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兵营大门紧闭,没有了郑森,各位参将游击不能做任何决定,唯有奉命守在兵营中。
一队士卒簇拥着一辆马车到了大营门口。
一位年轻的将军催马到大门前举手喝叫:“奉大将军命缉捕钦犯,打开大营”
许义阳虽然年轻,在南京城内整军多年,无论东西营的兵士,还是应天府的衙役都认识这张小霸王的脸。营中参将游击听到禀告后汇集到大营前,一群人小声嘀咕商量,不敢开门。
南京城中,东营和西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一直有些若有若无的敌意。许义阳独自喊叫,里面一直没有反应。
正在这里,车夫驾那辆黑色的马车到前面来,马士英掀开布帘从中走出来,甩着衣袖来到西营兵营门口。
他很矜持,因为他是当朝辅。
“奉陛下及大将军之命抓捕刺客,有人见刺客逃入西营,开门以待查探”
南京城中,皇帝一向很少出面,他这个辅还是有几份威望。
等了片刻,还没见有人开门,马士英的把脸往下一沉,说:“你们这是在想给郑森惹祸吗”
他扭头朝许义阳下令:“来人,轰开大门”
许义阳就等着这句话,当即指挥士卒觉着鸟铳朝大营门口走去。
没等士卒走到门口,木门拖着刺耳的“吱呀”声打开,门口有二三十个武将站成两排。为一人见马士英,单膝跪地,拱手道:“拜见辅大人”
马士英抬皮靴往里走,他在凤阳总督任上时没少与军士打交道,并不畏惧这些武人。在大明,除了面对翟哲,文官在武将前都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心理优势,这是大明近百年来以文制武留下的习性。
“起来吧”马士英挥手。
许义阳率五百士卒跟在马士英身后被挡在营寨门口。
那些跪在地上的武将一个也没有动,跪在最前面的那人依旧抱着双拳,问:“辅大人,我家大人究竟身犯何罪,被大将军扣押在东营”
“昨日大将军遇刺,眼下朝廷正在彻查此事,只要等这件事水落石了了,郑森自然能回来”马士英话锋一转,道:“但是,若郑森与刺杀之事有关联,就算是皇帝也护不了他”
“我家大人怎么可能刺杀大将军?”跪在地上的武将一片哗然,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郑森谋划此事甚为机密,他连父亲郑芝龙都瞒过了,莫说这些营中武将。
“不要慌,不要吵”马士英脸现不豫之色,斥责道:“跪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去中军大帐说话”
一行人簇拥着马士英到了中军大帐,许义阳率五百披挂整齐的士卒紧跟着入内,守在中军大帐门口。西营中将领都在这里,四周三三两两的士卒好奇的往这边观望。
没有郑森在,马士英狐假虎威,一副堂而皇之的模样,坐在中军大帐的虎皮主做上,从衣袖中掏出一份画像,各诸位武将显示,道:“这个人想必你们都认得”
画工勾勒的几个黑色的线条,虽然不是那么逼真,但郑修月大体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
帐下鸦雀无声。
“我知道这个人是郑家人,但就是这个人与倭人勾结,阴谋刺杀大将军
台下有人脸色变了,有人知道郑修月昨日潜入兵营。西营兵马这一日谨遵郑森之命没有出营,不知道南京城内为抓这个人已经被翻的底朝天。
马士英一眼看出端倪,把画像卷起来重新放回衣袖,道:“把这个人给我找过来”
“辅大人”七嘴八舌。
郑修月藏潜入兵营后并没说自己因何而来。十几位参将游击没有统一口径,相互观望不知该怎么回答。
马士英怒喝:“你们还想让郑森回来吗?这幅画像是刺客亲手描述,南京城中都知道此人是郑家侍卫,曾经在东洋流浪过。再不交出这个人,郑森如何洗脱刺杀大将军的罪名?”
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大帐中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清楚。
“叫许义阳进来”
大帐掀开一道缝隙,许义阳扶着刀柄走进来,两排士卒跟在许义阳身后鱼贯而入,分列中军大帐左右。
帐中武将一阵慌乱,有人竟然拔出刀来。
“于什么?”马士英猛然一拍桌子,怒喝道:“想谋反吗,我是为救郑森而来,你们这么如此不知好歹?”
站在最前列的一个参将环视左右,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转脸朝马士英我,问:“如果我们交出郑修月,辅大人能保证我家大人没有事吗?”
“当然”马士英答复的极快,反问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难道你以为郑总兵会刺杀大将军吗?”
他们这些人无法想象郑森会刺杀大将军。
马士英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指着那参将说:“你带许义阳去把郑修月请过来,这幅画是刺客乱画的也未可知,只是请他回去协助调查”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吵闹声,众人皆转身向外看。片刻之后,两个东营士卒押着一个兵士走进来,那人是西营南门斥候千总。进了中军大帐,急急忙忙朝诸位上司禀告:“不好了,逢总兵的兵马压过来把我们包围了,正在四周架设炮台。”
为的参将是郑森的心腹,从来没遇见过这等局面,转向马士英投向求救的目光。
马士英接着这个机会,冷笑道:“大将军遇刺,必然要水落石出的,不交出郑修月,反倒坐实了郑森的罪名,难保大将军的怒火不会到你们身上,好自为之吧”
许义阳快步走到那参将身边,挡住他看向身侧的视线,催促道:“请吧
马士英近来与郑森交好,又是当朝辅,说话还是有一定公信力。
那参将猛然一跺脚,转身往大帐外走去。
许义阳跟着他出去,在门口的位置召一百名士卒跟着自己,其余人守住中军大帐。这局势像在趁别人家大人不在家时去欺负人家小孩。
马士英正襟危坐。闹出这么一出之后,他与郑氏将反目成仇。东林党不容他,郑氏也不容他,如果翟哲还是不肯放过他,他只剩下死路一条。
前面一个人走,后面跟着四列兵。
西营中士卒们不敢随意走动,不敢出喧哗,只听见营外传来逢勤部明军的号子声。
许义阳悄然从腰间抽出手铳,那是杭州的胡家兵器坊根据西洋火器才仿制出来的利器,不用点火也能施放。
那参将走到一座小营帐前,拱手往里面招呼:“郑侍卫”侍卫没有军职,郑修月是郑森的亲信,常常进出营中。
小帐篷纹丝不动。
那参将掀开布帘走进去,帐中空无一人。
“郑侍卫”他走出来,左顾右盼大声招呼:“郑侍卫?你在哪里?”
许义阳掀开帐篷往里看,帐内温暖,床席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双布鞋放在眼前。
那参将一连找回好几声,冲到最近的一处岗哨,问:“见到郑侍卫了吗?
“刚才往东门方向去了”
许义阳听得清楚,他正是从东门进入兵营,那一定是刚才马士英在大帐中说话的时候走的。他拔腿就往东门方向跑,招呼到:“给我追”
那参将眼睁睁看许义阳等人往东门而去,脑子中一阵迷糊,“难道郑修月真的与刺杀大将军有关联,否则他为什么要跑?”
许义阳拐过几座帐篷,眼前一条直道通往东门,他见到一个人影正在与东营守门的士卒交涉。
“就在那里”许义阳健步如飞,喊叫:“抓住他,他是钦犯,别让他跑了”
一群甲士如狂野的奔牛往前冲去。
那人影见势不妙,猛然击倒门口士卒,如灵蛇游动翻越木门往外冲去。
今天带过来这五百人只有许义阳自己没有穿盔甲,一会功夫他把士卒们都丢到后面,郑修月却越来越远。正在他心急如焚时,一队兵马从北面转过来,十几个骑兵催马狂奔。
“逢总兵来了吗?”许义阳松了口气。他一日一夜没有睡觉,也没剩下多少体力了。
骑兵追逐那个腾跃的人影,有人抽出了长刀,战马如利箭一般包抄。
郑修月见去路已经被断死,停下脚步握住腰间的倭刀。十几个骑兵距离他五六丈远环绕盘旋,许义阳要了一匹战马飞驰而来,老远在招呼:”抓住他
郑修月神情平静,他从在日本一直追随郑森,没想到办的件大事就要丢掉性命。
“想抓我吗?”他面朝夕阳,大喝一声,右手猛然抖动,腰间倭刀顺势而出,最锋利的刃口划上脖颈的最柔软处。
一股鲜血冲天而射,倭刀坠落在地,他的身躯缓缓倒下去。
骑兵下马,等许义阳来到近前,鲜血洒在地上到处都是,郑修月面色苍白如宣纸,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许义阳没有半点怜悯,翻看郑修月的伤口知道没救了,恨恨的骂道∶“真是见机的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