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以一种单调的黄sè铺满墓场。寨子里的青壮汉子都去抬遗体去了,马文兵和那几个武jing战士,也都在帮着把那些遇难者的遗体抬到这里来,老俞头就指挥着他们把抬来的遗体,按姓名安放在墓坑里。兰嫂领着一些妇女,就给每一个遗体盖上白布单。
这是一个惊悚而又悲痛的环境,那些遇难者的亲属,见到自己的亲人就要永远离开他们了,全部都失声痛苦起来。那哭声和声嘶力竭的呼唤声,笼罩在山岗上,笼罩在白龙河谷上空,笼罩在这些从死亡线上逃出来的山寨儿女心里。
用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学校和老寨子这两个地方的遇难者的遗体,都安放在墓坑里了。葬礼前的准备工作结束了。老俞头用沙哑的声音,凄凉地一声呐喊“送亲人亡灵升天啰--”一场特殊的葬礼就正式开始了。
有人点起了鞭炮,那是他们在废墟里刨出来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东东就领着娃娃们敲起了皮鼓。那绵绵的鼓声像敲击在人们心里的哀思,围在白石塔周围的老人和妇女,就随着鼓声发出的节奏,踏着丧礼的脚步,扭动着悲戚的身姿。
老俞头换了一身巫师的行头,脸上戴着一个鬼面具,手上拿着一面皮鼓,边敲边踏着丧步。他嘴里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吼声。老人们知道他是在驱赶那些妖魔鬼怪,好让这些无辜的亡魂走向天堂。他的后面是几个老汉,他们也随着巫师的脚步摆动着身子。老俞头就领着他们,沿着白石塔跳了一圈,又在三口棺材前面跳了一阵。
老俞头突然一下栽倒在地上了,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葬礼也嘎然停了下来。大家都呆怔地盯着他,以为他是不小心摔了。但老俞头没有再爬起来,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一只手在不住地抽搐。大家这才急忙围了上去。
“赶快!俞大师像是中风了。”他身边的几个老汉说。俞老nǎinǎi从地上撑起身子,一下爬过去扶起她儿子,紧紧地掐着他的人中“鱼缸子!”老nǎinǎi喊着小鱼缸。
小鱼缸正在和崔洪一起给杜月兰烧冥钱。他听见老nǎinǎi喊,丢下手里的冥钱就跑过来“老神仙。你也叫鬼拉走了呀。”他一点也不紧张地说。俞大婶一巴掌拍在小鱼缸头上说“你这没有孝心的东西。快把你老汉儿弄到诊所去呀。”
马文兵听见有人倒下了,就和战士们一起跑了过来。“让我来背大叔。”他说。几个战士就把老俞头扶在马文兵的肩上。小鱼缸上去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是这鬼东西害了你。”他说。就把那面具摔在地上了。俞老nǎinǎi见了,吓得直向那个面具磕头。然后她把面具检起来捂在胸前。
兰嫂走过来时,马文兵已经把老俞头背下山去了。俞大婶也跟了去,只有小鱼缸守着俞老nǎinǎi。“俞叔怎么的了?”兰嫂问小鱼缸。“鬼迷心窍了。”小鱼缸回答。俞老nǎinǎi却说“莫得啥病。是劳累过度造成的昏迷。”
兰嫂听了却有些担忧,会不会是染上了什么疾病呀?还有个令他担忧的,是这葬礼才刚刚开始,巫师就出了事。现在没有巫师,这葬礼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可是,时辰不等人呀。场上好些人在议论纷纷。大家的心里又开始恐慌起来。
俞老nǎinǎi说“葬礼不能停。缸子,你替你老汉儿把事情做完。”她拉着小鱼缸,就硬把那个面具戴在了他的头上。小鱼缸想不干,好些人也鼓励他。兰嫂见了也鼓励他“缸子。做吧。你就是我们寨子的下一个巫师。”小鱼缸就只好点头答应了。
小鱼缸拿起皮鼓吆喝了一声。大家又排好了队,兰嫂也站在队列里,她的后面是姜玲和王军,还有几个武jing战士。他们也加入到这种庄严肃穆的仪式中来了。东东领着三十八个娃娃又齐声敲起了皮鼓。兰嫂领头唱起了悲伤的葬礼歌,妇女们就一边跟着她唱,一边跳起了丧葬锅庄舞。
二三百人的队伍,在小鱼缸的领头下跳着整齐的锅庄舞。他们沿着墓场走了一圈,又回到白石塔前。男人们就走出了队列,各自去拿起铁锹走到那些墓坑前等候着。女人和孩子们仍然围着白石塔跳锅庄。
小鱼缸就领着那几个老汉,在每个墓坑前面又跳又唱的弄了一阵,然后向墓坑里撒了一把土。那些守候在旁边的汉子就开始往墓坑里填土了。一直到七十三个墓坑都弄完,这个葬礼仪式才算结束。大家都疲惫的坐在地上休息。小鱼缸摘下头上的面具,他已累得直喘气,脸上尽是汗水。俞老nǎinǎi就牵起衣袖给他擦着汗水,老nǎinǎi心里很激动“你比你老汉儿还弄得好。以后我死了,你就给我做法神哈!”小鱼缸就点点头。
马文兵又回到这里,也是满脸的汗水。玲玲就走过去递给他一条手巾。兰嫂过去问“俞叔要紧吗?”马文兵擦着汗水说“已经苏醒过来了。是伤心和劳累引起的,医生说休息一下就好了。”兰嫂这才松了口气。马文兵没有休息,又拿起一把铁锹去垒坟去了,玲玲也跟了去。
王军和另外两个战士在给老苏垒坟,墓坑里的棺木已经被泥土盖住了。王军的神智好像也恢复了一些,他飞快地往墓坑里铲土,那样子好像要把心里的悲情也一起埋进去似的。玲玲和马文兵走来时,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兰嫂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又是2、28分。刚好是灾难过去的第三天,三天前这些还是欢歌笑语的同胞姊妹和父母兄弟,还有那些活泼可爱的少年儿童,竟然就在这里变成了长埋地下的一堆堆泥土。兰嫂望着那一堆堆垒起来的坟墓,心里又升起一阵酸楚的泪水。
小鱼缸又戴起了那个鬼面具,他从一个老汉手里端了一坛子咂酒走到白石塔前,向那些石头上洒了咂酒后,老汉们就把白石头一块一块地抱到那些垒好了的坟墓上去。
七十三具坟墓都垒好了,年轻的羌家汉子都退到了场子这边。现在只剩下那些火化的遗体了,兰嫂见小鱼缸领着那几个老汉向后面那些墓坑走去,就知道他们要点火了。“大家都回到山下去吧。”她对大家喊着,又一个个地去劝那些舍不得离开的亲属们。
一股股浓烟在山岗上升起,刺鼻的焦糊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人们只好撤离了墓场,那些年轻汉子和武jing战士也撤离了下去。他们要等到每个墓坑里的火焰熄灭了后,才又上去把每个坟墓垒起来。
老俞头又从诊所走回来了,他艰难地爬上山岗子。兰嫂和俞大婶都劝说他不要上去,他偏偏不听,就坐在墓场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拿出那只笛子吹了起来。悲伤的笛声伴随着滚滚的浓烟,飘向细雨蒙蒙的天空,飘向满身伤痕的白龙河山寨,飘向宁静悠远的群山峡谷。
黄昏又悄悄迈进了山谷,那个平时开满杜鹃花的山岗上,现在变成了二百多个坟堆的墓场。凄凄漓漓的雨落了起来,滴滴答答的雨点洒在那些坟堆上,洒在那些还不愿离开亲人的人们的心中,变成了他们无声哭泣的泪。
“就要离...
开了,我们应该去跟新寨子的亡灵们告别一下。还有水根的阿秀,也应该去给她做场法事。”兰嫂对陈宏chun说。“天快黑了。应该做撤离前的准备工作了。”陈宏chun有些不愿意。兰嫂却坚持要办这两件事,两人就争执了起来“不做好这事,大家心里会不踏实。我们心里也会得不到安宁啊!”兰嫂激动的说。
陈宏chun就只好点头答应了。“那你带些人去吧。我去安排撤离的事情。”兰嫂才平静了下来。她去对巫师老俞头父子说了。老俞头也很赞成“娃娃。你去做吧。老子扭不动了。”他对儿子小鱼缸说。小鱼缸就说“我去也行,你得把你那套本事教给我。”
老俞头细声的对儿子说“有球本事。老子还不是比其他人会观察一点呀。观天,观地,观人。观天地变化,观人气yin阳。天地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人气五行yin阳相生相克······”他念念叨叨的在那里讲着,儿子继承了他的行当,他心里一下就宽松了许多。但小鱼缸却已经和兰嫂她们往水根那里走去了。
兰嫂她们走到俞水根家里时,他已经把阿秀埋葬了。那根酸枣树下垒砌起了一堆新墓,墓顶上安放了一块白石头。一缕黄昏的夕阳,恰好照shè在那堆墓土上,好像是给埋葬在下面的死者穿上红红的嫁妆。
水根正跪伏在墓前,泪流满面的给阿秀烧纸钱“秀。你走时身上没有带多少钱。这点钱你就带着,到了那边也好用啊!”他悲戚地说着。好些女人见了他那痴情痛苦的样子,也都感动得流出了泪水。兰嫂眼里滚动着泪花,上去扶起水根“水根兄弟。起来吧。阿秀看见你这样会伤心,她会走得不放心的,就让她好生上路吧!”
徐素贞也去劝说“水根兄弟。你也别那么伤心了还是节哀吧!我们就要离开了,姐妹们来给阿秀送行呢。”水根却大声的说“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要陪着阿秀,一生一世陪着她啊!”说完,他又伏在坟墓上恸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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