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南伊怔然半晌,她今天喝了不少酒,连带着说话也不委婉,心里想到什么便张口就来:“好好的回国干嘛呀,你再在美国待几年呗。”
待得越久越好,那样她就可以继续做自由的单身贵族。
任斯年也不计较她的措词,只轻声笑了笑,意有所指:“回国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结婚。”
说完就道了声“再见”,干净利落地挂掉电话,不给她留出反驳的时间。
项南伊愣愣地握住手机,半分钟后才确定她刚才没有听错——任斯年要回来和她结婚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说结婚就结婚?我不同意他能把我绑去民证局吗?”
“虽然我们是订婚了没错,可结婚之前难道不需要彼此增进了解?我连他吃菜什么口味都不知道,万一他不吃辣怎么办,这日子还能过?”
“对了恬恬,你说他睡觉会磨牙吗?我对睡眠质量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盛恬:“……”
她哪儿知道任斯年睡觉会不会磨牙,反正段晏睡觉很安静就是了。
“其实吧,你和他订婚好多年了,应该早点了解这些内容的。”
盛恬用银勺子挖着碗里的冰淇淋,没好意思直接说“大小姐你前几年但凡多跟他接触几回,现在也不用抱怨这些了”。
项南伊气鼓鼓地呼出一口气,吹起蓬松的刘海。
她有点郁闷,闺蜜怎么不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呢?
此时距离盛恬的婚礼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她不容易趁着段晏出差的机会把人拐出来,原本计划像以前那样在骂骂狗男人的娱乐活动中升华彼此友情。
结果盛恬这个叛徒,从见面的那一秒起,整个人都散发着新婚燕尔的小幸福。
“这家的柠檬冰淇淋味道不错呢,酸酸甜甜的。”
盛恬把冰淇淋往她那边推了推,欢快地问,“你要不要尝尝看呀?”
项南伊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愈发感到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她放下勺子,诚心求解:“结婚真的有那么幸福?”
盛恬笑容里透着甜蜜的意味:“和心爱的人结婚当然幸福啦。”
项南伊惆怅极了。
她爱任斯年吗?不爱。
那么由此可证,她的婚姻不会幸福。
·
任斯年回国那天,项南伊没去机场接他。
倒不是故意冷落未婚夫,只是当天她要给《lution》拍封面。
盛夏时节,烈日当空。
这次拍摄是在户外,拍的又是秋季主题,两名模特穿着大衣站在补光灯下,被自然高温与人造高温齐齐热得汗如雨下。
拍摄很不顺利,时常需要停下来补妆。
项南伊指挥打光板往前挪了一些,转头冲模特们说:“宝贝们,我也不想在这里晒太阳,都打起精神来好吗?”
模特们连声道歉,项南伊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地方,索性把相机交给助理,走到女模面前说:“让一下,我示范给你看。”
女模乖乖让开,项南伊站到她的位置,身体自然地往男模身上一靠。
她个子不算矮,靠上去后脸颊刚好能侧过来贴在男模的肩窝,同时指导道:“就这个角度,记住了?你比我高一些,等下腿错开往前伸,不管怎么动,必须要把身体曲线展现出来。你把手搭在我腰上。”
后半句话是对身材高大的男模说的。
男模展开双臂,环住了她的细腰。
项南伊的左手则从她的耳边擦过,指尖温柔地触碰到男模的脸颊,眼神也顺势变得暧昧起来,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依然是利落的语气。
“眼睛不用看他,你要给自己心理暗示,身后这位就是你的恋人,哪怕不用看也知道他属于你,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看见一个稍显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几米外的草坪上。
拍摄现场是在一家博物馆外的空地上,这是公共区域,封面拍摄也不像电视剧拍摄那样需要大范围清场,因此会有人驻足围观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当那个人是任斯年时,一切就变得不再那么寻常。
任斯年站在建筑投下的阴影之中,乍一看还挺有气场,再配上他面无表情的沉静模样,不知为何项南伊就有点心虚。
她正跟男模贴在一起呢,怎么有种偷情被当场抓获的错觉。
女模还在等她的下文:“然后呢?”
“……然后你自己领悟。”
项南伊站直了身,默默离开男模的拥抱范围。
不得不说,她亲力亲为的示范终于起到了作用。
拍摄再次开始后,女模总算找到了状态,和男模的互动也变得大胆火辣起来。
项南伊咔擦咔擦地按着快门,她工作的时候是真投入,很快就把站在附近“监工”的任斯年抛到了脑后。
任斯年没有说话,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他是项南伊的未婚夫,只把他当作路过围观的市民。
要说哪里奇怪,就是这位市民先生的目光始终黏着在摄影师的身上。
项南伊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光站着还不算明显,但随着她蹲下或错步的姿势,凹凸有致的身材线条便毫不吝啬地展露了出来。
任斯年挑了下眉。
他上午回到国内和父母吃了顿饭,下午本想在家里休息,结果项太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外乎也就是请他调整好时差后去家里坐坐,顺便向他解释女儿今天有工作在身,所以才不能过来与他会面。
任斯年知道项家对她宝贝得紧,工作行程表每次都会发给父母一份,便在电话里问:“她今天在哪里拍摄?”
他就是想过来看看她在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
结果没想到刚一过来,就看见她风情万种地躺在其他男人怀里。
虽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指导拍照姿势,但偏偏项南伊认出他后就迅速溜远的样子,还是让他感到了一点欣慰。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是她的未婚夫。
拍摄结束后,项南伊伸了个懒腰,转身想对助理嘱咐几句,视线余光里就看见任斯年走了过来。
周围正准备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都愣了愣,有人提醒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工作,麻烦您先不要进来。”
任斯年朝对方点了下头,手指向项南伊:“我来找她。”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项南伊,与她合作几年的助理更是张大了嘴,眼神里写满“你变了你在外面有男人了”的戏谑。
项南伊:“让他过来吧,这是……”
她忽然就卡壳了。
该怎么介绍任斯年呢?
说是朋友好像不太贴切,可说是未婚夫吧,她又有点不太适应。
就在她短暂犹豫的两秒钟内,任斯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从助理手里拿过矿泉水,旁若无人地替她拧开瓶盖。
然后抬起眼,在吃瓜群众们诧异的眼神中,向大家笑了一下:“各位好,我是她的未婚夫。”
“啊——???”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项南伊的助理,她本来看任斯年气宇不凡,就在猜测这多半是老板的男朋友,可惜她的想像力还是不够丰富,没想到居然直接跳过男朋友到达了未婚夫的地位。
参加拍摄的男模也怔了怔,他和项南伊合作过几回了,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未婚夫。
这些年圈子里追求项南伊的人也不少,可她一个也没动心,大家还笑称她就是朵盛放在原野里的玫瑰,不知将来哪位男士能够有幸摘取她的芳心。
不曾想原来人家早已名花有主。
这男模也挺八卦的,本着掌握第一手咨询的态度好奇道:“项老师什么时候订的婚?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项南伊算了一下:“七年前吧,我上大学的时候?”
众人:“……”
告辞。
·
博物馆附近的日料店。
项南伊一边翻看菜单,一边问:“今天怎么想着过来的?”
“想了解一下你的工作。”
“哦?那有什么观后感吗?”
她早把之前示范姿势的小插曲给忘了,浑然不觉地亲自将自己推进了坑里。
任斯年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落到她脸上:“你很专业,工作的时候也很有热情。不过我想问一下,摄影师都需要和模特近距离接触么?”
项南伊表情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睫毛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那都是工作需要,有些模特悟性差,不给他们示范他们就不知道手和脚该往哪里放。”
任斯年淡笑道:“项小姐不用紧张,我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项南伊一怔,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她紧张了吗?
她凭什么要紧张?
“我这不是担心你在实验室待久了,突然出来放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么?”
她把菜单往后翻了一页,想了想还是介绍道:“反正干我们这行都这样,模特就是完成作品的工具,在我眼里他们都没有性别。别说今天模特还穿着衣服了,就算他一丝不挂,该指导的时候我照样会跟他有身体接触。”
任斯年点头:“可以理解。”
项南伊怀疑地看他一眼:“你真的能理解?”
她本来以为任斯年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肯定会黑着脸提醒她今后不要和其他男人接触呢。
“为什么不能?”
任斯年接过她递来的菜单,反问道,“难道项小姐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少在几世纪前的老古董?”
项南伊没说话,用眼神表达“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任斯年笑了笑,按下桌上的呼叫铃。
服务生掀开竹帘,半跪在榻榻米上记录他们点好的菜式。
等服务生走后,项南伊又说:“既然今后你打算留在国内了,有些事我也要提前跟你说好。不要干涉我的工作和娱乐方式,当然我也不会干涉你,没问题吧?”
任斯年斟酌片刻:“比如呢?”
“唔……比如我有时会和朋友去酒吧玩。”
“那不行。”
项南伊嗤笑一声,半是埋怨半是嘲讽道:“还说自己不是老古董?这都什么年代了,和朋友一起跳跳舞喝点酒而已,这都不行?”
这人该不会以为去酒吧的都不是正经人吧。
任斯年轻声解释:“酒精会影响人的判断力,而在热闹的场合人本来就容易失去主见,两种因素结合之下,我认为这不是一种健康的娱乐方式,而且也不够安全。”
项南伊撇了撇嘴,觉得接下来他会向她推荐诸如看书、冥想之类的养生娱乐。
然而任斯年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他推了下镜框,望向她略显不满的精致面孔,柔声提议:“如果项小姐实在无法割舍这个爱好,那么下次去的时候,麻烦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