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1 / 1)

曹嬷嬷右手持剑,还保持着剑尖向前刺去的姿态。她的手在抖,身体似乎也在不可自抑地颤抖。那剑尖还在淌血,滴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所惊,燕青也止住脚步。

魏氏倒在地上,凸出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曹嬷嬷。身上的血窟窿里汩汩往外流血,瞬间将她的前襟全部染红。

“你…竟然敢…背叛哀家!”

曹嬷嬷满眼慌乱,“娘娘…奴婢不想的,是你太过狠毒。你怎么能这么对陛下,他可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颠倒黑白……”

魏氏已经咽气,再也听不到她的解释。

她又看向燕青,“陛下,她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就是先帝的亲儿子!奴婢是魏家的家生子,他们逼奴婢做假证…”

“你…你胡说!”魏太师暴起,恨不得上前来撕了曹嬷嬷。

这个贱婢显然已经倒戈,萧旻天真是好本事,连他们魏家的家生子都能策反,也不知许了这贱人什么好处。

“你以为你投靠了别人,就能保住你的老子娘和兄弟?”他狞着脸,“我魏家的奴才,若有不忠之心全部打杀,一个不留!”

曹嬷嬷眼里露出一丝惧意,很快消失。这些年娘娘重用她是不假,但她也知道魏家捏着她家人的生死,她不得不听命。可是萧大人说了,能帮她全家人脱离魏家,且除他们的奴籍。她的侄子们若有能力,还能读书入仕。

她心定一定,目光变得绝决而坚定,“大人,你和娘娘都错了,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一错再错,奴婢…奴婢只能以死相劝了!”

说完,她一抹脖子,气绝身亡。

变故如此之快,众人又是一惊。

魏太师明显没有料到事情会是如此走向,这个贱婢竟然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少年突然“扑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在家里好好的,突然魏家来了几个人,说帮小人找到了亲生父亲。小人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闻言信以为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小人不是什么皇家血脉,小人的母亲说小人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游商,万万不可能是什么皇子!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少年的头都磕破了,燕青心知他并非无辜。即使他不是魏家的人,那么也一定是萧应的人,要不么普通人哪能一气说这么多话,且条理如此清晰。萧应真是好手段,不仅能收买曹嬷嬷,还能不动声色地收买魏家找来的替身。

魏太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个孽畜!他们魏家怎么会有这样没用的子孙!亏得他处心积虑将这个孽畜藏得严实,还编造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身份,就是为了以妨万一。没想到事到临头他竟然被自己的亲孙子摆了一道,这个孽畜好生蠢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是被人算计了。可恨自己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居然早早被萧旻天识破。

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把心一横,朝外面大喊,“来人哪!”

没有应声,也没人进来。

魏太师又喊了一遍,外面还是没有动表。魏国舅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像见了鬼一样。他不死心地跑出去看,然后一步步地往后退回来。

“父亲,父亲,不好了,我们的人被围住了!”

这下殿中众臣的心都放下来,有人甚至欢呼出声。

魏太师脸色大变,心知中计。他的人明明看到萧旻天出了京,一路去了信州郡,甚至这个时候还有人盯在信州。不管萧旻天使的是不是金蝉脱壳,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功败垂成,枉费他们魏家多年算计。他眼皮一耷拉,突然又凌厉地看向燕青,不知眼前这个蠢货事先知不知道。

“陛下,你莫要被萧旻天给骗了!这些年来如果没有我们魏家,他早就对你动手了。你好好想一想,我们魏家完了,他会放过你吗?”

燕青冷笑一声,事到如今魏太师还把她当傻子。他们魏家都这样了,难不成觉得说几句软话就能蒙混过去。

“魏大人,请问你们今天到底想做什么?你们不正是想逼宫吗?”

“陛下,臣绝无此意。”魏太师痛心地看一眼死去的魏氏,魏氏死不瞑目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恐怖。“都是这个孽女擅作主张,臣完全不知情。”

他往前爬着,想爬到燕青的面前。

燕青步步往后退,“…你别骗朕,朕不信!”

“陛下,陛下。”他近了一点,声音压低,“臣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陛下,事关陛下真正的身世,臣不想旁人听去。”

“你又想耍什么诡计?”燕青喝斥他,“朕才不会信你们的胡言乱语!”

“陛下,臣要说的话极为重要,若是被人听去,就算陛下你是先帝的血脉,恐怕也不能再稳坐龙椅。”他的目光恻恻,恨不得一手掐住眼前之人的脖子。

燕青已经猜到他的打算,不就是想以她为质,挟天子以定诸侯。她故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慢慢地凑近。不等他有所反应,快速往后退去,口中大喊。

“救驾,救驾,他想弑君!”

话音一落,凌空一支箭镞射过来,正中魏太师的命门。他连死不瞑目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去见了阎王爷。

一人落地,正是温成。

谁也不知道他之前藏在哪根横梁之上,这样的身手用鬼魅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飘然落地,挡在燕青的前面。

一连死了三个人,燕青其实是害怕的。然而此情此景由不得她害怕,她不得不强撑着自己帝王仅剩的威严。温成一来,她心里好受了一些。暗道萧旻天还算一个不错的盟友,以她为饵的同时还派人保护她。

魏太师和魏氏都死了,如今只剩没了主心骨的魏国舅,他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眼看着大势所趋,他也像那少年一样跪地不停磕头。很显然他不知道燕青是女儿身,他心机不够深,为人容易露形迹,所以魏太师和魏氏都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

“陛下,臣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我们魏家已同那个不守妇道的孽女断了关系,臣的父亲也是被她蒙蔽了。臣…臣以后一定忠心耿耿,誓死效忠陛下!”

燕青心情复杂,这些人拿她当棋子,没有人在乎过她的生死。魏国舅求她有什么用,她可做不了主。她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一回,想害她的人反倒过来求她饶过他们。她想做一个好人,也想做一个善人,但是这些人何曾想过放过她。

她咬牙切齿道:“你们魏家,一个个心怀不轨,可恨朕以前居然没有认真你们的真面目,还当你们对朕忠心耿耿!朕若是再放过你们,焉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陛下!”魏国舅还在磕头,“臣真的不知情,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念在以前的情分上饶臣一命。臣愿带着族人迁回祖籍,从此不再踏入明安城半步。”

“你们魏家犯的谋逆之罪,论罪当诛九族!”

还想全身而退,简直是做梦!

这时殿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他仿佛从高岭雪山走来,卷进一殿的风雪。浮尘乱舞风雪不歇,时光骤停气氛冷凝,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一身白色广袖长袍,手握长剑。袍摆拖地飘逸出尘,当真是君子仗剑人如玉。这般谪仙公子,竟是一个大煞神。

燕青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利用,真想骂他一句剑人。

“亚父,你可算回来了!”她不仅不能骂,还得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你知不知道魏大人想造反,他们…他们差点要杀了朕!”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又赶紧低头。

他们都知道今天这一出,魏家人没把陛下从龙椅上拉下来,但萧大人却能做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心疼一无所知的小皇帝。

燕青还在那里抱怨,像极在家长面前诉说委屈的小学生。

“曹嬷嬷杀了魏氏,她自己又自尽了,魏太师也被温侍卫给杀了,他们都死了,他们都该死。亚父,朕要下旨抄了魏家,朕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魏国舅一听,头磕得更快。

“陛下,臣真的不知情,臣什么都不知道…”

燕青险些翻白眼,这个魏国舅难道没看清现实吗?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好不好,他还想求她饶命,她都想跪下来求萧应饶命。

今日一出出一件件的,幕后的操纵者不是萧应还能有谁。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他顺利夺位的大好时机。

赵太保领着一众臣子们恭迎萧应,齐声高呼萧大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迎接的是天子,想必这声大人很快就会改为陛下吧。

做为一个傀儡,识趣是最基本的。

燕青还在装可怜装委屈,“亚父,你不知道,刚才魏氏说朕不是慕容家的血脉。朕这心里极不是滋味,本来朕也无心朝政,不如趁此机会退位让贤。朕最信任的就是亚父,还请亚父替朕分忧解难。”

群臣又是一番眼神交流,片刻间跪了一地。

赵太保为首,道:“大人,自古以来能者居之,臣等愿意誓死追随!”

燕青真想唾他们一口,就见不得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还有萧旻天,江山都要到手了,他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

“亚父,朕这就去写让位诏书!”

反正江山也守不住,早点送出去也好。如果能落一个人情在,她这条小命还是很有可能保住的。至于萧旻天为何不拆穿她的身世,她也懒得多想。论心机权谋,十个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还未动,便听到殿外一人高呼,“陛下,万万不可!”

冲进来的是一位白须老者,眼神锐利面容刻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不可能就这么闯进来,要知道外面可是被围了两层人马。

“田太傅?”赵太保惊道。

此人便是三太之中的田太傅。听说田太傅这些年一直托命不肯来上朝,好像是对朝中之事有着强烈的不满。

难道现在满意了?所以迫不及待地现身?

“田大人,你怎么来了?”燕青问,心中满是疑惑。

田太傅回道:“陛下,臣此前一直不满魏贼把持朝政,心中愤愤难当。这么多年来臣一直挂心陛下,唯恐辜负先帝所托。眼下魏贼已诛,臣真替陛下高兴。陛下荒废学业多年,如今也还算来得及。”

说完,他跪在燕青面前,“臣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燕青心道,此人是来当她老师的,来得可真是巧。早不来晚不来,魏家一倒他就来了,怎么看都像是来发死人财的。

她看向萧应,试图得到他的提示。

田太傅也看到了萧应,道:“当年老夫与你父亲一起在先帝榻前受的命,誓死辅佐陛下。萧大人这些年劳苦功高,心中必定也是盼着陛下早日亲政。日后你我齐心同力,绝不负先帝的托付。”

赵太保等人暗气,眼看着要事成,田太傅跑出来凑什么热闹。他们巴望着萧应不答应,可是他们失望了。

萧应不仅附和田太傅的话,还和对方好生客气了一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达成共同辅佐君王的共识。

而身为君王本人的燕青,越发觉得田太傅的出现不简单。

田太傅可不止不好对付这么简单,他算得上是穆朝最为德高望重之人。他不仅是顺昌帝的老师,他还是穆宁帝的老师。听说当年顺昌帝沉迷丹药,他还敢当面指着顺昌帝的鼻子骂。听传言是一个极为刚直不阿的人,没想到还能和萧应相谈融洽。

如果燕青是男儿身,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得此良师她必会欢喜。可是她根本就是一个假皇帝,面对田太傅的苦心只能苦笑。

田太傅说到做到,当天就开始给她上课。听着他像讲天书一样的说课,闻着书中的墨香,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上午在太宸殿发生的那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她还能没事人一样的坐在这里上课,谁能想到她不久之前险些经历宫变。

至于魏家,自然逃不过抄家灭门。

“陛下,陛下!”田太傅用书敲着她的桌子。

她回过神来,“太傅,朕…朕刚才没听懂,太傅你能再讲一遍吗?”

田太傅欲言又止,似乎很意外她的愚笨。

她也没办法,实在是没有听懂。田太傅的课极为枯燥乏味,一板一眼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这些晦涩的文章她读都读不通顺,课后还要背诵至少二十页。

“太傅,朕以前荒废学业,实在是不应该。不是朕不想学,是魏氏不让朕学…你看朕学得如此吃力,能不能少背一些?”

“陛下,正是因为您此前荒废太久,眼下更应该奋起直追。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想当年先祖皇帝亲自在自己处理政事的宫殿写下勤政二字,就是为了鞭策后人时刻谨记。”

燕青小脸一垮,无比泄气。

田老头十分顽固,从他的讲课方式就知道,这是一个不怎么容易变通的人。她就不明白了,萧应为什么让她跟对方学习。

先前不揭穿她的身世,如今还让她学习治国之道。难道姓萧的良心发现,决定继续让她坐在龙椅上当一个吉祥物?

她垂头丧气地去到勤政殿,特意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额。

字不错,想必慕容家的那个先祖确实是一个能人。只可惜慕容家的祖坟就冒了一回青烟,以后的子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能坚持传到第九代也是一个奇迹,虽然每一代皇帝的寿命都不长。

“亚父,朕不想学什么治国之策。”她可怜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像蔫了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你是不知道田太傅讲的课,朕像听道士念经一样,险些都睡着着了。”

萧应从奏折中抬头,看到的就是她毫无形象的样子,像一个耍赖的孩子。

“真不想学?”

“不想。”她嘟着嘴,“让朕学那些,朕还不如学绣花。亚父,你是不知道田太傅有多严格,他居然还让朕每天背诵二十页。别说是二十页,两页朕都背不下来。你帮朕和他说一说,能不能少背一点。要么你干脆告诉他,朕不想读书!”

“想学绣花?”

燕青坐直身体,她刚才说了一大堆,合着姓萧的就听到她想学绣花。他这个重点抓得还真是…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不是想学绣花,就是比起读书来,朕更愿意学绣花。读书和绣花朕都不喜欢,你能不能帮朕好好和田太傅说一说,朕是真的不想读书。”

“不想读,就不读。”萧应倒是爽快。

燕青一喜,“真的吗?那朕明天就可以不上课吗?”

“不可以。”

“亚父,你刚才不是说朕不想读就不读吗?”

“你若自己不想读,便是十个人围着你上课,你可以不读。”

燕青哑口无言,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所以她还得去上课,这个她不能做主。但是愿不愿意认真学,这个她可以自己做主。他说的话就是放屁,右耳朵进左耳朵出的事,她用得着他特意教。

死萧应臭萧应,黑心烂肝的玩意儿,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她恨恨地翻着桌上的一堆奏折,恨不得全撕了。

萧应重新埋首在工作中,专心批阅奏折。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和世家公子的矜贵在他身上尽现,端地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男人。

装什么大尾巴狼!

燕青磨了磨牙,忍着气翻开一份奏折,准备自己的盖章大业。

“咦?这是几时的事?黄门郎李都酒后调戏良家妇女,还被行了宫刑?”

“前天的事。”萧应没抬头。

“哦。”燕青盖了大印,心想以后被阉割的男人会越来越多,穆朝肯定是古往今来太监最多的一个王朝。

“亚父,朕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否为朕解惑?”

“陛下有何事不明?”

“朕知道宫刑是去势,去的是咱们男人的子孙根。朕一直疑惑,何为子孙根?”

萧应闻言,手中的笔一顿,奏折上立马出现一团晕黑。他皱了皱眉,若无其事地取出另一份奏折。

那边扰乱他心神的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嘀咕,“朕瞧来瞧去,也不知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去除。亚父,你可否告诉朕那势究竟是何物?

这下,奏折上出现的不是一团墨渍,而是一道长长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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