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时候，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雨。
雨势之大，一些低洼的地方都积满了水。
城中，大将军府里头的一庭院角落处。
有个身形不大的小丫鬟，如今全身都湿透了。
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
而不远处的屋子里头，还传出了一串女儿家嬉笑打闹的声音来。
那小丫鬟低着头，眼里的泪都已经流干了。
身上又疼又累，此刻还觉得自己疲软不堪。
若不是靠最后一点子意志力撑着，只怕人就要倒了。
屋子中，突然急匆匆的闯入了一个小丫鬟的身影。
看上去，穿得是干净体面的衣裳，用的是素银打造的钗环。
一看便得知，这是闺中小姐身边有脸面的人物。
与跪在角落里头的那个小丫鬟，可谓是天差地别。
“慌什么？”
座上一明艳女子开口就说道。
只见那小丫鬟缓了缓脚步和语气便开口说道。
“四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哦？”
听到这句话，一直没什么兴趣的那位四小姐倒是起了身。
转而就吩咐道。
“拿本小姐最好的钗环和衣服来，定要叫全家人都瞧瞧，我张玉岚可不输她所谓的长房嫡女之姿。”
“是。”
紧接着就是一阵倒饬。
等这位张家的四小姐出门之时，身上的流光溢彩在雨后阳光中，愈发显得夺目耀眼。
路过门前之时，就看到了还长跪着的那小丫鬟。
眼中闪过一丝不虞，但大好的心情不容她破坏。
于是冷了性子就说道。
“让她回去就是，省得病倒了传出去，又是我刻薄下人了。”
“奴婢这就是打发了她。”
转身快走两步，就来到了那跪着的小丫鬟面前。
见她从头发丝到脚趾跟都是湿透了的模样。
心里一点担忧都不见。
反而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于是开口所说之话，也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小姐恩赏，你就别跪在这里碍人眼了，快些离开吧。”
那小丫鬟头已经疼得嗡嗡响。
但却不敢有一点表现出来。
否则，岂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只能尽力的用最大声音回答道。
“多谢小姐开恩。”
可即便是如此，那声音在别人听来，不过如蚊蝇般上不得台面罢了。
站着的那丫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整理了一下衣襟。
而后朝着四小姐已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直等到外头听不见任何的脚步声。
那跪着的小丫鬟才松了口气。
她顺势跌坐在地上。
反正从头到脚没一处是干净的，再多几分泥泞，也无妨。
湿透了的裤脚之下，想也知道，定是大片淤青。
她从昨儿晚上就跪到了现在。
哪里能这么快的站起来。
还好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归府的大小姐身上。
她一个如杂草般不起眼的丫鬟，自然无人问津。
直等坐了一会儿，腿脚恢复了些力气。
才扶着墙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院子。
她原就是被后娘卖入府中做三等丫鬟的。
自然不配分到院子里头伺候。
之所以会得了进四小姐院子的契机。
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的这种脸。
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而是有些我见尤怜的楚楚动人。
她如今虽然只有十岁，可这两年来，苦难早已磨砺了她的心志。
隐忍，克制，委曲求全。
四小姐的母亲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还记得当日被挑选来的时候，那三夫人是怎么说的。
“此刻在家中教乖了，日后你带去夫家做个通房也好，姨娘也罢，都是拿捏得住的。”
便是因着这句话，所以她受尽了苦楚。
动辄打骂，要不就是罚跪。
除了她的脸，身上可没什么地方有好肉。
偏巧每次受伤后，那三夫人都会差人送来上好的药膏。
既能活血化瘀，又能滋养肌肤。
倒是将她养得娇嫩细腻，但同时也愈发的受四小姐折磨。
有时候，她被折磨的厉害。
也想过跳井死了算了。
可府外还有弟弟妹妹，他们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只怕也艰难。
所以，绝望之际想到母亲临终的嘱托和他们忽闪着又充满害怕的眼神。
她每次都咬牙挺了下来。
穿过月门，她寻了条偏僻的小道回后罩房。
奈何头实在是晕眩的厉害。
所以人才走到一半，便昏死在了路旁。
她陷入昏迷之前，只隐隐约约的看到颗石榴树。
那是大小姐院子里头栽种的。
如今果子挂满了枝头，寓意好着呢。
另一头，回院路上的张家大小姐，神色淡然的走着。
但若是细细的看，也能瞧出她眉眼间的些许困顿。
脑子中，不停的回想着她出宫时，皇后娘娘的话。
忍不住长叹一声。
自己与那金丝雀的牢笼，果然是要纠缠一辈子了。
正对前途有些许迷茫的时候，就看见了昏倒这路旁的那小丫鬟。
身边的仲夏，是个谨慎的。
立刻就出言说道。
“小姐莫过去，奴婢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
这仲夏打小就伺候在张家大小姐身边。
自然是有不同寻常下人的能力和处事之态。
只见她走进以后，蹲在地上左右看了看。
而后又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
心中有几分了然了，才起身回到张家大小姐身边说道。
“回小姐，这丫鬟应该是四小姐房中的，她全身湿透，面色有些潮红，想必是淋透了雨，如今有些体力不支昏倒了，奴婢瞧着还有些发热。”
张家大小姐听到这话的时候，面色上颇有些不高兴。
她房中的人不管死活，倒是有兴趣跟自己在正厅比较来比较去的。
一想到刚刚她那晃人眼的衣裳首饰，张家大小姐就忍不住的心烦。
三婶也是个没脑子的，教出这么个整日将心思都花在打扮和虐待下人身上的姑娘来。
她也不怕消息传出去了，落得个刻薄下人的名声。
导致日后嫁不出去吗？
“找人扶进你们屋中，寻府医来给她看看吧，别惹出人命了。”
“是。”
这当口，张家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否则，皇后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