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乔允升欲逮捕朱雀营守备郑齐心,郑齐心当即抗声争辩道:“尚书大人,末将身在军籍,即使真的有罪,也该由锦衣卫逮捕审理!”
乔允升闻言心中一阵紧张。皇帝不久前才下诏,所有军官士卒涉罪一律归锦衣卫管辖,他这个刑部尚书当然知道。不过当时朱由检还在河南,回京后还未有实际案例,今天算是头一次。过去朝廷在司法方面相当混乱,东厂锦衣卫刑部大理寺常为争夺案件的审理权明争暗斗,历任皇帝也多有下旨分权之后又反悔的,所以乔允升也没太拿这道圣旨当回事,能争的还是要争,最多也就是争不下来而已。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郑齐心一个小小守备,竟然用刚下的圣旨来反驳自己,若就这么撤回去,岂不大失颜面。
思前想后,乔允升还是决定动手抓人。毕竟篡改圣旨是大罪,就算郑齐心不归刑部管,顶多皇帝下旨转交锦衣卫也就是了。因此乔允升当即怒吼一声道:“有什么话,到刑部大堂上再去折辩吧!拿下!”
刑部的人便一拥而上,把郑齐心绑了起来。其实郑齐心手下的朱雀营战斗力相当强悍,要动起手来,刑部这些人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但乔允升是阁臣刑部尚书,郑齐心也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自己有理变没理,只得喝止部下不许动武。众将士眼睁睁看着郑齐心蒙冤被捕,无不愤然。
就在乔允升要把郑齐心带回刑部之时,只听身后一片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高声叫道:“且慢!”
乔允升回头看时,只见数十名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匆匆赶到,为首者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乔允升躬身施礼道:“末将锦衣卫千户王国正,参见尚书大人!”
乔允升一看锦衣卫赶到,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了。虽然王国正只是正六品千户,但锦衣卫就代表着皇帝,是万万惹不起的,只得略带尴尬地道:“王千户不必多礼,不知锦衣卫来此所为何事?”
“听说正阳门兵马司和朱雀营起了冲突,严指挥使大人特派末将过来。”王国正恭谨地答道,“听说涉及篡改圣旨,此事性质严重,末将须得把涉案人带回北镇抚司审理。”
这番话说得看似客气,实则不容商量,乔允升也只好点头道:“本部院也是刚好路过这里。既有锦衣卫审理,刑部也不便干预,来呀,把人犯郑齐心交给锦衣卫。”
郑齐心便被捆绑着交给锦衣卫。孰料王国正还不走,又对张庆臻赔笑道:“惠安伯亦是此案当事人,还请屈尊移步至北镇抚司,配合严大人问案。”
张庆臻一听便慌张起来。他原想借刑部的手教训一下郑齐心,自己出出气抖抖威风;但事情真闹到锦衣卫那里,是什么后果可就不好说了,因此心中一阵后悔,表面上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道:“尚书大人王千户,本伯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双方没沟通好,产生了些误会,没必要闹到北镇抚司去。依我之见,还是放了郑齐心,两边各退一步也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哈哈哈…”
“不行!”被捆着的郑齐心立即大叫道,“末将绝不敢篡改圣旨,此事必须查清,否则末将死不瞑目!王千户,请立即将我带回北镇抚司严审!”
王国正也颔首道:“正是。末将是奉严指挥使之命,来带相关人等回北镇抚司的,不带人回去,末将无法覆命啊。来呀,把人带回去。惠安伯,您也请吧!”
这下张庆臻和乔允升都傻了眼。乔允升做为阁臣,当然知道这道圣旨的内容,但因为事不关己,像“二十步”和“三十步”这种细微之处,他自然不会仔细看。刘鸿训也没告诉乔允升自己私改圣旨,否则乔允升也不会理直气壮地来抓人。而且正如刘鸿训所想,乔允升也认为这就是圣旨上出现了笔误,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抓郑齐心只不过是借机给他个下马威罢了。现在锦衣卫执意要张庆臻同去,乔允升也只好笑道:“惠安伯,既然是非曲直一清二白,去去无妨。”
张庆臻再无借口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跟锦衣卫来到北镇抚司。锦衣卫都指挥使严振纲早已等候多时,立即升堂问案。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郑齐心说圣旨上就是三十步,严振纲立即派人去永定门取圣旨,果然是三十步;张庆臻亦硬着头皮拿出给自己那道圣旨,由于刘鸿训描得十分巧妙,过了这半天,也不容易看出涂改的痕迹。
“同一道圣旨,一个是三十步,一个是二十步,必有一个为错。”严振纲沉吟道,“至于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容后再论,眼下还是先验证孰是孰非为要。”
于是锦衣卫立即把此事大致经过写成奏折,连同两道圣旨一起送呈养心殿。朱由检闻奏大惊,先召集秘书处严查。
按照现在的办事流程,皇帝诏书可由内阁票拟,亦可由秘书处在皇帝的授意下直接起草,然后朱由检亲自签署,再由秘书处女官用玺,最后经内阁转发给接旨之人。原来的女官是梅剑,现在她已升格为梅妃,这项工作便由兰剑接替。具体到这道奏折,是由秘书处起草的,所以朱由检先从秘书处查起。
但是秘书处有两道审核,负责誊抄和审核的宫女均说经过严格检查,绝对没有任何笔误。朱由检又传旨,把分发给宫中四卫九门兵马司和京师四营的所有圣旨全部收回细细比对,发现只有给刘鸿训和张庆臻的那一道出现了错误,其他都完全一样,心中更加生疑。
当夜朱由检紧急召见阁臣,专门讨论此事。刘鸿训是东林党人,阁臣中大多数都是东林党,自然向着他说话。乔允升便奏道:“依臣之见,此系笔误。笔误人所难免,况且仅有一字之差,三十步与二十步亦无重大关碍。宫中女官偶有纰漏,畏惧天威不敢承认,原非大事。张庆臻不知旨意有误,与郑齐心起了冲突,其实双方都没有错。至于秘书处女官,乃宫中人,如何处置当凭圣裁。”
众臣纷纷附和,却见朱由检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温体仁最善察言观色,见状立即冷冷地道:“臣以为乔允升所言大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