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铭稍稍低头，很是淡定地抬手整理了下卫衣的帽子，“有没有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宁芯不怕他这个威胁，“不一样啊，我很喜欢试衣服。”
陆怀铭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下，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宁芯面不改色打量他。
说实话，陆怀铭穿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肩宽腰细腿长，再加上那张脸，披个麻袋估计都能走出t台的感觉。
但造型师将他的头发抹了发胶，梳上去了，只留零散几缕碎发垂在前额，成熟中透出些散漫。
配西装的确是很好，但配一身青春洋溢的卫衣，有种刚入学的大学生，装成熟的感觉。
——难得一见的别扭。
以前。
好不容易把陆怀铭拽出来逛一次街，这人全程优哉游哉，给他买衣服也不喜欢试，尺寸对了直接付款，其余时间就坐在试衣间外面的沙发等她。
不过好在，他还挺耐心，不催，也不会不耐烦。
终于有一次，能反过来了，宁芯欣赏够了，愉悦地指了指衣架，“陆老师，继续呀。”
好半天过去。
就在陆怀铭气压越来越低，周围环境越来越冷，暖气都压不住的时候，摄像师慌了。
小心翼翼道：“宁老师，差不多得了？”
宁芯就很后悔，心软答应了摄影师的要求，导致这会儿，换装换到没有尽头的成了她自己。
明星本来一天就得换好几身衣服。
但逛街主动换和工作被动换还是有所不同的。
今天这个换装经验，宁芯觉得自己最近半年估计都没有逛街的欲望了。
她拉上白裙后背的拉链，生无可恋地推开门走出去。
宁芯是学舞蹈的，天生有种气质底蕴再那里，纤瘦高挑，脊背挺拔，天鹅颈修长，五官清纯精致。
穿白裙，就很漂亮，有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
陆怀铭一瞬间想到上次走红毯的那条白裙，眼神不由暗了暗。
面前这裙子，各处尺寸都太贴合，将完美优越的线条比例完全勾勒出来，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说“宁老师穿着条裙子太合适了”。
一片祥和中，陆怀铭垂下眼睫，突兀出声，“这裙子是不是有点小？”
“哪儿小了？”宁芯低头扫了眼，刚刚好，再胖一点的人穿，腰那个地方大概就会被卡住。
想到这儿，宁芯灵光忽至，“你不会是说我胖了吧？”
陆怀铭眉梢扬了扬，不置可否。
意思是，我没说，你说的，那就是胖了吧。
宁芯故作好心地提醒，“现在体重问题很敏感，我都这么瘦了，你还说我胖，等节目播出你会被广大女性同胞们喷的。”
“那又怎样？”陆怀铭直得明明白白，“我双标啊。”
就是说，对象是你，才会苛刻，就是故意的。
“……”宁芯缄默一秒，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吗？”
“……”陆怀铭漫不经心地将之前那句还给她，一语双关道，“自作多情什么？你什么分量你自己不清楚吗？”
宁芯真诚地回：“我还真不清楚。”
以前谈恋爱那会儿，宁芯明确能感受到陆怀铭喜欢她，只要她不过分，这人就经常一副无语、“随你便”的表情。
很纵容。
至于现在，完全看不透。
陆怀铭放下二郎腿，往沙发背靠了下，突然问道：“你看我瘦了还是胖了？”
宁芯直觉这问题有陷阱，可一时想不出来陷阱在哪，思量了会儿，如实道：“瘦了。”
陆怀铭确实是瘦了，比年前在剧组客串那会儿明显单薄不少，因为他不就后有个古装片要进组，最近一直在有计划地控制饮食。
可这不重要。
本来也不是单纯地说胖瘦的问题。
“知道为什么吗？”陆怀铭静静看着她，轻声问。
但他没打算让宁芯回，很快接上，“因为心脏的重量轻了。”
——言外之意，因为你分量轻了。
店里的灯光亮白，直直射下来，扎得人眼睛刺疼。
宁芯喉口紧了下，像是忽然被卡了块冰，胸腔生出一片凉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人遍体生寒，冷空气最肆虐的时候，都不曾这么冷过。
从重逢到现在，两人一直对感情避而不谈，只说亏欠。
宁芯也从没往感情想过，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她给不了什么，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
可她没料到，陆怀铭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在节目里，分不清真实还是玩笑——她会这么地难受。
她自以为的放下，看起来更像是自欺欺人，不堪一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心情被别人左右的感觉。
她突然后悔了。
好像就不该答应陆怀铭来参加综艺，更不应该复出。
早早地就在荒无人烟的角落，开一家甜饮店，远离熟悉的一切。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亏欠就亏欠了。
她本就是一个自私至极的人。
而且，这亏欠，她反正怎么都还不清的。
可……
开弓没有回头箭。
宁芯强扯了下嘴角，“那你得感谢我，让你减重之路容易不少。”
陆怀铭懒懒笑了下，“这不是正在感谢，不用担心我的钱包，尽管挑。”
勾起的唇角，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话题又转回来。
没人听到的地方，硝烟味被轻飘飘揭过去。
宁芯这会儿身心都觉得疲惫，她看着陆怀铭，低声说：“我觉得差不多了，再试下去，时间太长，到时候成片出来，都不好剪了。”
陆怀铭定定注视了她两秒，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站起身，“你等会儿，我去付款。”
像是刑满释放，宁芯长长松了一口气。
买的家装上午就已经送到了别墅，已经开始安装。明天早上各位嘉宾就搬过去，今晚依旧是回酒店。
大概是今天一天太过折腾，后座的两个人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摄像师将镜头拉广，拍了个两人同框的画面，又拍了下外面流光溢彩、华灯绚烂的夜色，关上了摄像机。
氛围难得柔和沉静起来。
旁边的呼吸声清浅规律，像是睡着了，陆怀铭抬手捏了下眉心，下意识睁开眼看过去。
宁芯头靠在椅背隐隐有往下滑的趋势，长睫恹恹低垂，眉心轻轻皱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陆怀铭抿了下唇，微微动了下身体，将肩膀高度放低，扶着宁芯的脑袋靠过来。
然后，他又闭上眼，躺回椅背，脑海中思绪混乱起来。
记忆中，宁芯总是开开心心的，好像没什么烦恼一样，一双杏眼弯起来就是明月本月，晶亮皎洁，清澈动人。
她现在也还是会笑会闹，但眼中似乎总蒙着一层雾，而雾气之下，宛若一潭没有源泉的死水，风吹过，带起涟漪褶皱，又顷刻平复。
根本不过心。
陆怀铭不知道该怎么去具体形容。
上大学那会儿，宁芯挺有斗志。在剧组的时候也没耽搁了练舞，内行看了都觉得很完美的动作，她自己甚至会觉得不行，反复地练，直到满意为止。就算剧组拍摄任务很重，也会每天不落地练基本功。
从舞台上表演完下来，第一时间就会过来要夸，夸得不够漂亮都不满意，生活中各种日常会有各种碎碎念和小唠叨，话题总是很多，不经意看见什么就开始“哇！我跟你说，这个巴拉巴拉……”
是一个朝阳一样的小姑娘，生动活泼，朝气蓬勃，有着所有鲜艳的颜色都不足以描绘的热烈。
刚开始认识那段时间，他也不是真的很烦她，就觉得这女孩子怎么奇奇怪怪，这么皮。潜意识觉得会栽一般，想要主动远离，不愿深交。
后来在一起了，她笑想亲她，她生气想亲她，她发脾气耍小性子也想亲她，她撒娇更想亲她。她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也是一种勾引。
就觉得真可爱，怎么能那么可爱，可爱得心都要化了，想把她藏起来。
但陆怀铭知道，宁芯属于光芒四射的舞台，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万众瞩目的舞者。
只是未料，她会退圈，也再没跳过舞，复出后这几年依然竟然选择了沉寂。
为什么。
分手后过得不好吗？
可明明……
是你说的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