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伙计一听,也呆了:“没……我家公子主要是想邀请您来着。”
他眼睛看着的是解雪尘,还鞠了个躬加深敬意:“公子平日喜好闲游听书,今天在买布时听旁人议论,都说您是清剿马匪的英雄汉!”
“当然啦,公子乐善好客,其余两位也是一并请了的!”
解明烟掩袖而笑:“这福气归你了。”
魔尊没料到这一出,展信略读,果然与这伙计说得一模一样。
他侧眸一扫,蔺竹立刻老实交代:“我肯定还是跟说书人讲过你几句的……”
光说他一个书生智破匪寨那不现实啊。
再说了,字数凑不够,人家听书的也不给钱是不是。
“你说了多少?”
“大概就说了你有三十六番变化神通……会腾云驾雾什么的……”
解雪尘:?
“我临时编的故事哪里顾得上那些!!”
“你听见了吧,”他看向武家伙计:“都是编的,散了吧。”
小伙计哭笑不得:“将军爷,故事是编的,那些上交给知府老爷的都是您变出来的不成?”
解雪尘不愿解释,转身想走,看见蔺竹泫然泪眼。
“你难过什么?”
“没什么,”书生一抹眼睛,哽咽道:“走吧。”
“说。”
“真没事。”
魔尊身侧寒气一放,蔺竹立刻乖巧站好。
“我想吃席来着。”
一整天的生辰宴,这意味着什么!
中午不用做饭,晚上不用做饭,家里能剩多少柴米油盐!
再说了,武家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富贵人家,庄子里的果盘瓜子糕点能少吗!!
吃不完万一人家还让带几块回去,明后天的伙食不也解决了!
解雪尘本来还以为他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合着就是舍不得两顿宴席。
他一皱眉,突然也意识过来,家里回回做饭开支不少,饭后还得由他洗碗。
吃一天席,能少洗两回碗。
合算,非常合算。
“你带话回去。”解雪尘淡漠道:“请帖我们接了,下个月按时过来。”
“好嘞!”伙计喜出望外,又行一礼一溜烟跑了。
回去的路上,蔺竹走走停停,怔怔出神。
解明烟伸手护着狗背上的满筐鹅蛋,问他在想什么。
“又饿了?”
“不是。”
蔺竹看向他们兄弟两,琢磨道:“以后你们两个人打架,能不能换个地方固定下来。”
解雪尘冷笑:“我收拾他还要看时间地点?”
关于解雪尘和自家五哥的动手频率,目前是三天一大打,每天一小打。
动静大时狂轰滥炸飞沙走石,动静小也免不了砸碎一杯子。
仙家魔家原本就气息不合,因为各自心法相逆气场互驳,他们平日闲谈也总是保持距离,否则都会感觉到针刺般的怒意。
除此之外,解明烟有心帮他重开经脉,后者也有意会。
复苏后的每个日子里,解雪尘一直在深夜里打坐吐纳,修补关窍里的诸多损伤。
他虽然来此处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身体内外损伤已是痊愈完毕,且能够重拾诸多小的术法。
虽然应付凡人已经绰绰有余,可一旦碰上修道人,未必能胜过一筹。
重伤濒死,便意味着修为锐减,能力大退。
解明烟没事撩他一下两人动手过招,看着动静很大,其实回回五哥都留着手。
毕竟,前者只是从仙山里偷摸着跑出来,功力仙阶沉稳不动。若真想下杀手,已经能痛剜手足好几回。
解雪尘面上对他神色冷漠,最后还是收了这份好意,如在忘世渡般重头练起。
蔺竹突然提这一句,魔尊抿唇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赶他走的意思,以后再过招,我们去后山。”
解明烟看得新鲜。
这臭脾气家伙还会主动跟人解释事情了?
“噢噢,你们别去!”蔺竹忙道:“后山老有小孩儿老婆婆过去采菌挖药草,去了还容易吓着他们。”
“咱家西边寻小径过去,有大片的晒谷场,那太偏根本没人去,现在已经荒了,你们两去那怎么打都行。”
他打算回头再打几个木栏杆远远挡着其他人,省得被误伤。
解明烟突然福至心灵:“等等,你平时是怎么跟村里其他人解释这些的?”
蔺竹:“啊哈哈哈哈……”
解明烟继续盯他,后者小声开口。
“我跟他们说,你们其实是一家人,这次是来山里试验烟花来着。”
“回回闹出来的动静都是放炮,轰轰几声响完就没了!”
“是,”解雪尘走在狗车前面,面无表情道:“我的人生理想只剩打炮了。”
一直走到小院前,有个粉裙女修站在门前,手执长剑像在等人。
解明烟觉察到她的灵气,随口道:“不认识,来找你的?”
解雪尘皱眉看她。
“没见过。”
女修正在等人,不经意间一回头看见他们兄弟两,怒色登时上扬。
“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躲到这里来,自以为便什么都能逃过了?”
她头戴清虚冠,脚踩兰絮靴,一柄长剑出鞘时有清鸣之声,眼看着气势就是来寻仇的!
“冤有头债有主,”解明烟举起手:“你找谁?”
“找你!”女修紧急从袖子里掏出画像对照着看了两眼:“还要找他!!”
“解雪尘!你不是死了吗,原来如缩头乌龟般躲在这蛮荒之地,不怕天下修道人笑话!”
蔺竹火气登时上来了:“你说哪是蛮——”
解明烟明智地把书生拎回去,又问:“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你居然装不知道?!”女修啐了一声,挽了个剑花自壮气势:“我乃紫海玄观三阶弟子苏红袖,找你来讨我师祖的毓华珠!”
“哦这样吗……”美人终于想起来了点什么:“难怪。”
蔺竹抓着他的袖子小声提问:“那是什么?”
“你还记得第一回见他,这人跟有背景板一样四处乱闪么。”解雪尘平直道:“就是这么个没有卵用的东西。”
“休得辱我师门宝物!!”苏红袖清喝一声,扬剑就要劈过来,被仙人两指挡开:“慢。”
说来奇怪。
女修落剑速度快如疾风,但解雪尘只是一抬指,便把她挡到了另一边。
他没有再拖延什么,抬手解下众多发簪中的一枝。
银柄末端镶着红玉髓,还有波涛般的浅色纹路。
“看着。”解明烟伸手一拧,周身登时星光闪烁霞光如花!
“快关掉嘶……”旁边三个人同时快被闪瞎眼睛。
解明烟又一拧,浮夸效果随即消失,还有点遗憾。
他平时风骚出场的时候一般都是戴着这玩意儿的……真要给人还挺舍不得。
“喏,这是我徒孙给我贺寿时送的。”
说给就给,非常温和。
“那是他偷的!我才不要欠你这个人情!”苏红袖怒道:“我师祖一发现毓华珠失窃,气得三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接下发簪,指甲一掐便剔掉银柄只剩红珠,反手收入袖内。
算这叛仙识相,没有多番为难她。
真要同时与这两个魔头动手,她恐怕今晚就要葬在这荒芜之地了!
“至于其二,”苏红袖看向解雪尘,神色凝重道:“凌穹魔尊,我本是追查叛仙下落才一路追到这里,没想到目睹你死遁藏身。”
“你和十方仙众的事,我不欲干涉,现在只问你一句。”
“我镇派之蛟,你到底什么时候还回来?!”
解雪尘本来牵着羊等他们闹完了回家喝粥,此刻才眉头一扬,似笑非笑。
“……你们的?”
当真笑话,无名无姓的一门小派,如今都敢霸在解家头上耀武扬威了。
“那蛟身上是刻了名字还是落了印记,若真归你们,怎么还能同我结契?”
“它爪上鳞间本来就镌刻了我派灵纹和徽记!”苏红袖后退一步,虽然怕他却还是不肯退缩:“数百年前你强掠走我派宝物,宗派里的长辈们多方找过你忘世渡,还不是被你那恶犬赶离山下,这才隐忍到现在!”
解明烟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吗?”
解雪尘杀意已动,亲哥一问才隐约想起来。
吞月蛟被他擒走的时候,颊边长鳞和爪上是有什么圈圈点点的痕迹。
太丑,当场直接给抹平了。
他重伤之后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了,此刻才逐渐想起来。
“好像是。”
魔尊已经不是从前动辄砍砍杀杀的人形刀具了,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赶集,卖布买羊走来走去很累。
魔尊只想回家坐下,在炉子旁边喝碗粥休息一会儿,早点洗澡早点睡觉。
解雪尘心如止水道:“你说是,便是你们的吧。”
苏红袖在旁边剁脚:“那你倒是还啊!!”
这事正好戳着某人的痛处。
那王八蛋当初拐回忘世渡的时候就没听话过,他潦倒破落了也没见它飞过来看望一眼,现在能叫过来才见鬼。
“不是你们派的么,”他懒散道:“自己叫回去,没人关它。”
“你竟然耍赖!你无耻!你不要脸!”苏红袖气得又跺几下脚,提剑喝道:“看招!”
正到紧要关头,蔺竹突然冲了出去,伸手挡在解雪尘胸前,像是以命相护。
“慢着!!”
解明烟:!!!
解雪尘:……?
苏红袖:???
“要打去晒谷场打!!”蔺竹硬着头皮执法:“这里不让打架!!”
苏红袖怕他引自己去陷阱魔窟里,厉声道:“打架就打架,还要分什么场地!”
解雪尘赞同点头。
蔺竹深吸一口气,叉腰拦下。
“葛家婶子刚哄完小孩!孙爷爷晚上睡眠不好!”
“我们家的鸡容易窜稀!邻居家秀才还要复习!”
“你考虑过他们吗!!你只想过你自己!!”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苏红袖一时无言,闷闷收回剑。
“罢了,就听你们这一次,谷场在哪?”
“不着急,明天打。”解雪尘打了个哈欠:“我好饿,先回去吃饭了。”
解明烟旁观全程满脸感动:“我弟弟什么时候这么识大体懂规矩有分寸了?”
先前在忘世渡这暴躁脾气不都是有架必打打架必见血的吗?
现在他居然不急着杀人了!!他要回去吃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苏红袖怔住几秒,还想拦住回屋吃饭的两兄弟,冷不丁被书生拍了拍肩。
“你在我家门口等了这么久,饿不饿?”书生笑道:“外面冷,进来坐吧。”
她想板着脸摇头,肚子没出息的叫了一声。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