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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1 / 1)

沈邵在早朝上发了火。

因与突厥的战事,有几个主和的大臣不知是揣摩了沈邵的心思还是出于公理,偏认为让永嘉长公主前去和亲,是平息战事,两方修好的最好方法。

对方以宋老丞相为首的主战派,立即跳出来骂,先帝尸骨未寒,尔等鼠辈竟要牺牲公主去与小小蛮夷换和平,枉为人臣,不如买了白绫回家挂脖子。

主和派听了,分毫不让,说为了百年江山,天下太平,牺牲一个庶出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双方愈吵愈烈,最后宋丞相年岁大了,被主和派的几个年轻御史气犯了病,晕在了朝堂上。

沈邵连忙宣了太医,着人将老丞相扶到偏殿安置,之后大发了一通火,骂来骂去,众人也没听出来陛下到底属意哪边,便下了朝。

王然低着头跟在沈邵身后回御门,想着朝上的事,心下琢磨,按理说以陛下如今与长公主的关系,是不会让公主去和亲的,可方才宋老丞相都搬出先帝了,沈邵也没开口说一句主战的话。

“她搬进去了吗”沈邵忽然开口问。

王然猛地回神,弯着腰回答:“搬进去了长公主府里的人也都安排妥当。”

永嘉奉命搬进了长公主府。

曾经伺候她的姜尚宫被从国寺中放出来陪她,除了姜尚宫,长公主府上上下下近百人,永嘉没一个认识的。她由着一个自称姓赵的管事奴才引着,参观长公主府。

因父皇疼爱,建府时替她寻觅了诸多能工巧匠,府内建筑集南北工艺之大成,亭台水榭,移步换景,雕栏玉砌,恍若人间仙境。

公主府多年前就已竣工,在她婚事推延的几年里,父皇又时常细细碎碎的向内添置很多,父皇病逝前几日还在与她说。

“你府里南角的那个亭子修的不好看,像老学究的书斋,古板。等过了冬,明年开春时命人拆了,按照爹爹书房后面花园里的那个亭子重新给你建一个。”

永嘉走累了,坐在南角的花园亭子里休息,她仰头从内四处打量亭子,忽而道了句:“这亭子不好,着人拆了吧。”

赵九闻言一愣,他仰头瞅了瞅亭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口上还是答:“奴才这就回禀陛下。”

“这点小事本宫做不得主吗”永嘉笑问。

赵九闻言连忙跪地,求道:“殿下恕罪是陛下怕奴才们愚笨照顾不好您陛下也一片苦心,还望殿下见谅。”

姜尚宫立在一旁,看了看久不说话永嘉和一直跪在地上的赵九,先开口打破沉默:“既是圣上的恩典,赵长侍便去吧。”

赵九谢了一声,忙起身退了下去。

见赵九走远,姜尚宫开始劝永嘉:“陛下先前对您虽有过分之处,可如今也还是念及着姐弟情分,让您搬回来住了您便是为着太妃娘娘和惠王殿下也莫要与陛下置气”

永嘉闻言一时未语,她望着姜尚宫,许久许久,直将姜尚宫看得发愣。

“奴婢可是说错了话”

姜尚宫与陈尚宫都是母妃入宫的陪嫁,她出生后,母妃便将姜尚宫指来照顾她。

她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皇在宫里与母妃大吵了一架,她记得不原因,只记得那次之后,父皇要命人将她送出宫去,她哭闹着不肯,被那些宫人拖着扯着向外走,是姜尚宫扑过来抱住她,后来棒子打下来,姜尚宫仍死死的抱着她不肯放手,那一次,姜尚宫险些丧了命。

后来她被人待到一间陌生的院子独住了一阵子,见不到母妃见不到姜尚宫,她哭闹不休,生了场大病,再醒来便又回到了母妃的淑华殿。

永嘉如今想来,那一次父皇罕见的发怒,是否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世,所以非要命人将她送到宫外可父皇若真的那么早便知道她非他亲生骨血,为何在往后的数十年里又是这般的呵护溺爱。

“尚宫我有话要对你说。”永嘉郑重看着发懵的姜尚宫,开口说道。

深秋的风从亭中穿过,打在瑟瑟枯叶上,胆小的蝉,噤若无声,藏在枯叶后,不敢冒头。

永嘉话落,亭内一时沉寂,姜尚宫僵直的立在原地,瞠目看着永嘉,她张口半晌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整个人摔跪在地上,哭起来。

永嘉看着泪流满面的姜尚宫,仰头望天,她忍了忍眼底的泪意,再次冷静开口:“若想活命,便什么也不要说不要做。”

姜尚宫哭起来:“畜生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永嘉忙捂住姜尚宫的嘴,扶起她,抬手帮她擦眼泪:“我会想办法总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为了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我能忍”

姜尚宫却抱住永嘉,一辈子行于深宫,经历过大风大浪,年将半百的妇人在亭子里憋着哭的撕心裂肺。

赵九进了宫。

“什么拆亭子”沈邵闻言蹙眉。

赵九弯腰跪在地上,听见上面的问,将头埋得更低:“是,殿下就坐着歇歇脚,忽然便说亭子不好,要拆了。”

“还由着她的性子了,”沈邵冷笑一声:“她若瞧着朕不满意,是不是也要将朕埋了”

赵九闻言身子狂抖,也不知圣上这话是何意,该不该接,如何接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沈邵见跪在地上不动的赵九,眉心更深:“还在这愣着做什么”

赵九愣愣抬头,被沈邵面色吓得发懵。

一旁的王然见了,连忙上前,轻踢了一脚赵九:“蠢货陛下说不拆,愣在这做什么,快退下。”

赵九连滚带爬的出了御门。

沈邵怀中郁气不散,他抬眸瞧了眼王然:“你是如何选的人”

王然连忙跪地请罪。

沈邵瞧了,将手上的朱笔一摔,从案前起身,向外走。

王然爬起来跟上:“陛下要去哪”

“出宫,”沈邵负手向外走:“瞧瞧她在闹什么。”

因先帝偏爱,公主府的选址也是京城中央的上等风水宝地处,不仅风水好地段佳,最重要的是离皇宫近,方便公主随时回家看亲。

是以出了皇宫正门,乘车不过一刻钟,便抵长公主府大门。

沈邵是私服低调出宫的,侍从只带了王然。

永嘉和姜尚宫走了大半个公主府,后来实在乏了,心想又不急着一日,日后总有逛完的时候,便回了夕佳楼。

公主府内住处颇多,修得最好最华丽的是望雁殿,但过大了些,永嘉心里觉得空旷,便选了较远些的夕佳楼,除了静雅别致,地处也不错,出门不过十几步,就是府内书阁,临近处还有个小潜池,夏日里可养些荷花或是鱼儿。

为了填她府上的这个书阁,父皇将宫中皕宋楼敞开,由着她挑,她挑过后,又请了几个大儒帮她选,最后险些搬空了大半个皕宋楼,若非礼部尚书进宫拦着,天下第一藏书阁倒要变成她府上这个了。

永嘉游了一日的府,每走到一处,总是能想起很多往事来,想起父皇想起父皇对她的疼爱,也正是因为这些爱,让她二十余年来,从未有一刻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所以当沈邵当陈尚宫都告诉她,她并非父皇的亲生女儿时,她恍遭雷劈。

永嘉已连着数日未睡好,身子疲惫,让姜尚宫帮忙备水,想早些睡下。

浴室的帷幔层层落下,永嘉独自进去,她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身上的痕迹,宽了衣裳,抽掉发簪,指尖探了探水温,接着将自己沉进水底。

身体的每一处都浸在温水里,永嘉缓缓闭上眼,像是搁浅的鱼重回港湾,脑海中渐渐空白,却是许久未有过的放松,她很想就这般一直放纵下去。

沈邵拨开纱幔,走进浴室寻永嘉,突然他脚步一顿,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周身气血霎时上涌,透过四肢百骸直冲颅顶。

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永嘉被从水底拖起来。

她被惊吓到,睫上挂满了水,一时瞧不清前来的人,只本能的挣扎,握在她胳膊上的手松了。

永嘉低眸擦了擦眼,抬头瞧见面色僵硬的沈邵,他立在她身前,紧盯着她,胸腔剧烈起伏。

永嘉不知沈邵是何时闯进来的,他直直看过来的目光教她周身难受,她环臂紧抱住自己,身子又往下沉了沉。

她才刚一动,沈邵忽然又一个箭步上前,他握住她的肩,直接将她从浴桶里拽起。

永嘉吓得惊呼,她疯狂的捶打沈邵,教他放开她。

他却更用力的锢住她,走到衣架上扯了段纱,三两下将她裹住,抱着出了浴室。

姜尚宫正新打了盆热水进来,撞见此幕,手中的铜盆哐当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浸湿暗红色的织锦地毯。

沈邵侧目,见姜尚宫僵愣着不动,大骂:“滚出去。”

他臂下夹着永嘉,大步朝内室走,踢关上门,将她扔到窗下的小榻上。

永嘉着了实处,连忙翻身坐起,裹紧身上的缎子,她瑟缩着向后躲,紧盯着两步外沈邵:“你你发什么疯”她被他吓得心有余悸,久久缓不过来,如今被他盯着,更像羔羊对豺狼,只需一瞬,便能被咬断脖子,吸尽血。

“朕发疯”沈邵怀中起伏不止,他眯眼盯着永嘉,想起自己方才进去时,她躺在水底一动不动:“朕看是你发疯。”

沈邵单膝跪在小榻上,身子向前倾压,大手扣住永嘉细软的后颈,将躲远的她扯回来。

她的小脸倏而拉近,沈邵低眸盯瞧着她面上的每一瞬每一寸,瞧她颤抖如蝶的睫,瞧她褪去血色的唇,瞧她又惊又怕,又厌又恨

沈邵的嗓音有些哑,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蹭着永嘉的脸颊,低声问她:“想寻死是吗”

永嘉闻言一愣,她瞧着沈邵深暗的眼底在颤,似乎是怕,一瞬明白过来,她推开他,撇开头:“我没有,”转眸见他怀疑的目光,唇畔冷笑又道了句:“也不会有。”

沈邵盯着永嘉看了好一会,眸底激涌起的情绪慢慢平静下去,良久,他亦冷笑一声:“你最好没有否则朕就让你母妃和弟弟陪葬。”

永嘉身子在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冷得,她紧紧抱着臂,不想再多看沈邵一眼。

沈邵不再气怒,复看窗下的人,忽觉出些旖旎来。

若烟的罗缎裹着玲珑曼妙,透出内里的冰肌玉骨,他方才锢着她,握在她软腰处的力道重了些,此刻上面生了红,似一弯月牙,印在那片如雪的肌肤上。

沈邵抬手撩了撩永嘉垂下的湿发,见她瑟缩的躲,也不恼,只更靠近几分,长臂一搂,温软入怀,息下一片馨香。

他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小脸转向自己,入目的,是无可挑剔的美貌,除了皮相还有气质,皇家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连怨怒都透着矜贵。

沈邵掌心盖住永嘉的眼:“别这般看朕”

他的大手遮盖下去,掩住了她大半张小脸,留于目下的,只剩樱粉的唇,瞧上去,软软嫩嫩的,不知是何样的味道

沈邵垂眸怔怔瞧着,心底忽生出一股异样的滋味,酸疼酸疼的,极不舒服又带着莫名的催促的快感,他覆在永嘉眼上的指尖发麻,许久许久,慢慢的倾身探近鼻息交错,沈邵心乱得厉害,他欲浅尝辄止,却尝到甜头,再次触了上去。

两人皆是生涩的,他却明显积极又主导,横冲直撞又细腻摸索,勾着引着她,沈邵抱着永嘉许久,忽停下来,大手滑到她纤腰上捏了一把,提醒她:“喘气”

怀中懵怔的人,听话的张口喘气。

他却低笑着,趁机又吻上去。

像是江南的梅雨,淅淅沥沥的,缠绵不肯绝夕佳楼的小窗下,沈邵抱着永嘉,听她低低的喘息,笑声低而沉,似愉似悦。

第二日早,沈邵回宫前,叫来赵九,告诉他什么破亭子,叫人拆了。

永嘉住进长公主府后,日子少了很多波澜,似乎回到从前但除了沈邵。

她按照他的要求入宫,隔日或者接连三四日,有时也有多日不召见,他自也有兴起,自己出宫跑到长公主府的时候。

她与沈邵在一起的日子,唯靠一个忍字,忍下他一切的为所欲为,伤害折辱。她每天数着日子,盼着一月之期快些过去。

这日姜尚宫进来通传,说宫中来人了,永嘉以为又是沈邵召见,心绪一瞬低沉下来,待见走进来的内侍,又觉不对来人并非是御前的人。

宫人朝永嘉恭敬一礼,自称是夏贵妃宫里的人,来送帖子,说贵妃明日生辰,在宫中设了宴,还望永嘉能够赏光。

永嘉接过帖子,有些意外,她与沈邵后宫的妃子皆是不熟的

“贵妃娘娘还说,若是殿下肯赏光,那娘娘今年的生辰才不算枉过。”

这话说得

永嘉合上手上的贴子,放在一旁,对着宫人笑了笑:“本宫知道了。”

宫人没听见永嘉准确的答复,眉头微动,却再没多说什么,再次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永嘉把玩着夏贵妃送来的精美贴子,花纸上头还洒着金粉,倒是奢华。

“殿下明日要去吗”姜尚宫在旁问。

“你听方才那下人的话,本宫若是不去,贵妃今年的生辰难道就真枉过了倒是莫名其妙。”

“许是贵妃盼着您去,可话说回来,咱们与她又没有过深的交情,贵妃何必这般热情呢”

永嘉笑了笑:“是啊且我如今这处境别人恐避之不及,她怎会想着给我下帖子”

“那您去吗”

“不去。”永嘉放下帖子,她现在要与沈邵与和沈邵有关的人都保持距离,就算她现在摆脱不得,也不要给日后留隐患,她已计划好,一月之期一过,便带着母妃,逃也要逃出京城,去西疆找弟弟。

永嘉原本想得好好的,结果第二日晌午,御前来人了,说沈邵召她入宫,参加夏贵妃的生辰宴。

永嘉着实想不明白,她这么个不受待见的人,不应该所有宴会都将她拒之门外吗,沈邵和夏贵妃这夫妾两人到底是为什么,偏偏要她参加呢

将入夜,永嘉不得不更衣,随意收拾了一下,带着姜尚宫乘车入宫。

夏贵妃住在含香殿。听宫中下人传,殿名是沈邵亲提的,只因一日贵妃伺候陛下笔墨,皓腕无意沾了墨汁,陛下亲自用帕子替她擦拭,闻见她衣袖间的香,甚喜之,虽赐其居的殿名为含香。

永嘉沿着宫中小路,行进含香殿,殿中上下,布置的分外喜气,红绸粉缎挂满树梢,鲜艳的颜色映在月色下,蓦然为寒凉的深秋添了点暖意。

永嘉默默向内走,忽而听见不远处树梢下,传来两声悦耳的娇笑声。

隔着叶片稀疏的枝丫,永嘉瞧见夏贵妃和沈邵并立树下,年岁尚小的贵妃,似只娇雀,依偎在沈邵怀里,不知听见心上人说了什么话,娇娇的笑起来。

永嘉低下头转身欲走,忽听娇滴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姐姐永嘉姐姐”

永嘉不禁蹙眉,无奈停住脚步,她听见背后,脚踩碎枯叶行来的声音愈近,闭了闭眼,不得已转身,正见夏贵妃挽着沈邵走至面前。

永嘉低了低身:“陛下、贵妃娘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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