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赐座。”
朱见深指着地上跪着的徐宝吩咐了一声,随后又侧头看着床上仍在昏迷之中的万贞儿,将这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喃喃的念了几遍,神色竟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怀恩从一旁搬了一个小凳过来,徐宝先叩谢天恩,又对怀恩道谢,随后在小凳上坐下来。殿内一时沉静,怀恩走回原来的位置站定,先看看朱见深,又看着徐宝,微微皱眉。
这小子恐怕真要飞黄腾达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怀恩心中暗叹,侍奉朱见深多年,别看朱见深对人亲和,对他们宫中的这些奴婢辈也极少苛责,但却也谈不上多亲近,最直观的体现,他从没见朱见深给别的太监赐过座,不管是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亦或是梁芳那个亲信。
聪明,不是小聪明,说大智慧或许还差些意思但却极有心计,而且有急智。
论武功,此刻徐宝在怀恩眼中直如山河远阔,竟一时看不出深浅,想来江湖上一番游历后当有奇遇,自己若与之对敌恐怕也不敢言必胜。
怀恩不在乎他的武功高低,却惊讶于这份际遇。十三岁的年纪功力便达到如此境界,难道真有上天眷顾?
文、武、上天眷顾,这样的人自己从未得见,而历史上这样的人无一不是一时豪杰。若是为善,泽被苍生;若是为恶,生灵涂炭。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此时的自己顾忌小皇子安危,竟也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小皇子,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好友张敏,恐怕命不久矣了。。。
一炷香的功夫,时间到了三更十分。
朱见深又看向对面小心坐着的徐宝,态度恭谨,不由更是满意,点了点头:“徐宝。”
“奴婢在。”
“尚明死了,东厂提督太监的位子便空落了下来。东厂为朝廷的要害机关,职权极大,朕有意让你顶上,为朕提督东厂,你可愿意?”
“陛下。”徐宝起身重又跪在地上,喏喏道:“奴婢不过十三岁年纪,未立寸功,若贸贸然提督东厂当此要职。。。恐怕难以服众。宫中大监和东厂之中的那些个档头恐怕也不会服气奴婢。”
“不错,倒还知礼。”朱见深点点头,却又道:“不过这些朕不想听,朕只问你一句,朕若下旨要你坐这位子,你可有把握坐稳?”
“若是陛下旨意,奴婢愿竭力一试!”
“竭力一试吗?”朱见深想了想,又问道:“那待会儿早朝,朕便会下旨任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另外朕还会下旨命汪直组建西厂,任西厂提督太监,你可知满朝文武会如何反应?”
徐宝回道:“或有一二顽固之辈违逆圣意,但若以满朝文武而论还是会依从陛下的意思。”
“你确实聪明。那对你所说的这一二顽固之辈你觉得又该如何处置?”
“全凭陛下圣裁。”
“朕要你说。”
“廷杖之。”
“若廷杖过后仍不听从呢?”
“廷杖至死。”
“好,心性也够狠。”朱见深笑了,又问道:“朕原本对东厂不满,却又顾忌尚明颜面所以便想另立西厂监之,但如今尚明已死,你来提督东厂,朕相信必不会让朕失望,那这西厂却又未免显得有些鸡肋,你觉得职司该如何划分啊?”
“这。。。”徐宝思索一番,随后回道:“回陛下的话,东厂之职司原便与锦衣卫有所重叠,成祖之意奴婢妄自揣度,当是为了让两者争而竞之。
不过如今娘娘遇险,可见两者的监察都出了纰漏,而这纰漏所在便在于两者为了各自利益互相争夺,做事互为掣肘,导致不能一心为陛下所用。
所以以奴婢愚见,不如让西厂掌内宫监察之权,另可居锦衣卫与东厂之间作一平衡。若查到厂卫只见有龌蹉之事直接禀于陛下,如此则天下大小事,百官大小情具可为陛下所闻。”
“嗯。。。是个主意。那便按你所说的试试,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一事。”徐宝又说道:“奴婢初领东厂,整合内外恐怕需要费些手脚,西厂甫立人员匮乏恐怕更是难堪大用,这中间的间隔奴婢想要施展一番,将东厂原本的架构职司做一番调整,裁撤冗司冗员,精简人手,还请陛下应允。”
“你想如何做?”
“奴婢此时还只是一个想法,笨嘴拙舌恐怕一时说不明白。。。”
“无妨,离着早朝还有两个时辰,怀恩,你去拿纸笔来。你就在这写,在这说,朕想听听。”
“奴婢遵旨。”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五更天将至,太和门前广场上文武群臣三三两两的聚集成几小群。天光黯淡,露夜凉寒,他们缩手缩脚的低声私欲着,为一会儿的早朝做准备。
两乘官轿同时落下,商辂和彭时同时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位可是今天的主角,恐怕要有一场大戏要唱。
十几个官员涌了过来行礼,其中一个问道:“商老、彭老,一会儿早朝上听说陛下便要下旨组建西厂,咱们该如何应对,还请二位老大人示下。”
商辂摇摇头叹了一声,径自穿过人群走到金水桥前站定。众人不解却又不敢阻拦,只得看着彭时。
“示下?”彭时目光在这些官员的脸上扫过,将他们胆怯又兴奋的表情收入眼底,随后目光又越过他们看向其他那些没有过来却把耳朵竖的高高的鼠辈,冷笑了一声:“要老夫说些什么?满朝文武在这太和门前怕不有百人,可过来询问老夫意思的只有你们这十几个,老夫的意思,重要吗?”
又一个中年官员站出身来义愤道:“本朝已有厂卫横行,再添一西厂,百官又有何心为政,百姓更难免再遭劫难。我辈虽位卑言轻,但只彭老大人一句话,情愿豁出性命,为万民请命!”
“对!为万民请命!”
“不惜性命也要谏此乱政!”
“对!彭老大人,只要您一句话。。。”
彭时摇摇头,微微一笑:“问老夫的意思?呵,老夫决定听从陛下的旨意。”
“好!我们便。。。”
“嗯?”
“额。。。”
“啊?!听,听从?不劝谏吗?”
“无用之功,何不存此性命留待来日。”彭时说着话也同刚才商辂一样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贤弟作何感想?”商辂问道。
彭时叹了一声:“为民请命?不过是想青史留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