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1 / 1)

昨夜大雨倾盆,连桃树枝上的鸟窝也被打落在地。

晨起清扫时不免心有凄凄。

独孤皇后薨了,这是宫中头等大事。

女官们早已换上了素白衣裳,低垂着眼听着外间风向。

九公主昨夜被送回时淋了雨,竟是发起了高热。

小脸红红的,端是可怜。

唤九公主去的是陛下,可送她回来的却是裴太傅。众人纵使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在此时问出口。

风口浪尖少说总是没错的。

蒹葭去了小厨房熬药,今日本是要请太医的,却被裴太傅拦住了。

“宫内大丧,这时候还是少些事端的好。”

裴矩长眉微挑淡淡道。

蒹葭指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看向踏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公主。

却见那青衣太傅自袖中拿出一份药方来:

“照这方子抓便好,夜里雷声大,公主受了惊吓,难免心神不定。”

窗外天色沉沉,蒹葭看了眼那粉团儿,咬牙退下。

雨还未停。

淅淅沥沥的顺着房檐流下。

那小公主睡得不甚安稳,连眉头也轻轻蹙着,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面上落下一层阴影来。

裴矩伸手轻抚那细烟软眉。

想到昨夜之事,忽然轻笑一声:

“阿裙,你倒真是个害人精。”

他这话有意无意,却不由让人生了些寒意。

昨日晋王刚回东宫便召了他去。

却是早已料到隋帝会在今夜下手。

不,只要他回来,总是会让那个权掌天下的男人感到危机。

杨广微微眯了眯眼:

“本王该唤太傅裴矩,还是”

“石之轩?”

他话音顿了顿,慢慢将杯中烈酒置于桌上,神色漫不经心。

年轻太傅微微挑眉,却是面色不变:

“九公主唤微臣裴矩,那微臣便是裴矩。”

他自有世家芝兰玉树之气,此刻也凭添了几分疏狂。

杨广轻轻摇晃着杯中佳酿:

“好似花间派出来的弟子都惯会说话。”

这语气肆意无忌,倒是听不出情绪来。

裴矩轻笑了声:

“晋王身边红粉众多,又何必来堂这趟浑水。”

两人俱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这话中意思。

杨广执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回头一眼似笑非笑:

“本王身边没有红粉,只有骷髅。”

随侍宫女已瑟瑟跪了下去。

这东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死人。

裴矩看了眼那宫女,目光淡淡:

“看来晋王早有准备。”

他话音刚落,屏风外便多了道人影。

“殿下,九公主被接去了惊鹊台。”

那声音干涩难听,可话中意思却让裴矩微微眯了眯眼。

杨广冷笑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他此刻亦有了几分癫狂之态,看着令人不由胆寒。

殿中静静地。

那报信人已经下去了。

夜雨沉沉泼洒在冷院之中,打的竹叶簌簌作响。

裴矩指节轻叩在案几边等着。

隋帝此举势在必得,想来已算好一切。如今之计若要阻止……

男人眼中带了丝笑意,玩味儿地看向殿前执壶饮酒的男人。

杨广握着酒壶的指节发白,背上也已青筋爆出。

眼中阴鸷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啪”的一声,那散冠肆襟的男人终于将酒壶扔在了地上。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

杨广忽而嗤笑:

“今夜独孤皇后”

他目露寒气的盯着面前青衣太傅,一字一句道:

“薨、了。”

殿前跪着的宫女竟吓得晕了过去。

裴矩已站起身来。

弹了弹袖口往殿外走去。

他姿态风流玉立,倒是与这沉沉天色不相而配。

杨广负手立在屏帐后,便听那年轻太傅轻笑道:

“多谢殿下成全。”

他这话似是无意。

却让杨广目光阴寒,许久淡淡冷笑:

“谁成全谁尚未可知。”

距独孤皇后病逝已有十二个时辰。

太熹宫里静静地,连细雨落阶之声也听的仔细。

吴裙缓缓睁开眼来,便见一只指节修长的手自眼角滑下。

那指尖暖暖的,让人不由眉头微展。

“太傅。”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目光柔软更显可怜。

裴矩叹了口气:“公主已昏睡了一日了。”

此刻天色已黯淡了下来,连雨势也小了。

吴裙看了眼窗外,宫内皆是一片素白。与前几日歌舞笙箫大不相同。

她看着看着便突然笑了。

明明面色还是雪白,却笑得眸光似月,盈盈动人。

“是太傅救了我。”

她一字一句在那人心口写道。

那指尖凉凉的,带着瑟瑟的痒意,却也很勾人。

裴矩捉住那作乱之手,目光微沉,却是笑道:

“公主希望是裴某救了你。”

他未承认亦未否认,只是说她希望是他救了九公主。

那人目光似笑非笑,却已猜透了那小公主的心思。

若非晋王同意,谁也杀不了独孤皇后。

她到底不愿他再背上弑母之罪。

吴裙幽幽垂下目光来,却听一声轻笑:

“确是裴某救了公主。”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这世上总有人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裴矩指尖轻挑,抬起那如玉脸颊轻轻摩挲着。

像他这样游戏花间的浪子,很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小公主微微偏了偏头。

窗外细雨绵绵,让人心头也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隋帝至今尚未发话,可这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

长长的睫毛若小扇一般颤动着,吴裙紧了紧蜷着的掌心。

那原本柔嫩的纹路上已多了丝丝血迹,瞧着触目惊心。

裴矩叹了口气。

缓缓执起那手心来。

“我说过,这世间最不该忧愁的便是公主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目光也很温柔。

却让那不知世事的小公主红了眼眶。

豆大儿的泪珠顺着长睫缓缓滑落,小公主咬着唇瓣,微微抬起眼来。

她在问他应该怎么办。

那双柔软天真的眼睛湿湿的,像是淋了雨的小鹿,让人心尖酸涩。

裴矩目光微动:

“公主可相信裴某?”

他目光复杂,却似有种奇异坦然的光彩。

吴裙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

那是一种在水中抓住浮木的眼神,似藤蔓一般依附在男人身上。

裴矩或许终于可以明白晋王为何可以为她杀兄弑母了。

她任性,天真,无情。

可只要当她露出那样的眼神,这世上无论男女都舍不得为难她。

他们离的很近,近到可以看见男人眼中深沉秘密。

裴矩目光变幻,最终却伸手轻抱着那娇小的身子轻笑道:

“一切有我。”

他只说这一句,却胜似千言万语。

笃定安然的语气让那哭泣的小公主竟露出了丝笑颜。

雨依旧下着。

本就不繁茂的桃树已落尽山红,细丝埋落在坛下泥土中。

吴裙轻轻靠在那人肩上看向夜里盏盏灯火熄灭,不由弯了弯唇角。

天蒙蒙将亮。

太熹宫中一片肃沉。

隋帝伸手探了探那滚烫的额头,心下涩然。

“公主昏睡几日了?”

“自那夜回来后便一直未醒。”

蒹葭看了眼深沉雍贵的帝王,小心道。

“太医。”

高育见隋帝目光微眯,便立马唤道。

张合在太医院已有三十年,此刻也有些束手无策,看着帝王沉沉目光斟酌道:“九公主瞧着只是受惊,并无大碍。”

“只是,只是不知为何长久昏迷不醒。”

此次昏迷倒似这生来不语之事一般令人不解。

本以为这飘忽之语会惹得帝王大动肝火,张合话音刚落便跪了下来,已做了承受帝王怒火的准备。

隋帝淡淡抬眼,示意高育将那奴才拖下去。

大殿内静静地。

蒹葭几人跪在地上,不敢窥见圣颜。

隋帝目光微顿,伸手挽起那粉桃衫儿,露出一截藕臂来。

却见那守宫砂之下缓缓开出了一朵桃花儿,五瓣四生,潋滟动人。

“第四瓣了啊。”

帝王目光莫测,想起昨夜道宗之书来,终是叹了口气。

无人知道这大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公主从来不语,是因为中了蛊术。

自幼时大病之后,隋帝便发现每当阿裙昏迷一次,那守宫砂之下便会多长一瓣桃花来。

他一直小心呵护,没想到这第四瓣却是因他而起。

‘待到第五瓣长出之时,便是九公主气脉耗尽,身死之时。’

想起当年宁道奇的话来,隋帝目光微沉。

是他太心急了啊。

隋帝九年五月。

独孤皇后病逝,九公主伤心过度,长病不起。隋帝寻医不得,无奈只得送入道宗修养,以觅长生之术。

夕阳已至,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高伟宫墙。

马车后跟着列列军队以护公主周全。

纵马于前的是个穿着朱红官袍的俊美青年。

正是宇文化及。

此去华山路途遥远,九公主出宫一事宣出,群臣皆惊。

见过那盛世朝贺之人,无人不知帝王对于九公主的宠溺。

甚至无视突厥交好之意,也不愿公主远嫁。

如今入道宗修养……李渊与独孤峰相视一眼,心中渐沉。

以帝王脾性,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九公主病重已危及到了性命。

宝殿之上隋帝沉思半晌,却见近日一直沉默的宇文化及缓缓站了出来:

“臣愿护送九公主入往华山。”

群臣寂寂。

隋帝深沉目光定在那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身上。

良久,旁边李渊面上已有汗色。却见帝王淡淡笑道:

“宇文爱卿有心了。”

这话听不出喜怒来,让人不由感叹圣意难测。

宇文化及跪在殿内,朱红官袍衬着阴寒面容无端透着股冷意:

“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隋帝摩挲着玉玦的手顿了顿,眯眼看向殿内青年。

最终却是笑道:

“务必在两日内护送公主入道宗。”

宇文化及面色不变。

殿内众人都已退下。

高育犹豫半晌却是道:“是否要派人盯着宇文化及?”

却见隋帝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

“宇文化及不若老二癫狂,他若聪明些,便知护送阿裙入华山是最好的选择。”

高育紧闭着嘴,便听殿内帝王雍沉而笑:

“朕觉得他是个聪明人。”

宇文化及确是个聪明人。

护送之言是两日,他便果真在两日内将公主送到了山上。

吴裙仍旧昏迷着。

她已两日未曾进食,可那雪白的面容却依旧美丽动人。

宇文化及指尖顿了顿,忽而想起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般安静地趴在桌上,似这世间钟灵毓秀都落于一人身上。

“阿裙。”

他轻唤了声。

可塌上那人却依旧毫无所觉。

宇文化及敛下眉眼来,伸手将那人抱出车厢。

华山高耸,马车不得而上,而道宗却在最高处,意寓聆听天音。

宇文化及抱着怀中人已走了九百九十九天梯。

朱红的官袍在山间泛着涩涩凉意。

暮钟之声响起。

遥遥云雾间忽而出现一道山门来,竟似幻境一般。

那山门前立了一个束着高鹤白冠的年轻道士。

蓝羽道袍,修目俊眉,周身环着清寒之气:

“贫道楼鹤。”

那年轻道士缓缓道。

他语气平和却似有说不出的奇妙韵味,令原本一直轻蹙着眉头的小公主也缓缓舒了眉眼。

九百九十九天梯之后便是道宗。

道宗无杂徒,除非入室弟子外人不得而入。

楼鹤已抱着小公主离去。

连那云雾山门也隐隐不见。

宇文化及轻笑一声,目光中竟有丝阴寒狠意。

洛阳宫墙之内,青衣疏狂男子缓缓将手中书信置于烛台之上,目光莫测:

“道心种魔大法。”

石之轩轻笑一声:“倒是有趣。”

那桌前还放着一幅画,画中美人扬鞭纵马,天真笑意正是那被送往华山的小公主。

“阿裙啊,你与邪帝到底是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野生容嬷嬷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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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信息量很大在这里解释一下

ps:阿裙不会说话是因为道心种魔大法

宁道奇也知道,但是碍于一些原因当年只给隋帝说是中蛊了。

石之轩知道这个秘密,所以让阿裙装昏迷,利用这一点逼(骗)隋帝送阿裙入道观。

还有~楼鹤是个帅比道长

裙子的秘密会逐渐揭开哒

比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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