙,一切的运动似乎都慢了下来,原本从天而降的雨水的轨迹也能被他轻易的捕捉,从那高空落入海面,又与整片大海融为一体。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波涛和水下的暗流在此刻被清晰的显示在他的脑海中,就连水下的景致都被他细致的观察到。
好奇于水流变化的他将更多的精神投入其中,微观的世界不断的变化,他的感知进入更为底层的世界结构中,感受着世界的奇妙之处。
最终,他的视线突破了原子级别、微观世界也不再变化,他的精神观察到了某种摇摆不定的淡绿色粒子。
略微好奇的他试图用精神力更接近那些粒子,却不想大量精神力因此流入掌心的水液中,使得那海水发生变化。
强烈的空虚感将他从微观世界中拉出,此时的他脸色苍白,但却隐约有种直觉。
他能操控掌中的这些水液。
仅仅是一个念头,原本在海洋中流淌的水滴被无形的力量汇聚起来,并且脱离了海洋,悬浮在他的掌中。
这并未持续太久,精神枯竭的他无法继续维持这种现象,很快那些水液因重力重新回到大海中。
看着这一幕的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现在急切的需要回到家中,好好的考虑一番今天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