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知道黛西回想起了什么。
黛西对尼尔的第一印象，是尼尔毫无伪装，最真实，也是最迷茫的时候的样子。
这是试探，或许不是为彼得当时不对劲的情绪，但这已经再一次勾起了她对尼尔模糊的过去的好奇和探究。
“人总是会变的。”尼尔握住黛西的手，温柔地注视着她。
黛西察觉到尼尔话中无声的拒绝，这让她沉默了下去。
她并不是多么在意尼尔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会用尼尔的过去来判断如今的尼尔，但如今的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身为妻子的自己竟然对丈夫的过去一无所知，这样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这种拒绝让她感到难过。
尼尔总是能轻易地察觉黛西的情绪，这样的黛西很快就令他妥协了，
“那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当时我对这份工作满怀热情。”
他不得不又开始编造谎言。
感情不是交换，黛西给予了尼尔爱情，尼尔回应给黛西的却不一定是同样的感情。
他爱不爱黛西，答案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在他这样曾经需要骗取他人的感情才能生存下来的人面前，谈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可笑而讽刺的事情。
但在这个世界，黛西对他来说是唯一的特殊存在，在尼尔看来，他们之间有比爱情更加坚固的感情他将她视为家人。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对黛西坦白他曾遭遇的一切。那和如今的他，和他面前的黛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愿意和黛西在这个世界共度余生，但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些早已被他抛弃的过去混进他的未来。
“但在工作了一个学期后，我发现那不适合我，我对教育那些孩子完全没有信心，所以一学期结束后，我就辞职了。”
尼尔最后还是没有提到他从一名“好老师”到他们相遇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令从尼尔松口后就认真倾听的黛西有些失望，但她很快重拾心情，至少尼尔没有避而不谈，她认为这对他们的关系来说是一点进步。
那本被翻开的相册集里，几乎记载了所有彼得关于尼尔的回忆。
彼得记得其中每一张照片被拍下时的画面。
那张尼尔带着细银边眼镜侧过脸皱眉看向镜头的照片，是彼得在教室外偷拍尼尔时拍下的。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尼尔看过来的那瞬间，自己有多么慌乱心虚。
那是最后一节课，教室里的学生都走了，里面只有尼尔一个人坐在那，他朝彼得手中的相机看了一眼，笑道，“彼得刚刚是在拍我吗”
彼得在那一刻无比渴望自己拥有隐身之类能令他立刻消失的超能力，他在尼尔的微笑下简直想要转身逃跑，但那显然会令他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于是卡壳了一瞬之后，他才慌乱又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是的，不，我是说，”他匆忙地看向教室窗外茂密的树叶，“老师你身后的那片树叶林太美了。”
他几乎忘了他还是一名校报的摄影师，虽然若是用这个理由的话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尼尔顺着彼得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他看着彼得又轻笑了起来，虽然这个理由即勉强又毫无说服力，但尼尔并没有拆穿它，“希望我能不被你的镜头忽略了。”
尼尔看上去只是在随口打趣，但彼得却忍不住感到脸红，他莫名有种被暗恋的人撩了一把的感觉。
全校几乎都知道尼尔这名新来的老师大学毕业不久，刚结束实习来到这所学校第一次任职教师，他最出名的除了他的颜值，就是他的性格，他除了必要的讲课，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一名老师，不，或者说他做得太好了，身为老师，他和他的学生们的关系一直很和谐融洽。
彼得将相册翻过一页，那是尼尔站在阳台上抽烟的照片。
彼得还记得那一天有一个十分不美好的开始。
他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被同学华莱士和他的跟班们戏耍，他们将彼得推进了公园的喷泉池，拿他取笑了一番，才嬉笑着离去。
公园的这个位置附近没有多少人，虽然愤怒狼狈，但倒是不用去在意他人的目光了。彼得捡起被丢在一边的书包相机，一边自言自语地调节自己的情绪，一边思考回去后怎么和梅婶本叔解释。
没走多久，彼得就遇上了开着车的尼尔，离开学校的尼尔也摘下了那副眼镜，他看上去并没有近视，在学校戴上那副眼镜似乎只是为了令自己看上去成熟一点。
尼尔叫住了彼得，将车停在路边，“你这是怎么了”
但彼得却一点也不想回答尼尔，在这个时候，他最不想遇到的人只有尼尔。
“没事。”
彼得的回答很生硬，这让尼尔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也没再追问。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彼得抿了抿唇，这一刻，自尊心在暗恋的人面前变得格外的敏感，他再一次生硬地拒绝。
于是尼尔直接下了车，走到彼得身边，
“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可不想明天看到你生病缺席，”他皱眉看着彼得，眼神却透着关心，“这样，你先跟我回家，去我家换了衣服再回去。”
在彼得还在纠结是坚持维持自尊心，还是跟着尼尔去他家之间摇摆不定时，他就被尼尔牵上了车。
彼得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但他又开始担心之前的态度会给尼尔留下不好的印象。
尼尔没有给彼得道歉的机会，他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在意彼得之前的态度，
“之前在教室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吗”
彼得想到那件事就有些脸红无措，“恩。”
“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尼尔笑了笑，他在红绿灯转换时看了彼得一眼，“彼得镜头下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真好奇啊。”
于是彼得再也想不起之前被同学戏弄的事，他满脑子都被尼尔的这句话和他似乎意味不明的微笑刷屏了。
尼尔的家是简洁的公寓式装修，彼得只来得及看一遍客厅的摆设，就被拿着一套衣服和一盒未拆封内裤的尼尔带去了卫浴室。
“家里没有新的衣服，这套你先穿着，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彼得对这件衣服完全没有意见。担心尼尔等太久，所以他给自己快速地冲了一遍澡就套上了尼尔的衣服，但在被充满着尼尔气息的衣服包裹后，他还是忍不住嗅了几次这件衣服上的味道，才整了整表情走出卫浴室。
彼得的视线在客厅转了一圈，才在阳台发现尼尔的身影，他背对着彼得站在那，左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右手夹着烟，微微侧着头望着远方，夕阳下的侧脸让彼得有些看不真切。
彼得愣了几秒，那种晕眩的莫名感觉又回来了，他的视线几乎不愿离开那个身影，以至于等回过神来时，便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迫切地想要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等到相机的“咔嚓”声令尼尔回过头，再一次偷拍被发现的彼得简直尴尬得想哭。
他在尼尔饶有兴味的笑容中，干巴巴又苍白地解释着，“夕阳景色太美了。”
“彼得好像对于给老师拍照很有兴趣。”
彼得看着尼尔灭了烟头，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他忍不住又开始紧张起来。
虽然确实对此很有兴趣，但是他完全不敢说出口啊。
随着尼尔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结巴似乎也越来越严重，“不，我我是说”
尼尔终于还是走到了彼得面前，他忍不住睁大眼睛，莫名忐忑又期待着尼尔接下来会做什么或说什么。
“彼得眼中的老师，”尼尔看着彼得轻笑了起来，“让我也很感兴趣呢。”
是身为“老师”的兴趣，还是他希望的那种兴趣
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能够用太多意思解释了，而这样的气氛更是令彼得忍不住感到耳尖发热。
尼尔没有再将这句话继续下去，他轻笑了一声，看上去那只是随口的玩笑，转而走向大门的方向，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