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国丧搁置了婚事,前阵子铺好的喜绸红缎都给收了起来,府里近来清净许多。
以至于没人来嚷嚷着喊她起身帮忙。
一觉醒来,天色都有些暗了。
清辞摸了摸咕噜叫出声的肚子,一眼便看到放在她枕边纸包的糕点。
小舞这丫头过于贴心。
她毫不客气的拿过来吃,心里头淌过暖意,就顺便掏了一掂碎银,塞进了小舞的包袱里。
手伸进包袱的时候,她摸到了一封书信,鬼使神差的打开看了看。
这一看,她怔住了。
满满的一页纸,写的是她这几天的作息动向。
清辞于x时去往何处。
清辞于x时从何处归。
包括今日的,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在秦公子处整宿,寅时末归。
清辞的手不可控制的拽紧了纸张,小舞明明知道她去了哪里,当时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急切问她。
而这显然是向别人通报她的一举一动。
可小舞到底是谁的眼睛?
屋外传来说话声,清辞赶紧把信塞回去,再把自己那掂碎银摸了出来。
她回到床榻边,做出正在穿靴的姿势,迷蒙得看向走进屋里来的春喜和小舞。
清辞对着小舞莞尔一笑,“糕点是你放在这儿的吧。”
小舞点头,“正午本是想喊你一块儿进食,看你睡得正香,便没忍心叫醒你。”
春喜瞥了清辞一眼,“你就庆幸我和小舞是好人,不屑告你的状,不然就你这样晚上找不见人,白天只会睡觉的,多少个都被赶出去了。”
清辞叠起了被褥,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多亏了春喜姐姐。”
她掏出一掂碎银塞在春喜手中,“这个犒劳你和小舞。”
春喜双眼一亮,不好意思收,又舍不得不收,犹犹豫豫的看向小舞。
小舞皱眉,“这怎么能收呢,咱们月俸就那么点,攒钱不容易,你自个儿留着。”
“没事儿,公子阔绰赏我的多。我还是个孤女没有家人需要照顾,你们拿着好了。”
清辞目含秋波,“小舞,咱们都一块儿住了两年了,我早就把你当家人了。”
小舞眸色软如春水,“我也把你当做妹妹。”
似乎两年来,清辞头一回这样认真的看她的模样。
早该发现,小舞与府中其他婢女是有所不同的。
无论是肌肤的细腻,还是气韵上的出尘,都可见她生长的环境应当不粗糙。只要换一身华锦绸缎,这就是个千金小姐。
清辞收回目光,“我今晚还要出去,劳烦你们替我瞒着。”
“怎么还要出去?”小舞一脸担忧。
春喜收了钱,自是大手一摆,“放心,绝对替你瞒好。”她挤眉弄眼,“透露一下呗,你整宿的到底干嘛去了?”
清辞摇摇手指,“这个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出了屋门,与以往不同,她绕了几条道,进了秦承泽的院子后,一跃上了屋檐。
她坐在高处瞧着。
没一会儿了,小舞从屋里出来,径直去了秦承泽的院外,跟守院的一人攀谈了几句后,便往回走。
很奇怪,小舞似乎只关心她是不是来了秦承泽这儿,而非她身上其他的秘密。
与其说冲着她来,不如说这是冲着她和秦承泽两个人来的。
那纸上一字一笔,像是在对她和秦承泽的关系刨根问底。
清辞坐在房顶上吹了会儿冷风,心里头乱绪杂陈。
小舞是两年前进太师府的。
从两年前就关心秦承泽这点破事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霁月楼天字号包房。
清辞不早不晚,在亥时如约而至。问过小二,这间包房确实是一位严姓公子定下的。
这么说来,他虽然迟到一会儿,但应当不会爽约。
清辞开窗望了望,确认一旦有埋伏,从窗户离开轻而易举。
房中无异响,没有机关的迹象。
清辞提壶倒茶,搁在唇边又放了下去。不能吃这儿的东西。
她在黑漆圈椅上坐着,坐着坐着就把腿挪上来搁在了茶几上,闭目养神。
纵使上等的包房,隔音还是差了点,隔壁女子破碎愉悦的声音传透木墙,男子低醇的声音清晰入耳。
“别叫,隔壁听得见。”
这声音过于熟悉,清辞醒了醒神,声音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敢在国丧期间找我做这事儿,你还怕人知道啊秦承泽,你真虚伪,你能怕什么呢。”
“不要叫我名字。”
“我就喊,秦暨,秦承泽,你咬我呀,啊……”
女子的声音妖娆动听,是男人欲罢不能的风情。
清辞耳边安静了两秒,脸不自觉的转向那个方向,可她只能看到一堵隔墙。
这堵木墙有一处是用纸糊的,清辞走过去,手指戳破了这层纸。
透过指粗的小洞,她看到那间潋滟卧房里,拔步床上,一男一女两具酮体交叠着。
男子果然咬了下去,咬在女子唇上,强势的吻缓缓下移至白皙脖颈处。
清辞认得出来,在他身下承欢的女子,便是南淮郡主,她看过画像。
而那个男子,昨晚与她同塌而眠,绵绵问她心里还有没有自己,强行留了她一夜。
清辞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忽觉呼吸有些颤抖。
今早亲吻她的那张嘴,此刻就在别人身上流连。
她坐回桌前,将自己方才不敢喝的茶水喝了下去。
一杯又一杯。
那些凌乱的声音还在耳蜗里轰轰炸响。
“要喝酒么?”傅景翊总算到了。
一抹绛红色的锦袍落入眼底。
清辞调整了下呼吸,“东西带来了?”
傅景翊拿出一份明黄色龙纹卷轴,放在她面前,“只有废太子诏书,另一份没有寻到。先拿去。”
清辞拂开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收好塞进了兜里。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清辞眯起眼,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你知道隔壁那间房里是什么人么。”她不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傅景翊道:“我与傅诗妍是故交。”
傅诗妍,南淮郡主的名字。
清辞点了点头,他这样坦白,她反而不那么反感。
所以面前这个人,在昨夜说下见面地点之后,就通知了南淮郡主,南淮郡主便约上秦承泽,来这里演一出活春色。
傅诗妍刻意大声喊他的名字,就是生怕清辞听不见。
“郡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秦承泽身边有我这么个人的?”
“很早,”傅景翊淡淡道,“两年之前。”
清辞哦了声,原来这场婚事,秦承泽在两年之前就付诸努力了。
那么小舞便是南淮郡主的人。郡主人不在太师府中,对她的介怀,倒是深可见骨。
“谢谢。”
今日这事,清辞对面前这个男子,真谈不上被算计的气愤。说起来还要谢谢他,叫自己不再被蒙在鼓里,不再傻傻的盼秦承泽能做出一个抉择。
唯一有点恼的,是他昨夜骗过了自己。他是认识自己的,不仅认识,还知道很多。
傅景翊深吸了口气,在她踏出房门前,说道:“他对你皆是虚情假意,离开吧,他不值得。”
清辞摇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