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前仇旧怨三
当轩辕昊仪看清了眼前人的处境后，整个人却愣住了。天界二太子之前所有的心理防线一泻千里，兵不成兵，阵不成阵，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只剩心头一点麻麻的疼。
天牢中的摆设简朴，没有床，只有一方麻质的长席铺在地上，勉强能躺下一个人。麻席的旁边是一个红锦木的矮脚几案，几案上只有一个陶制的水壶，旁边配有一个浅口的陶碗。牢中的人一身白色的素衣，就那么安静的靠着墙，缩在牢中的阴影里。
一袭白衣，一头黑发，面前的男子面色苍白，安静的气质却显得与世无争温文如玉。他席地而坐，黑发未束发带，随意的散在胸前，一直垂落在地上。白衣早已破烂不堪，他的背后和右臂上一片血迹，已经干涸成了墨色。而那个人就那么静静的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伴着轻微的呼吸，在空气中轻微的抖动，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沉睡，修长的脖颈刚好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轩辕昊仪只一眼，就觉得自己似乎被某种诱惑的魔力吸引，让他想撩起眼前人的长发，去抚摸他的脸颊，去轻抚他的伤口，去亲吻他的……
轩辕昊仪猛的清醒了过来，万分懊恼的恨不能抽自己一下。都说九尾噬月狐族的人是妩媚而摄人心魄的，轩辕昊仪一向只当这是笑谈，他和白岳泽斗了这么多年，就从来就没觉得他长的有什么特别。所以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说起谁谁又被狐族的那个谁谁“勾引”的茶饭不思抓心挠肺，轩辕昊仪只会嗤之以鼻，再辅以最不屑的嘲笑。但是眼下，自己不过是在极地戍边了三年，清修了几年而已，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就他妈的……会有这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天界二太子的骄傲受到了打击，他对狐族的魅力有了重新的评价，他对自己的喜好也有了重新的认识，二太子觉得很失落，很迷惑，很挫败……但片刻之后，轩辕昊仪就调整好了心态，他把自己刚才的失态理解为：见惯了白岳泽趾高气扬的样子，牟然间见他如此的落寞，还真有些……惊慌失措，脑子缺氧，阴阳失衡……
轩辕昊仪穿着一身狱卒的衣服拎着食盒站在牢中发呆。白岳泽听见动静，看见来人手中的食盒，嘴角马上一弯，整个人温润的气场瞬间不见踪影。
“哦？今日竟然有人送饭，是什么好吃的？说好了我要吃烧鸡，这次如果没有，下次可要记得……”白岳泽左手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说着就接过食盒，既不惊讶，也不客气。
这才是的白岳泽……
轩辕昊仪扶额，刚才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消失的干净。自己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天界二太子无奈的叹气。
白岳泽将食盒放在几案上，一开盒盖，饭菜香扑鼻，他等不及把饭菜端出，直接抓了一把饭菜塞进嘴里，把一旁的轩辕昊仪吓了一跳。
“有筷子，你好歹用用筷子！”轩辕昊仪哭笑不得，只好帮白岳泽把食盒中的饭菜全部端出，摆在几案上。
白岳泽看见筷子，也不接，仍旧用左手忙的不亦乐乎，险些把自己噎着。
“你慢些吃，又没人与你抢……”轩辕昊仪下意识的伸手想去帮白岳泽顺顺气，手已经抬到空中他却猛的醒悟过来，只好悻悻的把手转了方向，去拿案几上陶壶倒水。
“说的容易，饿你几天试试。”白岳泽接过陶碗一饮而下，喘了半天才缓了过来，“把你的易容幻术撤了吧，看着挺别扭。”
轩辕昊仪惊讶了，正在倒水的手一抖，陶壶差点掉到地上，“我自认我的幻术也是上乘，你怎么认出是我的？”轩辕昊仪说着，索性就恢复了本来面貌。既然被认出了，也就不用费这个劲了。
“气息……”白岳泽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说的话却有些欠揍，“你们龙族的气息那么霸道，很容易分辨。也就是天界狱官们和你不熟，不然就你这样的法术，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白岳泽笑的有些嚣张，轩辕昊仪却不生气，这要是在以前，绝对不可能啊。轩辕昊仪更加无奈的了，没有办法，气不起来啊，刚才只顾着看这只狐狸笑了，要死不死的还笑的那么好看。
白岳泽笑的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直倒吸凉气。
轩辕昊仪看着不禁皱眉，“母后不可能让人这样对你，他们滥用私刑？”
“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对我滥用私刑，”白岳泽一边笑，一边不顾及形象的接着用左手往嘴里塞饭菜，“天牢中的人只是封住了我的真气，让我没法动用法术。这些都是我那狐王老爹揍的……”
狐王？！……轩辕昊仪吭哧了半天，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无语过后，轩辕昊仪这才注意到，从一开始，白岳泽就没用过右手。
“你胳膊怎么了？别告诉我也是你爹打的？”轩辕昊仪只觉得白岳泽右手上那道血痕非常扎眼，看着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白岳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爹气的用了九节鞭……我一着急，忘了自己真气已经被封了，就用右手一挡，所以……”
狐族的九节鞭，上古寒铁所造，打在石头上，石头都会碎成粉末，更不要说骨头了。轩辕昊仪听着就觉得自己的右胳膊也钻心的疼，脑门上全是汗。真是不比不知道啊，这样看来，自己那天帝老爹罚自己去戍边，还是轻的，如果换成白岳泽的爹，估计早把自己打死了。
白岳泽没有理会一旁发呆的人，一只手撕肉剔骨，忙的不亦乐乎。
“你这是饿了多久了？没见过肉？”轩辕昊仪颇为无奈的帮他撕下一只鸡腿，递到他的嘴边，“慢些，真的没人和你抢。外面我已经打点好了，狱卒你也不用担心……”
白岳泽挥挥手，意思是他不要废话，“你根本不知道你被天帝罚去戍边后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还不如去戍边呢！进到这里就更别提了，还肉呢，我爹特意嘱咐狱官，如果我不老实交代，就不要给我吃的……咱们虽然饿不死，但是难受啊……”
轩辕昊仪听得嘴角抽搐，狐王，真是白岳泽亲爹？
白岳泽右手不能动，却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和效率，片刻功夫，一盒饭菜就全下了肚。
“说吧，你想想要我做什么？”白岳泽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挪回墙边，懒洋洋的问道。
轩辕昊仪一听，有点没听明白。
“二太子您费尽心机进来，难倒就是为了给我送顿饭，顺便看看我是如何落魄的？”白岳泽笑着说的云淡风轻，语气之间两人刚才毫无隔阂的气氛全无，全然又若回到了之前，两人见面就是剑拔弩张。
轩辕昊仪听着却觉得心头仿佛被人用冰水浇下，冻的胸口沉闷。
“我是有话想问你，”轩辕昊仪想了想，靠着墙壁和白岳泽并排坐下，慢慢的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把我们供出去？难道你就没想到是有人在背后……在背后想看你出丑？”轩辕昊仪有些说不下去了，但是事儿已经做了，逃避不是他的风格。
“开始不知道，后来天兵到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是着了你们的道儿了。”白岳泽仍旧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轩辕昊仪倒是没想到，“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们供出来？”
“供出你们？我为什么要供出你们？”白岳泽笑的牵动了伤口，轻咳了几声，“即使整件事是误会，掌灯仙子的清誉也会毁了。天后最忌讳这种事，就算不责罚她，还会再让她继续留在天宫吗？”
轩辕昊仪一愣，这个，他们之前还真没想到。
白岳泽轻喘了几下，又不屑的笑笑，“更何况，你以为我说我是被冤枉的，他们就会信了？我那个放荡不羁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外，我爹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这顿打我反正躲不过去，为什么要拉上你们？再说，只我一个，也就是挨挨打，受受罚，大不了狐族再跟着损点面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岳泽神色有些落寞，“更何况我爹还有我那个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大哥，我折腾掉的颜面，迟早都能被我大哥挣回来……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白岳泽向来不做……”
白岳泽靠着牢房中的墙壁，他微微仰着头，眼眸半闭，几分慵懒，几分疲惫。动作自然而优雅，语气却依旧不屑而欠抽。轩辕昊仪看着听着，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眼前的这个人。多年后，每当轩辕昊仪想起今日的一切时，那个白衣黑发虚弱而寂寞的身影，仍然能给他带来剧烈震撼，那云淡风轻的坦然，仍然在他的心间留下了惊鸿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