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离手术后醒来并没有听到他想要听到的人的声音,绝望像洪水般袭来,他吃力地拔掉了自己的呼吸机和枕头,只觉得腹部剧痛阵阵,血腥味也浓郁扑鼻。
“四季已经回去阮家看过你的柜子了。”阮文隽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她如果对你还有感情,会来看你的,你安生呆着。”阮离闷哼了一声,这才停止身体的蠕动,平静地躺着。
“你那晚故意把柜子打开不就是想有一天四季能够回去看到吗?”阮文隽的声音透露着了然,他对于自己的儿子可谓是十分了解:“阮离,若是没有我的帮忙,她根本没有想过回去,你那里的一切不就白白布置了吗?”
阮离躺在病床上没有说话,低低地喘息着,半晌,微弱的声音才缓缓流出:“她……看……”“保姆说她看到了。”阮文隽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他回来后一直守着阮离,但毕竟奔波了一夜:“我已经知道何婉在哪里了,我要去一趟,你别再惹事了,按照我的计划,她们也都该回来了。”
阮离闻言并没有出声,他疼得有些厉害,嘴唇乌紫,忍痛的声音从他嘴里溢出。阮文隽站起身,招呼了一直在一旁的护士:“他若是再拔了针头就给他捆起来。”
阮文隽说完,再深深看了一眼,瘦得不成人形的阮离:“你要还想多活几年守着你的四季就不要再折腾了,否则你死后,四季就嫁给别人了。”
阮离猛地睁开眼,红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什么,半天喉咙才挤出一个“不”字,声音很大,让旁边打针的护士都吓得一愣。阮文隽瞥了一眼护士,警告意味十足,然后才走出房间。
宁可找了宁凯,宁凯答应帮忙,但是可能要晚上探视时间结束护士交班才能让四季进去。阮文隽毕竟不是一般人,对于医生和护士的选择要求都很高,病房里还配备了专门看守的人,要想不惊扰他们进去,时间必须选得好。
四季直接答应了,她放心不下阮离,即使他视生命为无物,即使他做了很多的错事,她也没办法做到对于他受到伤害而毫无感觉,不再过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阮离从怀有希望到一点点失望到探视时间结束他才彻底绝望。他强忍着疼痛一直保持着清醒,但每次开门之后,他都没能听到属于四季的脚步声和她的声音,也没有闻到她的气味。
他甚至在想,也许她站在病房外面偷看他,而他却因为眼盲而没有扑捉到她的身影,可是外面守着的人也都受到了阮父的指示,不会拦着四季。
她真的没有来,哪怕他对她再用心,哪怕他一直守着她,哪怕他扮演成她喜爱的样子和她一起度过那些虚幻的日子,她对他从来就是狠心的,只因为他扼杀了她那本就该死的弟弟的出生。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是本来就不该出生的生命,那是阻碍,他只后悔,做得不够彻底,竟然让她知道了,而她果然为了这件事选择离开她。
他闷闷地咳嗽着,将针头再一次地拔掉。护工一直守在一旁,见状慌忙上前:“不能拔!”“滚!”阮离低吼着,呼吸越发急促,都是他们,就是因为他们,四季才不来看他的不是吗?
护工看他将针头拔出,只能离开房间去找护士再拿针过来。
四季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用口罩和医用帽子遮住自己,站在另外一个护士的身后偷看他。阮离正不断地喘息着,表情十分痛苦。前面的护士将针打入他的手上时,他还愤怒地不断推拒。
四季情不自禁上前走了一步,就是这一点小小的动静让本来挣扎着的阮离像是被点中穴位一样停住了。
四季僵硬着没有开口,前面的护士倒是顺利地把针打进去,她看了一眼四季,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四季一直看着他,他整个人憔悴不堪。腹部包着厚厚的纱布,依稀可以看到血迹。他瘦得像个纸片人一样,血管分明,苍白得经脉都看得清楚。
他挣扎着下床,声音透着惊喜:“你……四季……来了……,你……别离开……我求……你!”他话语说得断断续续,让四季一直握着拳头的手都忍不住发软,颤抖起来。
他不顾腹部疼痛也要留住四季,看得四季心头一酸,眼泪就滴落下来。
阮离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本来的狂喜立刻转为绝望,他顿入冰窖,她不愿承认,她不愿留下,那心底翻滚的绝望,如波涛一般,又像那海啸中的浪潮,将他一层一层,尽数剥离。
她要走,而他别无办法,那些刚刚过去不久的幸福的,快乐的,酸涩的日子,就像梦境一样,不过是梦醒了,就能感觉到冰冷。他没做错,但是还是失去了她,她不愿意再对他好了,她要离开他。
前面的护士看阮离已经知道了四季的身份,就一个人往外走了,留下四季和阮离。
“你不会……爱我了,是吗?”阮离斜坐在病床上,手慢慢地摸向被子里握了一整天的东西。他目光木然,嘴里念着:“是不是……要用我……来换回他……是不是……要偿命……才原谅……”
四季本来在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猛地冲上去,却看到他将那尖锐的刀尖直直地捅入自己的腹部,那正是他动手术的地方!
四季只觉得脑中一阵轰响,张大的眼眸中有着无尽的恐惧,她没想到他如此决绝地伤害他自己。只能拼命抱着他,用手捂住他鲜血直流的腹部:“不要!不要!来人,来人,医生!”
阮离已经倒下去,手却狠狠地抓住刀柄,不肯放手,眼里都是泪水,嘴角却露出微笑:“你……换……”四季说不出话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原谅你,我本来就没有放下你,我来就是放不下你!”
阮离默默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他知道她狠不下心,她知道最终她也会回来的,但是那样不够,他要她爱他,他要她和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爱他,他要她心里只有他,再无他人!
阮离本就刚做完手术,撑着身体等着四季来看他,这一刀下去,让他本来就不好的身体瞬间崩溃一般,他下了狠心下了狠手,四季完全招架不住,因为病菌感染了腹腔,高烧不退,手术后情况没有改善,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连阮文隽都闻讯赶了过来。
宁可本来就呆在医院没有走,她没想到阮离这次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连命都不要了,就为留着四季。
“我早知道你不能和他见面,他早不这样做晚不这样做,等着你来,当着你面,不过就是知道你会心软,他是这样的人,我早该知道。”宁可叹了口气:“你留在这也是肯定的了,我也不劝你,我把你拉走了,你也放心不下,不会幸福,你自己想清楚,真的要守着这样的一个人,跟他过一辈子吗?”
“哪来的一辈子?不过是阮离的一辈子。”阮文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就是这样胡来,他的身体哪里能让他这样折腾,能活到五十岁已经万幸。”
四季默默地留下眼泪,这样的话刚刚医生讲得更让她心惊,阮离身体底子不好,这些年的随意糟蹋,几乎让他只能强撑,这次就算有幸救活,大概下半辈子也只能好生修养,医药相伴,能再活二十多年都是恩赐。
宁可没有说话,她也知道,阮离对于四季,是那样特殊的存在,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芥蒂,在知道阮离的身体状况之后,她都会容忍,她会舍不得,她会心疼。
“你要想清楚”宁可拍了拍四季的肩膀,她没怎么见过四季流泪,今晚她只看到她的眼泪都没有停过。
“我陪他,我会陪着他。”四季低声说道,这一陪,就是日夜难眠地陪了七天,阮离是第八天才醒过来的。
阮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沉重得无法动弹,熟悉的疼痛和眩晕还有沉闷都一起重新回到身体里,他意识不清晰,只能迷茫中听到四季在旁边说话的声音:“阿离,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