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当初看电影时出了那么点“意外”,以至于后来沈雍乐压根无法再静下心来分析,当天剩下的时光,全用在懊恼自己为啥没有随手锁门的好习惯上了。
但从剧情上讲,电影和真实已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了。
现实中的巴纳姆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商人,将收集的“怪胎”打造成明星,只为利用他们作为赚钱的工具;
而电影虽然剧情潦草,背后却有着积极的内涵,马戏团成员在表演中找到了自我认同,不再害怕异样的目光,甚至反过来用热情与快乐打动了巴纳姆。
沈雍乐支着下巴——所以这个副本里的巴纳姆,是后者吗?
帐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雍乐迅速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给屋内的其他人提醒。
沈雍乐:“是林德医生吗?”
一个绅士的男声从几步外传来:“是我,你这么远就能听到我来了?”
沈雍乐忧郁地笑了笑:“大约是因为我看不见吧……”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应该早点习惯这个状态了。”
林德医生立刻温柔安慰:“不要灰心,你还是有可能治好的。”
沈雍乐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垂眸漫应道:“谢谢您。”
有这几句对话拖延,屋内众人都已收拾停当,一个个做好准备,拿出了毕生演技开始表演人设。
林德医生在屋里扫视一圈,轻轻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咦?你们应该还有几个人吧?”
“嗯,”沈雍乐十分自然地回答,“他们出去找洗手间了。”
林德微微皱眉,声音突然严厉起来:“都去了?”
沈雍乐点点头:“因为颜也伤了手不太方便,沐嘉是女生,不敢一个人去,孙国强和黎凡就陪着一起去了。”
林德医生似乎十分不满自己的伤患乱跑,很是严肃地盯着沈雍乐看了一阵。
莫觉现下已然对他的演技十分放心,更何况目前乐神什么也看不见,自然感受不到那目光中的压迫,撒谎撒得毫不心虚。
林德终究只能轻“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好在离约定时间已近,没过多久,出去的四人便都回来了,颜也还十分默契地进门便抱怨:“哎,我们找了一圈,原来厕所都在帐篷后面……”
说完才像是刚刚看到屋内的医生,歪头冲他打招呼:“啊,林德医生来啦!麻烦您跑一趟了呢……”
林德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颜也显然比沈雍乐更加影帝,毫无破绽地与他对视,还故意眨了眨纯洁无瑕的大眼睛。
林德冷着脸收回了视线:“下次不要到处乱跑。”
颜也:“哦!好的呢!”
过了这一茬,医生的态度又缓和下来,重新变回了温和有礼的语气。
沈雍乐很快便从众人与医生的对话中,猜出了他们各自被分配到的性格特征。
贺亦竹虽然受伤颇重,依旧乐观又开朗,估计拿到的是“健气”或者“阳光”一类的描述词。
沐嘉则语气冷漠,挑剔的口吻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轻慢,不是“御姐”就是“女王”。
黎凡温和有礼,孙国强则有些毒舌,虽然一时猜不出准确的词,但多少也能有个大概。
林德医生给贺亦竹细心挑除了碎玻璃渣,又给众人分别包扎了伤口,嘱咐受伤重的几个多喝盐水,如果晚上发烧的话及时通知他。
最后又走到了两个尚在昏迷的人床边,给两人检查了一阵,写好了病历卡插入了床头的小卡槽里。
两人中有一个明显伤得不重,林德只随意看了看便过了,停留在另一个床边的时间明显长了不少。
莫觉看着那个被刺穿大腿的玩家:“他看起来不太好……要把树枝拔|出来吗?”
那玩家面色潮红,似乎已经开始发烧了,失血过多在目前条件下原本就已经很麻烦,还不知道除了被刺穿的那处,骨头和其他部位有没有损伤。
林德医生也皱着眉。
“其实……我并不是外科医生,”他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实际上,我只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不敢把树枝拔|出来,怕他大出血。”
众人微微一怔。
沈雍乐这才意识到,这场车祸的死伤率与存活者的受伤情况十分不匹配。
车上少说有三十五名乘客,活下来的人不到30%,却都只受了些“轻伤”,除了床上躺着的这位,其他人的伤都只是表面看着严重,甚至并不算严重影响活动。
相比正常车祸里动辄伤筋动骨,卧床无法动弹的情况,他们这状况实在有些异常。
现下想想,应该是医生在现场就做了判断,决定放弃一部分受伤过重,即便带回来也救不活的人,被带回来的九人都是即便放着不管,只要不感染基本都能自愈的。
沈雍乐一瞬间甚至有冲动回车祸现场看看,如果能救就再救几个……不过他很快便看清现实,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
他现在双目失明,要保住自己都有些困难,救人明显已经超出能力范围了。
林德医生也很有自知之明,最终也没有拔掉那人腿上的树枝,给他留下了些消炎药,面露抱歉地离开了。
显然是准备看天意,熬不熬得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霍华德等人在医生走后不久给他们送来了晚餐,是简单的面包和汤,走之前说了自己从医生处听到他们四处走动的事,好心地给了大家一个忠告。
“白天还算好,”霍华德一脸认真,“晚上千万不要到处乱逛哦。”
颜也歪着脑袋:“为什么?你们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霍华德微微一滞,打着寒颤看了看身后。
他压低声音,点头肯定:“对,有不干净的东西,晚上一定不要乱跑!”
“你们好不容易从车祸里活了下来,不要因为这种无意义的一时好奇送了命。”
霍华德很快在恐吓完众人后功成身退。
玩家们等了片刻,直到马戏团内逐渐恢复安静,确定周围暂时安全,众人才谨慎聚在一处,交流了傍晚时搜索获得的信息。
莫觉:“我们将屋内仔细检查了两遍,抽屉也都已经翻过,并没有找到任务纸条。”
贺亦竹点头附和:“也没有什么明显异常的东西。”
帐篷并不大,内里的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四张最基础的铁架床外,只有两个简易的木头柜子。
“柜子里有些前主人留下的私人物品,那人名叫强尼,是一名白化病患者,应该不会写字,物品里没有日记或印刷制品,柜子里都是他收集的一些漂亮瓶子。”
颜也歪着头砸了眨眼:“人呢?”
莫觉:“已经死了,林德说是在一周前因为演出事故去世的。”
沈雍乐微微皱眉:“这间屋里的四张床,以前都是有人睡的吗?”
回答他的是黎凡:“我刚刚问了霍华德,这间屋原本还有两个人住,为了给我们腾出帐篷,他们临时去跟其他成员挤挤了。”
沈雍乐:“那俩人叫什么?”
黎凡一怔,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细致到那两人的具体情况。
沈雍乐察觉他滞住,便又解围道:“没事,我只是刚刚听到强尼的事,才一时兴起问问。”
沈雍乐其实略微有些不适应,但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看不见显然对获取线索十分不利,不仅仅是不能参与搜寻,在分析及推理方面也处处掣肘。
主要因为所有情报都必须在与其他玩家交流后才能获取,时效性就大打折扣了。
颜也坐在其中的一张床上,两手撑在背后,用下巴指了指那昏迷的两人方向:“他俩衣服口袋你们翻过了吗?大家带来的东西呢?”
贺亦竹一怔,似乎完全没想到还需要翻玩家的东西。
莫觉却已然给予了肯定答复:“都找过了,没有纸条也没有本子,只有一些日常物品,都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贺亦竹登时忍不住在心头感慨,大佬果然还是大佬。
颜也点点头,倒是没对他的判断提出任何怀疑。
莫觉:“你们那边呢?”
颜也:“我们将整个马戏团转了一圈。除了中央的主帐篷外,还有十二顶帐篷,其中有两顶与主帐相连,用于存放表演道具和关押表演动物。”
他条理清晰,“剩下的有一顶归团长和华伦,一顶用作厨房,一顶用作医务室,其余则是马戏团成员的宿舍和排练厅。”
黎凡补充:“白天多数地方都有人,我们只装作误闯粗略看了看医务室和主帐,也没能找到任务纸条。”
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沐嘉才弱弱举手问道:“所以……我们一整晚都不出去了吗?”
“当然不能出去!”孙国强刚刚一直都躲在后面,此时倒是第一个出了声,“要出你们出!反正我是不出去的。”
他就近往床上一窝,振振有辞道,“严禁崩人设!npc都反复强调了不要出门,你们出去就是崩人设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说,剩下的沐嘉和黎凡也都犹豫起来。
颜也看了他一眼。
孙国强似乎仍有点怕他,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继而才外强中干道,“怎、怎么了?……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要逼我们出去送命吗?……你、你这是在杀人!”
颜也突然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脾气不太好呢,劝你……最好不要故意挑衅我噢。”
孙国强:“……”
孙国强憋得满脸涨红,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再多说。
颜也这才转头扫视众人:“反正我是要去的……”
他突然靠近沈雍乐,语气暧昧,“乐乐跟我一起去吗?我会保护你的。”
爵爷面无表情地将人拉到自己身后:“不劳费心。”
经过几个小时的恢复,沈雍乐其实已经可以模糊看到一些东西了。
帐篷内光线昏暗,只能依稀看见人影晃动,但自动调整对比度的弹幕却已经能勉强看清了。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瞎,只悄悄伸出手指,在爵爷手心里挠了挠。
莫觉:“……?”
为什么突然撒娇?
他暂时将心头微痒的奇异感觉压下,与颜也周旋完毕,这才看向另外两人:“我和乐乐也会出去,你们出不出去自便,不用非得勉强自己。”
他转头看了看仍旧未醒的另外两人。
比起今晚的探查,他更担心的其实是这两人的伤。
那个一直昏迷的暂时不论,另一人腿上的树枝不拔除,伤口不做简单的清洁和消炎,多半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颜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担忧。
他突然开口:“你会做简单的外伤处理吗?”
莫觉点头:“会。”他显然学过类似的课程,却都只是简单应急手法,绝对不到帮人“做外科手术”的级别。
颜也:“那就拔吧,清创你做,引流和缝合交给我。”
莫觉有些惊讶,回头看他:“你会?”
颜也耸耸肩,一脸云淡风轻:“在书上看过。”
莫觉:“……”
沈雍乐及屋内众人:“……”
虽然略微有些不靠谱,沈雍乐倒是十分佩服他的勇气,毕竟一个不好,这人命就要丢在自己手上……
莫觉也清楚这其实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没有破伤风针、消炎药匮乏、工具捡漏至极……众人完全是尽人事听天命。
沈雍乐看不清,只能依稀听到两人讨论着将树枝一头剪断,又请黎凡和孙强国将人按住。
沐嘉和贺亦竹则自觉包揽了各种助理工作。
众人都在一边默默地帮忙,即便是孙国强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小时后,莫觉和颜也将能做的都做了,才回归正题。
沈雍乐突然对颜也此人改观不少,觉得他虽然看起来十分邪性,也不太按常理出牌,但本质上似乎……
是个好人?
沈雍乐眯起眼,勉强看清眼前一闪而过的某条弹幕:[啊啊啊啊我好喜欢这种又帅又有才华又有病的男人!]
沈雍乐:???
他也是有点看不懂现在小姑娘们的喜好了。
不过因为他眯眼的动作,让爵爷以为他是对前方某个物件产生了兴趣。
爵爷顺着他的目光找了找,将卡槽中林德留下的病历卡抽出来递给他:“在看这个?”
“啊?不是……”不过既然都已经递到眼前了,他还是接过来看了看。
沈雍乐摸着那张纸,心头微微一动,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沈雍乐:“上面写了什么?”
爵爷仔细给他描述了一下:“第一行是‘比利’,应该是患者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看起来不像玩家,大家至今仍旧对其保持着警惕。
“第二行起原本应该填写症状,现在是空着的,应该是因为比利一直没醒,林德也判断不了伤势,另外那张卡就已经填写了腿部的……”
沈雍乐呼吸微微急促了些,打断道:“这字体,是什么样的?英文吗?……”
莫觉看了看,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说话了。
沈雍乐:“觉哥?”
莫觉深吸一口气,抬手想给他一个拥抱,又怕吓到他,到底只是在他头顶揉了揉。
“你猜的没错……”
他转头看了看一直偷瞄这边的其他人,微微提高了音量。
“这就是第一张任务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