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彦在为周昱精心准备礼物,周昱当然也要有所表示,只是在方彦搬过来住一起那天,周昱就按照最高配置给他准备好了绘画设备。
虽说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很快,但周昱直接联系该品牌在中国的负责人,拿到的是还没正式问世的内部款,下一款还要等至少两个月,绘画设备这方面走不通。
方彦自己也不缺钱。方父爱做表面功夫,方奕脾气也古怪,但方家在物质方面没怎么亏待方彦,他想要什么得不到?
周昱有些发愁,他见识过同辈的年轻人是如何讨好恋人,但问题是方彦不像是那么在乎物质的人。
该送什么呢?
不必太昂贵,又得有心意。
他还在琢磨这事时,白翎打电话过来:“周昱,你在新西兰的温泉庄子借我几天行不行?”
“你去新西兰做什么?”周昱警惕地问。
这也不怪周昱小气,实在是白翎这姑娘太能玩,上次带了一大帮子人借他私人小岛轰趴,她心太大把几个前任一起捎上,闹出好一段狗血淋漓的情仇,比小三花玩的毛线球还乱糟糟,最后那几个前任扬言要跟白翎以死明爱,跳楼的爬楼顶,跳海的钻海底,作天作地,最后还是周昱亲自带人去把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偶像剧优质预备役各自请回家。
“这不是快七夕了吗?我准备带阿殷去新西兰旅游,顺便泡泡雪山温泉~就我们俩,嘿嘿嘿。”白翎欢快地道。
周昱这才放心,有谢医生管着,料想白翎要闹腾也只闹腾她一个人,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白翎笑嘻嘻地问:“对了,今年七夕你准备给你家小老公送什么礼物呀?快让我打听打听。”
周昱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没想好,不过我打算自己做一个。”
“要不做个纪念相册?把你们的合照打印出来,这样很有意义哎。”白翎提议。
“不行,”周昱叹气,“我们才认识多久,只能做个上次在百濮旅游的相册。”
“那做个啥……”白翎也跟着思索起来。
周昱灵光一闪:“等等,我知道了。”
白翎:“是什么是什么?”
周昱却不多说:“保密,免得你这个大嘴巴子事先给我捅出来。”
白翎大怒,破口大骂刚开头,就被周昱挂了电话。
周昱和方彦各自默契地忙了起来,时间到了周六,按照他们和周父的约定,是时候去看望周父了。
之前在百濮旅游,无意中捅破方家背后阴暗的勾当,方氏集团高层大换血,和方氏有密切关系的周氏也有太多事情需要重新考量,周昱被周父强行撵回去处理正事,老头子放话“不处理完就别过来看他”,所以期间只是电话联系。
这个下午他们预约好时间,周昱开车去家里接走方彦,就驱车前往私人疗养院。
没想到一进病房门,就看见周父面色蜡黄地瘫在床边,止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没呕出来,地上凌乱地躺着粥碗。
护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卫生,把空间让出来给三人,周父才在头昏眼花中发现给他顺后背的人不是护工,而是自家亲儿子。
“你怎么…咳咳,今天来了?”周父皱眉道。
周昱扶着他靠在床头上:“我们约好周六来,您忘了?”
周父明显地露出茫然的神色:“今天周六了?”
病倒的人确实会模糊时间概念,缠绵病榻,不知今夕何年。
曾几何时,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周父是如何撑起一片天地,现在这幅模样,看着令人痛心。
周昱勉强笑道:“是啊,我带彦彦来看您……”
方彦适时接过话头,安慰地握住周昱的手:“周伯父,有些时间没见,还怪想您的。”
周父慈祥地笑道:“行,有你这句话,老头子就放心了。”
“刚刚那粥是不合您的胃口吗?做得太咸还是太油腻?”方彦关切道。
周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闻不得一点油腥味,刚刚那粥我一闻就干呕。你们也别急,我没什么大毛病,做完化疗总会有点副作用。”
以往他都是算好时间,两周和儿子见面一次,挑在化疗副作用最轻的时间。
周父也是个脾气倔的人,不愿意让亲人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但凡周昱不听他的话,表面和气内里固执的周父就要大发雷霆。
护工不停道歉,端来一碗新粥,一点油盐都没放,周昱亲自端着喂周父。
周父最开始还想自己来,手哆嗦得连勺子都拿不动,最终叹气。
病倒好几年,逐渐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再不甘也只能接受。
每次一来看望周父,周昱的心就沉重得像是坠了一块巨石:“爸,我喂您。”
慢慢地喂完半碗粥,周父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今天周父副作用反应强烈,还很虚弱,也不适合坐轮椅出去溜达,于是周昱和方彦就在病房里陪着周父聊聊天。
心理上的疾病或许还有治愈的可能,可是已经转移扩散到淋巴的胃癌晚期已经无力回天。
上辈子周昱没遇见方家这场意外,按照两周一次的规律来见一个打起精神假装轻松的周父,直到周父离世。
周昱想见他也只有趁老头子睡着时才能偷偷看一眼,被发现了可就有的闹。
周昱忍着心里的痛苦和周父聊天,天色已经晚了,周父瞅了眼窗外,准备把两人轰回家。
周昱却和方彦商量了一下:“我今晚打算留下来陪陪我爸。”
“好,我陪你,”方彦迟疑了一下,“可是伯父会答应吗?”
“我明早预约了脑部ct,复查一下上次头部受伤有没有后遗症,你帮我说说话,我爸不会冲你说重话。”周昱无奈道。
方彦点点头:“我知道了,昱哥,你也别太难过,今晚好好休息,保重自己才是保重伯父。”
果然周昱提出今晚要留下时,周父当即就瞪起眼睛,方彦从中斡旋,好不容易才让周父勉强同意。
周昱和方彦坐在病床前,仔仔细细地给周父按摩了一个多小时,把他躺得浮肿的四肢都照顾到了。
周父精神劲头不足,很快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周昱和方彦这才起身,悄悄地来到陪护病房,简单洗漱后换上一次性睡衣。
周昱用毛巾擦干头发,转头一看方彦抱着毛巾正看向周昱发呆。
周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方彦眼神放空地呢喃道:“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梦里见过。”
周昱一愣,忽然想起这间病房就是上辈子,周父去世前,周昱待的那一间。
灯光与月光幽幽地落在地板上,泛起冰冷的光泽。
“梦里,”周昱沉声道,“你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梦吗?”
方彦蹙眉想了想:“……不记得了。”
周昱拧眉。
上辈子好像镜花水月一场梦,周昱离奇地重生回到过去,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怀疑之前种种只是场噩梦。
可是如果方彦也带着上辈子的回忆……
周昱更希望他没有。
方彦上辈子在那样的绝望中离世,记不得总比记得好。
“你还有过这样类似的感觉吗?比如看到一些事一些人,好像上辈子也经历过遇见过?”周昱问。
方彦漆黑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迷雾似的:“没有吧……”
当晚他们睡着后,方彦做了一个梦。
梦里周昱的眼底布满红血丝,医务人员把客观到冰冷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告诉他:“周先生快要不行了,请您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他跟在周昱身后透过小玻璃窗看周父奄奄一息地埋在各种仪器里,像皮裹着几根凌乱的骨头,没有生气。
方彦难得强硬地把周昱带进病房休息,他自觉没有资格用自己做理由,句句都抬出周父,把周昱劝着躺下休息,自己则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继续去守着周父。
反正他失眠是惯例,睡眠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方彦骨子里是个有些冷漠的人,周父或死或生,他都不会太在意,他更在意魂不守舍的周昱。
方彦看见梦境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拿出两本结婚证,同时打开放在大腿上端详。
照片上,赫然是周昱和方彦。
方彦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又好像说不上来,似乎心里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们是已婚夫夫。
梦境中的方彦抬起指尖想要轻轻抚过照片上周昱的脸庞,代表周父心跳的仪器骤然滴了一声,曲线彻底抹平成直线。
方彦匆忙地收好结婚证,起身正好看见跌撞跑来的周昱,刚想张嘴,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哽住了。
方彦以为这就是最悲惨的时刻,没想到更难以想象的苦痛正向他碾来。
——周昱车祸身亡,方彦彻底崩溃。
上天好像在开玩笑,方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窒息的泥沼中被无数双黑色的手拖拽着往下溺亡。
他把所有亲人无论真情假意的问候全都关在心门外,他把自己封锁进仅存的那点美好温存的记忆里,他在浑浑噩噩间将两根试管投进焚炉,他在永夜里期待死亡的降临。
最后那一天,他看着阴沉的小雨,把半边脸埋在带着消毒水气息的枕头上,枕边放着红灿灿的结婚证,静默地在梦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梦外,方彦大汗淋漓地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在凌晨两三点,我抓紧写,大家别等哦,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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