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盛恬真没躲起来哭鼻子。
她一晚上光忙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慰问了。
除了盛老爷子睡得早还不知情以外,家里同辈长辈都打来了电话,平时社交圈子里认识的人纷纷嘘寒问暖,就连正在国外拍片的项南伊,一觉醒来也立刻在微信上把蒋以蕊怒骂了一顿。
盛恬一边忙着接电话,一边还得应付在身边的同事们。
最后周青都坐过来和她聊了几句,大意就是“人生的旅途难免会遇到诋毁,突破它们才能实现自身的升华”。
他这一升华,把今晚的主题整个都升华了不少,害得盛恬险些以为过了今晚她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盛恬线上线下两边social,忙得不可开交,到家后还总觉得有人在她耳边怒斥蒋以蕊。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盛恬洗完脸敷好面膜,直到坐进浴缸里享受泡泡浴了,才终于有空回顾这手忙脚乱的一晚。
她拿着手机反复检查微信聊天记录,确认自己没有冲动之下骂出什么脏话,总算稍稍放心了点。
今晚来打听情况的许多人都是塑料姐妹花,万一回头把她失礼的一面发到社交平台上,那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确认没有问题后,盛恬动动手指点开与段晏的聊天窗口,对着那个黑漆漆的头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字开始诉苦。
好歹算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总该有点表现才对。
盛恬不知道他早已知情,从头到尾把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刚发出去就赶紧撤了回来。
失策了!
她又不是跟人打官司,段晏也不是法官,把事件经过交待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于是她想了想,只发了一个“宝宝委屈”的表情过去。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盛恬看了几次,段晏都没有回复。
她抬起指尖戳破水面上的几个泡泡,心想难道是光发表情太含蓄了,段晏这个直男参透不出其中的奥妙?
盛恬擦了下手,重新开始翻找表情,想看看有没有效果更加直接的。
结果还没等到她找到满意的,手机就忽然震了几下。
盛恬一惊,差点连人带手机滑进浴缸,呛了几口水咳了半天,才总算接起电话:“喂?”
刚一出声她就发现不对,声音怪怪的,听起来跟哭了似的。
段晏果然误会了:“在哭?”
“没有,我刚才呛到了。”盛恬拿过旁边的温水抿了几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之前有点想哭的,可是大家都安慰过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哭。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她本来想好了不进行事件阐述,可这会儿接到段晏的电话听见他的声音,心里那点翻篇了的情绪就又翻了回来。
这事她纯属无妄之灾,所以不用多加渲染,也不用刻意装可怜,只需要把经过一字一句讲清楚,就能明明白白地表达出她的委屈。
段晏没有打断她,也没像别人那样帮她骂几句,只是时不时“嗯”几声表示他在听。
说完之后盛恬心里也没底,害怕段晏觉得她矫情,试探着问:“你说他们是不是好过分?”
段晏轻声道:“是很过分。”
“是吧,他们骂人好脏的,我都不好意思讲给你听。”盛恬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支持,很不解地嘀咕着,“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如果今天被骂的不是我,是其他普通的女孩子,那她一个人能怎么办,不是白白被他们骂了?”
段晏把并购合同翻到下一页,听见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估计是盛恬发现她其实很幸运了,至少她的背后还有盛家撑腰。
换作是别人,段晏或许会认为对方小题大做。
商场上明争暗斗都是常事,抹黑诋毁亦不少见,盛恬今天遇到的这点小打小闹,严重程度连段晏见过的一成都不到。
既然已经还手,便不需要再为此介怀。
然而段晏顿了顿,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现在还很生气么?”
“没有了。”
小姑娘的气焰全消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软绵绵的,“你还在工作吗?都好晚了,要注意休息哦。”
段晏笑了笑,看了眼时间:“睡前记得喝杯牛奶,如果还是睡不着,记得给我打电话。”
又是喝牛奶。
盛恬强烈怀疑自己在段晏眼里恐怕还是个未成年的小不点。
可互相道过晚安后,她取下面膜揉了揉脸,却还是拿起手机,给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剧的阿姨发消息。
【阿姨,我等下想喝点牛奶再睡。】
·
大概睡前的牛奶真起了作用,盛恬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不过她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有的人却睡不着了。
蒋以蕊那边突然被撤了热搜,几个营销号关于盛恬的内容也被删干净了,最可气的是经纪人接到通知,原本谈好的综艺节目临时决定换人。
他们就算再傻,也明白这次是惹到了硬柿子,经过好一番多方打听,才从一个圈内人那里知道了盛恬的身份。
“你们惹谁不好去惹她?盛家本来就低调,不喜欢孩子在外面抛头露脸,否则就凭盛恬的外形条件,想红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再说你们拉人踩了半天,都没人敢出来说她是谁,摆明了盛家早就放过话,不许别人在外面拿盛恬显摆。”
经纪人急得团团转:“那您帮忙做个中间人,我亲自登门给盛小姐道歉,行吗?”
“别别别,我可不敢接这活。”
对方考虑片刻,劝他道,“这次就当得个教训,以后小心做人吧。蒋以蕊这一年半载的资源算是凉了,以后还能不能红,看她自己的命。”
“那盛小姐,不会再追究了吧?”
“我跟她不熟,但听说她不是仗势欺人的性格,放心吧。”
当天下午,这群人的心还没彻底放回去,噩耗又转眼而至。
恒扬派了人过来,主动提出想收购他们公司,各方面给的条件都很优渥,唯一一个条件,则是要求收购后,必须与蒋以蕊以及其团队解约。
别看蒋以蕊的粉丝成天在微博上骂公司不作为,但其实她本人比谁都清楚,自己就那点能耐,就算能找到下家,也不可能比现在的公司更好。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赶在合约即将到期的时候狠心炒作一把,就只是为了让公司看到她的影响力。
如今影响力是展现出了,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收到风声后,经纪人跌坐到椅子上,死活都没想明白,怎么连恒扬都会插手进来。
·
热搜事件的后续盛恬没有关注,她今天还有正事要干。
周青的展览还剩一周就要结束,她手头上的活也差不多能告一段落,于是孟欣妍又选了另一个项目给她。
这次是由沂城一家慈善机构主办的公益展。
既然是做公益,预算自然有限。
盛恬习惯了做高大上的那一套,初次面对经费捉襟见肘的项目,一时还真有点为难。
孟欣妍有心想培养她,私下劝她说:“虽然老板叫我给你轻松点的项目,但我看你是个好苗子,将来大有可为,就不想把你的才华局限在一种类型里面。”
盛恬听见前半句时还有点愣,等听完之后顿时就把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苗子、大有可为、才华,孟欣妍说话怎么那么好听呢。
她笑眯眯地保证道:“孟姐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军令状既然立下了,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盛恬当天上午就到了慈善机构的办公楼,和他们探讨这次公益展的主题。
机构这边已经有了雏形的想法,就是希望收集小朋友们的画作办展,结束后再举行一场慈善拍会,所得善款全部捐给山区儿童。
当然小朋友们的画作,全部加起来也拍不了多少钱。
“所以我们在想呢,肯定需要沂城本地的企业支持,我们会去联系有意愿参与的企业。当然如果盛小姐也有人脉的话,那自然就更好了。”
盛恬眨眨眼,心想那她的人脉可太多了。
初步沟通花掉了挺长时间,等盛恬有空拿出手机时,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此间前台的未接来电。
盛恬回拨过去,听见前台说有个年轻男人过来找她,在那儿等好半天了。
“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我说帮他转交他也不肯。”
前台警惕地低声说,“会不会有问题呀,要帮你报警吗?”
“你让他接电话呢?”
“嗯嗯。”
电话转到另一人手里:“盛小姐你好。”
挺标准的普通话,就是听起来有点莫名的紧张。
但盛恬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段晏。
刚才她还存了那么一丝幻想,以为段晏来画廊找她了。
“你好,请问是哪位?”
“我是段总的助理,叫我小陈就好。你方便告诉我现在的位置吗?段总叫我给你送样东西。”
盛恬想了想,说:“要不你再稍等一下?我大概一小时后就回去了。”
小陈果断拒绝:“不行不行,我不能再等了。”
“……”
盛恬听他语气坚决,只好把慈善机构的地址告诉了他。
她根本不知道,小陈在这短短几小时内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磨炼。
小陈今年刚读完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恒扬总裁办。
这回段晏去宁城谈并购,总裁办的精英跟去了一大半,只留下少数几人在沂城。
结果昨天晚上小陈接到方晋的消息,叫他今天早上去某个地方取样东西,送到此间画廊交给盛恬。
小陈原本以为最多也就送份文件,谁知到了地方一看,却发现那儿守卫森严,到处都是监控和保安。
听他说明来意后,保安又请来主管,主管又和方晋视频联系确认,经过好半天的流程,才示意小陈稍等。
小陈就坐在沙发上,看见主管和经理经过密码、指纹和虹膜三道验证,进入了一扇门。
十几分钟后,主管捧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交给他。
小陈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主管就严肃提醒:“务必亲手交给盛小姐,万一不小心遗失了,谁都担待不起。”
小陈深吸一口凉气,忽然明白为什么方晋会派司机和保镖跟他一起过来。
刹那之间,他感觉手里拿的不是小盒子。
而是他的未来。
·
下午四点半,盛恬谈完工作,坐在大楼下面的咖啡店等小陈。
天渐渐暗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热气,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盛恬后悔刚才不应该听小陈的话。
夏天的雨往往伴随着电闪雷鸣,她不想到时候在陌生的咖啡店里瑟瑟发抖。
盛恬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窗外的云层,再转头时就看见一个模样端正的年轻男人正推门而入。
年轻男人环视一周,最后锁定盛恬。
他谨慎地走过来,用一种地下党接头的语气问:“盛小姐?”
盛恬点了点头:“小陈?段晏让你来的?”
“对,是我。”
小陈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把折磨他几小时的烫手山芋交了出去。
相比小陈,盛恬对这种包装的小方盒就了解得多。
她稍微扫上一眼,便猜到里面多半是件首饰。
盛恬从小收过太多首饰,此时心里也没多激动,但一想到是段晏送的,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打开盒盖,看清黑色丝绒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红宝石项链。
颜色鲜艳而清透,一丝杂质也没有。昏暗的室外光与明亮的室内光交织错杂,细看之下,更是映射出流动般的夺目光彩。
可惜今天来的小陈对珠宝一窍不通。
倘若站在这里的人是方晋,他必定会认出这就是缅甸产的鸽血红,红宝石中最稀有也最昂贵的一种。
盛恬呼吸一滞,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是她最喜欢的锁骨链!
段晏的眼光真好啊,怎么随便一送就能送到她心尖上!
今晚为什么没有派对,否则她绝对要戴上它成为全场最闪耀的小公举!
虽然内心汹涌澎湃,但盛恬表面还是淡定地合上盖子。
她想了想,问:“你知道段晏哪天回来吗?”
“听说是今晚的飞机。”
小陈稍顿了一下,又想起来的路上方晋给他打过电话,得知盛恬没在画廊后,还多问了一句她在哪里。
听语气好像已经提前返回沂城了。
盛恬道了声谢,也不想在外面久留,便起身把盒子放进包包里。
小陈跟在她的身后往外走,看见前面就是咖啡店厚重的木门时,还特别敬业地加快脚步,准备替她开门。
谁知还没来得及握住门把,木门就从外面打开。
小陈一愣,盛恬同时也怔在了原地。
段晏站在门外,目光淡淡地望向盛恬。
小陈虽然刚工作不久,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他不必久留,喊了声“段总好”,就贴着门边溜了出去。
盛恬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问:“不是说今晚的飞机吗?”
段晏垂眸:“改了航班,听说你在这里,就先过来了。”
盛恬点点头,又问:“那你不回家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她指了下头顶云层厚重的天空,“外面要下雨了呢,说不定还会打雷。”
话音未停,就有细细雨丝从天空垂落而下。
潮湿的雨气顷刻间裹满身周。
段晏撑开一把长柄伞,语气平静:“嗯,所以才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