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又溜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小展子的影子,只好回屋。进门一看,李雨霖和云霞正笑嘻嘻的等她回来,桌上码了一堆东西。
布料、首饰、胭脂,什么都有,云霞道:“玉儿,老夫人得了衣裳,又夸小姐女红好,又赏了一支步摇一匹缎子。还有二夫人赏了一些胭脂铅粉,大夫人也给的是绸缎。大老爷和二老爷也有赏呢。”
李雨霖道:“玉儿姐姐,我跟老夫人说了,说这都是你的主意,老夫人夸你灵巧,升你做二等婢了。”
穆宁玉被她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嘿嘿一笑:“是不是就不用洗衣服、扫地了?”
“好像你本来都没有洗衣服扫地,都是槐花干的吧?”云霞毫不留情的揭穿她。
“哈哈,这下才算是名正言顺的了。”穆宁玉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谁叫唐朝人没有洗衣机呢?
“五老爷给的是这个。”穆宁玉将银子往桌上一丢。
云霞噗呲一笑:“五老爷该娶个夫人回来了,年年回礼不是玉石就是银子。倒是直接的很。”
“五叔天天忙着朝中事,哪里顾得上这些?虽然不够雅致,好在次次都出手大方。”李雨霖也笑开了。
“前年二老爷输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掌家的大夫人都愁白了好些头发,卖了好些银子和铺子才填了缺,幸亏今年五老爷赌桌上赢回来不少,这魏王府才又有好日子过了,老夫人的病都好了大半了。”云霞收拾着桌上的物品,喃喃道。
“没有五叔,怕是今年这年都难过了,也是他坚持着给二叔办的五十寿宴。”李雨霖也叹了口气。
穆宁玉听着心中一惊:“他到底在赌桌上赢了多少啊?除了穆府还有其他的?”
“恩,当初二叔输给尚书令侄儿侯晋的一万两银子都赢回来了不说,还赢了四千银子,全都交给公中了。”李雨霖打开了胭脂盒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
“五老爷善赌吗?”穆宁玉奇怪问道。
“五叔从来不赌,他说只是当日手气好罢了。”李雨霖转头拉着她的手:“玉儿姐姐,你别难过,虽然穆府已经没了,你家小姐也下落不明了,但我也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新家。”
穆宁玉愣了愣,笑道:“那是当然,我们是闺蜜,是好姐妹!”
这么说来,当日赌桌上,更大的输家是当朝尚书令侯其诺的侄儿侯晋?他爹莫非只是炮灰?想着这些,穆宁玉一夜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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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春天似乎来得迟些,三月初还下了好几场雪,主仆三人趁着天冷,偷偷做绒衣,一件绒衣拿到市场上能卖到6-8两银子,一个月过去,竟攒了一百多两银子。
穆宁玉将刚做好的一批绒衣送出去,回屋就听到槐花用她的公鸭嗓嚷起来:“玉姐,不好啦,我们做绒衣卖的事情被大夫人知道了,小姐被夫人叫去,正在老夫人房中挨训呢!”
“什么?”穆宁玉一听火就上来了,“她不待见庶出的女儿,我们想法子自己赚钱也不行吗?我看她就是见不得小姐在老夫人面前出了风头!”
“夫人说,未出阁的女儿做衣裳出去卖,坏了府里的名声。”
穆宁玉唇一咬,一跺脚就往外跑:“不行,我找她去。”
一阵狂奔,风一样的女子谁也拦不住,穆宁玉一口气跑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身边几个下人正站在门口,看着一个婢女打扮的人横冲直撞的进来,待反应过来冲上去拉时,她已经冲进了屋里。几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进屋去拉。
“胡闹什么?”王氏一声断喝,吓得那几个人怔住了,穆宁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哎哟!幸亏没铺地板砖。膝盖处一阵剧痛,穆宁玉龇牙咧嘴的抬起了头。
这才看清,上面坐着老夫人,一边是王氏,李雨霖像犯了错被人逮着的孩子般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
“雨霖,你屋里的人果然没有规矩,平日里你都是如何管教的?”王氏扬起眉毛,这发脾气时的眼神跟李夏初的简直一模一样。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没有这么刻薄的娘,想必也生不出李夏初那样的女儿。穆宁玉垂了头,心中默默给了她一记白眼。
老夫人却道:“罢了罢了,你们让她在这儿,下去吧。”扬起手摆了摆,穆宁玉身后那几个粗壮的仆妇才退下去了。
“祖母,娘,都是雨霖不好,不该做绒衣拿出去卖,坏了家里的名声。”李雨霖见穆宁玉冲撞进来,生怕她挨罚,赶紧道歉。
“前儿我出去上香,见少府寺卿王家的女儿穿了一件绒袄,跟你做的一模一样,一问才知道是她花20两银子从街上买来的。你是我们魏王府的千金小姐,这绒衣长安城中除了你还有谁会做?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就没人察觉了?这长安城里人多嘴杂,这绒袄是从哪里出去的,马上就全城皆知。过不了几日,整个长安就会传遍了:说我们魏王府已经揭不开锅,穷的要女儿上街卖针线!”王氏说起话来威严的很,李雨霖大气也不敢出。
“啥?20两?荣锦斋老板这么心黑?我们卖给他才6两呢!”穆宁玉完全没听她后面说了什么,心里小算盘一打:“哎呀,妈呀,我们少赚了200多两银子,个奸商,真黑啊!”
上头王氏还在接着训:“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你自己说说,我是如何待你的?”
“怎么待她的?有好东西总是最后一个通知她,平日里克扣她的零花,自己女儿仗势欺人你也不闻不问呗。”穆宁玉在下面小声嘀咕着:“庶出的女儿不是人啊。”
“马上你两个姐姐就要嫁人了,你干出这样丢脸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你让她们如何嫁人?”王氏越说越气愤。
后面坐的老夫人似乎嗓子不舒服,这时突然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王氏听了这声咳嗽,脸色突然变了,神色极为尴尬,口气骤然缓和了许多:“今日说你,倒不是说你影响了你姐姐们的婚事,你也到了快出阁的年纪,本来我也寻思着今年就给你把婚事定了,老夫人今年身子骨硬朗些了,总要看着你们一个个都寻个好婆家了才会更高兴。可你怎么能因小失大,做出这般不体面的事情呢?若是缺银子,尽管跟为娘说么。”
“这马屁拍的,真是时候,”穆宁玉心道,“问你要银子?要不要太假?缺不缺钱,你看看她戴的首饰,穿的衣裳,再看看你那两个女儿,谁还看不出来吗?”
李雨霖两只手搅在一起,抓的手指都开始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只喃喃道:“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考虑不周。”
穆宁玉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头:“老夫人,这不怪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拿衣裳出去卖的。”
穆宁玉眼珠子一转,道:“西市有好几个小乞丐,冬天没有衣裳穿,没有东西吃,小姐心善,想给他们买几件衣裳,可是知道这刚过春节又给二老爷办了寿宴,不几日又是老夫人寿辰,公中开销大,不好意思开口要银子,只好自己想办法,想着老夫人七十寿诞要到了,也是给老夫人积德,一时没顾忌那么多。”
关键时刻,慈善这条借口,真心好用。
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雨霖丫头是一贯心善的,也孝顺,这我知道。这本也没什么大事,但是你娘说的有理,以后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出去卖针线,长安城里喜欢嚼舌根的人可不少。”说罢,冲李雨霖招了招手,“过来吧,看你脸儿白的,吓着了吧?心是好的,只是毕竟年轻,做事欠考虑。”
李雨霖抬头,一双水汪汪的泪眼更显得楚楚可怜,乖巧的走到老夫人身边。
“娘,雨霖素来乖巧,没有这样的胆子,想必还是这贴身的婢女撺掇的。雨霖性子软,这些婢女就胡作非为,不重罚坏了规矩!上次那个云香处置的就不够重,不然这回不会又是她屋里的人犯事了。”王氏道。
纳尼,小姐没事了,自己着了道了?穆宁玉有些后悔,早知道雨霖有老夫人撑腰,自己瞎激动干啥?何必自己送上门来?
“祖母……她……”李雨霖一听急了,慌着想替穆宁玉求情,老夫人却按住了她的手:“你娘主持这么大一个家,自有她的考虑,一大家子人,规矩是不能坏的。”生生将雨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这是保了孙女,要牺牲我的意思?这次这个黑锅,最后要我背了?穆宁玉心道不妙。
“这丫头你看着处置吧,只是她原本是穆府的人,说起来也算是五房的,洛儿虽然都交给你统一调配,但若要重罚,理应知会洛儿一声。”
老夫人这话,前半句让王氏心中一喜,但那个“只是”一出口,王氏就冷了半截,怔了一怔,道:“还是娘考虑的周到。”
既然是五房的人,大房处置,总得顾忌着点儿,虽然嘴上说是听由她发落,但这样一来,还真不好罚重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穆宁玉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抬头感激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慈眉善目,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不悦。
“什么事情要知会我?”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黑色的大氅一角印入穆宁玉的眼帘。
来的可真是时候,自己最糗的样子又被他看见了!穆自己在他面前为何总是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