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金笼(三)(1 / 1)

“大鸿胪,您请。”陈瑜点点头,令随从们守在外面,自己径直走入狭窄的甬道。

能让大鸿胪亲自出马探望的人定不一般,狱卒一边回忆着里面关着的是谁,一边接过大鸿胪随从们递过来的碎银,颠了颠重量,开心地笑没了眼睛。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独立的重案囚犯牢房,那里面关着的,正是凌初。

那夜霍廷昱逼宫成功,虽然碍于和世家的约定,没办法除了这个让自己恨得痒痒的敌人,却也暗地里给了他不少苦头。

陈瑜皱着眉看着遍体鳞伤被绑在邢架上的凌初,内心有几分嫌弃。

眼前的凌初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处处血痕,到处可见刑具印迹,虽然牢内无比寒冷,但漫天血气仍是扑面而来。陈瑜出身的颍川陈氏,是颍川众世家之首,平时来往的,也都是儒巾玉冠这样的人物。真遇上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也都有手下去做,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

凌初半垂着头,听到声响才眼皮微抬,见是陈瑜又垂了下去,半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陈瑜却不急不慢招呼道:“隋统领,久违了。”

“璇之也没想到,霍廷昱竟然对隋统领下这般的黑手。”见凌初一点也不理睬自己,陈瑜也毫不在意,只自顾自说着,“不知道陛下看到了,要多么心疼呢。”

“大鸿胪是故意来看隋某笑话的?”凌初默默攥紧拳头,眼中恨意凛然,“隋某戴罪之身,当不起大鸿胪的关心。”

“璇之为何来此,你我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再装傻就没意思了。”陈瑜紧紧盯着凌初,轻声说道,“凌少爷,你说是吗?”

“陈璇之!”被陈瑜呵破身份的凌初强忍心头的恨意,沉声问道,“因你一时之念,羽林军上下尽成白骨枯尸,绿柳营周边尽成焦土,你午夜梦回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凌初并不是傻子,那夜宫变之后,当他就失魂落魄中走出,就很快发现了霍廷昱逼宫背后隐藏的种种势力。

首先,是他一直信任有加的先皇后旧人。那夜宫变,外宫门的季翰生身死,但由御前司监管掌握的内宫门却毫无声息偷偷将霍廷昱放入,他们的反水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他顺利挟持霍廷昱后,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太监忽然出现,时机卡的刚刚好,硬生生将局势扭转,绝对不是巧合。

不说别的,那天小皇帝霍廷昱均在凤仪宫对峙,小皇帝的身边随从都是他一一挑选查验的,那夜他和小皇帝一起随行,绝对可以担保小皇帝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凤仪宫是小皇后的居所,阖宫上下都没有年纪这么大的太监,霍廷昱也不会带着一个太监逼宫,更何况霍廷昱被挟持时的害怕震惊做不了伪。

那么,这个老太监是怎么偷偷潜伏在凤仪宫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一晚霍廷昱会兵变,会围堵凤仪宫呢?

如果自己那夜没有挟持霍廷昱,那么那个老太监是不是就不会冒头?

凌初越想越是悔恨,他已经认定,那个老太监的幕后就是先皇后的人马,而他曾那么大意地将这些人放在了小皇帝的身边,平白辜负了小皇帝的一腔信任,反而害了他。

如果说,宫内是来自先皇后旧人的背叛,那么宫外,则是世家的助纣为虐。

凌初一开始还以为,羽林军的惨死是霍廷昱一手炮制的,他并不相信杨搏会背叛自己,只以为是霍廷昱提前对羽林军下黑手。直到他在狱中,收到了杨搏心腹之人传来的血书,他才真正明白,前世扶持他的世家,和权倾天下的陈瑜,到底对羽林军做了什么。

霍廷昱逼宫成功,就可以顺利掌握小皇帝,控制军政大权,他完全不需要再对羽林军下死手。只要他再重新任命自己的心腹,抹去自己在羽林军时留下的痕迹,羽林军也会和禁军一样成为他霍廷昱的势力。

只有一心都是权势斗争的世家,才会把对自己无比效忠的羽林军视作心腹大患,耿耿于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之而后快。

杨搏声声泣血,说出的事实如一把把尖刀,字字戳进凌初的心。

是他的错,小皇帝早就提醒过他世家的不怀好意,是他优柔寡断天真愚蠢,以为这辈子不和世家来往就不会和他们对上。

结果就是他的大意和愚钝,平白葬送了羽林军上下的性命,也令小皇帝身陷险地。

杨搏可以以自尽来承担失责之罪,可他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羽林军惨死小皇帝受辱,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几日来,凌初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日日夜夜都是煎熬。今天他见到了堪称罪魁祸首的陈瑜,于是一腔怒意终于忍耐不住,汹涌而出。

“他们活着时,璇之尚且不怕,为什么他们死了,反而要怕呢?”陈瑜漫不经心道。

“陈璇之,你这个魔头!”凌初怒目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打死陈瑜为一干冤魂报仇,“你必定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凌少爷,一个活人什么都做不了,竟然要指望死后的日子翻盘,真是太可悲了。”陈瑜怜悯地看着凌初,“璇之有些意外,你居然能猜到真相,说起来,杨搏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

从一开始,陈瑜就没把凌初怎么放在眼里,虽然刚刚有点惊讶,凌初居然能跳过霍廷昱杨鲜于直接找上自己,但一想到几日前忽然自尽的杨搏,和听杨鲜于提到的几个随之消失的下人,陈瑜也就明白了。

“啊——”凌初愤怒的低吼,“陈璇之,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凌少爷,别那么大火气。”陈瑜对凌初的咒骂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璇之今日过来,只是想问问,凌少爷有没有兴趣和璇之做个交易。”

“滚!我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和你背后的世家们任何一个条件!”久在牢狱中,凌初的双唇早已干燥破裂,情绪激愤之下更是渗出鲜血,“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璇之手上有一件珍品,凌少爷不妨见见再说。”陈瑜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从袖中取出一副精心装裱的画卷,当着凌初的面展开。

只见上好的雪浪宣上,各色珍贵宝石颜料被肆意挥洒,营造出煌煌灯火璨璨星桥的繁荣之景,似是夜市。而这一派熙熙攘攘盛世风光中间,有一身披雪狐斗篷的绝色少年含笑伫立,静静看着这车水马龙高楼长灯的凡尘烟火。

绘画者技艺并不娴熟,和凌初平时所见过的名家之作差距甚远,但其中暗含的无限情意早已体现了画者的全部心血。

凌初死死盯着那副画卷,看着画中那个和小皇帝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不自觉捏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插入手心,流下一滴一滴鲜血。

“霍大将军两年前起,就在暗中搜刮和画上人相似的美貌少年,璇之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将此画拿到手。”陈瑜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凌初的心里,“现在,凌少爷有心情听一听璇之的交易了吗?”

此刻的霍廷昱,还在为刚刚发现的秘密而心惊。

哪怕阴险狡诈如他,也不得不为昔日对手的精心谋划拍案叫绝。

小皇帝长这么大,自十岁开始几乎就每年都要病上几个月,郑石两家就这么断断续续前后几年,每至冬日就下毒两三个月。等到小皇帝病好不再吃药,他们也不急,因为毒药都攒在小皇帝的身体里,只要他们拿着药引一诱发,小皇帝就会身染重病慢慢消亡。

所以郑石二人才会急匆匆催促帝后早日合卺,才会在帝后合卺一年后就急着设下埋伏想除掉自己。

因为自始至终,小皇帝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想要小皇帝什么时候死,小皇帝就能什么时候死。

霍廷昱不由心里发寒,哪怕小皇帝再聪明,也绝对发现不了自己身体的秘密,就算发现了,也到了回天无力药石无医的地步。

当真是好算计啊。

霍廷昱定了定心神,一抬头正要看见属下跃跃欲试的眼神,瞬间一怒:“去,按照这个方子好好查一查,把能诱发这个毒的所有东西,都给我仔仔细细列个单子出来,不能有一点遗漏。”

“可是,将军,这——”

“别说可是,现在就去!”

“是。”属下迟疑好久,才不甘不愿地答应。

“等等,把这个方子多抄几份,找几个可靠的医丞看看,要怎么才能救回来。”手下正要退下,就听见霍廷昱又吩咐道。

“将军,你——”

“还不快去!”霍廷昱心头的躁意越来越旺,他狠狠喝道。

“是。”手下连忙小心翼翼应道,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下属走远,霍廷昱才控制不住怒火,将书案上的一干器物全部扫到地上。

伺候的小厮们守在门外,听着房内传来阵阵破碎之声,不由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屋里才平静下来,小厮们长松一口气,无人看见,霍廷昱独坐一地狼藉中,颓然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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