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而水镜另一边，闻人歌在听见“韶音秘境”四个字时，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错愕。
“简直就是胡闹！”荆通顿时沉下脸来，“韶音秘境是什么地方，也敢领着外门都没入弟子进去！掌门师叔，你居然也由着她胡来？”
“什么叫‘胡闹’？”
水镜那端传来云间月声音，她神情是如此真挚，话语是如此诚恳——
“区区一个韶音秘境罢了，想要入我昆仑墟弟子，总不会连这种秘境都过不去吧？”
——以至于任何人听到了，都忍不住想给她一拳。
谁都能看出云间月没有任何恶意，也能看出她说真情实感，可见她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
但问题是……
“你这就是在胡闹，云间月！”
荆通重重撂下手中茶盏，震得长几都嗡鸣一声。他瞪着云间月，语气越发严厉。
“别以为你十来岁就能独闯韶音秘境，就等于其他人也能全身而退！要我和你说几次，你云三娘子有真龙血脉，天生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可一般人修不能！我们要选是适合修仙好苗子，不是和你一样——”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都是一个宗门人，莫要失了和气。”
掌门适时开口，在荆通即将失言前打断了他话。老人圆滚滚脸上露出慈爱笑，像每个为孩子吵闹而头痛老祖父那样，轻轻摆了摆手，神情中添了几分无奈来。
“这样吧，三娘。”他唤了一声云间月乳名，“这一回你自作主张定下韶音秘境事，我便不同你追究了。不过，你得好好把人都带出来，能做到吗？”
刚露出些许委屈神情云间月听到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
“师父何出此言？”云间月一脸莫名，“这等小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您还不信我吗？”
“师父当然信你。”老人笑呵呵道，“好了好了，这是你第一次主持入门大选，别错过了秘境开启时间。快去吧。”
云间月颔首行礼，便回过身去安排事宜。
掌门放下手，笑眯眯地扫了荆通一眼。
“安心了？”老人把圆乎乎手放在圆滚滚肚子上，怡然自得地拍了两下，“气大伤身，不要有什么事便着急上火。正所谓覆水难收，有些话你未必是那个意思，但说出来就难免伤了和气。回头再让有涯弄些清心宁神丹药与你吃，心放宽些，路便不容易走得窄了。”
“是。”
荆通虽然性情暴躁，但对掌门总是格外尊重。听得老人如此说，他便也沉下气来，再度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而一旁翼望之山峰主巫罗，也放松了压得灵犬半天不敢妄动手臂，再度动作轻柔地揉起了灵兽耳朵来，直揉得灵兽喉间发出满意咕噜声。他目光落在水镜上，须臾，发出了一声极轻“咦”。
“闻人家小姑娘，像是有些孤僻样子。”巫罗用空出来那只手，隔空点了点水镜，“和林家宝婺倒是对比鲜明。”
众人目光一时都被吸引到了水镜上。
正如他所言，和众星拱月林宝婺不同，白飞鸿只是站在一个稍远位置，和所有人都隔出一段距离。女孩抱着剑默默看着人群，似乎是在打量着他们，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发呆。
荆通见状，冷冷地哼了一声。
“宝婺素来人缘很好。”他不耐烦道，“这也值当特意拿出来说？总不能有人性格孤僻，还不许旁人围着另一个人转吧。”
“飞鸿只是喜欢一个人呆着。”闻人歌难得开口道，“她性子审慎，一向谨言慎行，平日也不爱出风头。”
“你这是说宝婺爱出风头了？”
荆通顿时不乐意了，不过在他又说些什么之前，苏有涯重重咳了一声，目光往掌门身上一睃，荆通便也悻悻作罢，只又发出一道冷哼。
“说来，这次试炼倒也有趣。”苏有涯开口，打起了圆场，“韶音秘境之中，先人留下秘宝众多，我想，云师妹应当会安排这些人去寻那么一两样，这倒很容易做。只要不是让他们去挑衅秘境里灵兽，也不必太担忧他们安全。”
他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同时朝他望了过来，不管是闻人歌还是荆通，目光都颇为险恶，一时唬得苏有涯也呆在当场。
“可别再说了。”巫罗单手掩面，“你这个乌鸦嘴。”
与此同时，水镜里传来了云间月声音。
“这次试炼，也没有什么难度，我只要你们以五人为一小队进入韶音秘境，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从秘境里灵兽身上取得一样东西给我。不过如此而已，很简单吧？”
“……”
“……”
“……”
便是素来与云间月交好巫罗，此时也不由得闭上眼，放弃似地往椅背上一靠。若要给他脸上此刻表情找出一个形容来，那莫过于四个字——惨不忍睹。
就算是一向和灵兽灵植打惯了交道翼望峰主，面对着韶音秘境里灵兽，也说不出“不过如此而已”这句话。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巫罗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在灵山十巫中广为流传谣言。
龙，脑子都不太好使。
……
……
……
而水镜另一端，白飞鸿走上前去，从云间月手中抽走了第一支签。
为了确保公平，这次组队是用抽签方式随机决定。鉴于修士们有了一定修为之后，都会离开宗门入世修行，会遇到什么样队友，会接到什么样任务都完全不好说……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和抽签撞大运没有两样。
白飞鸿是第一个抵达，也是第一个抽签，但她却没有看自己抽到了什么，只是抱着剑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排着队走上前来，从云中月手中抽取自己签。
“第一关通关人数是五十人，五人一组正好分为十组。你们猎物目标就在自己签上，目标相同人为一组。”
云间月和声细语，一一向众人道来，在该负责时候，她倒一向很仔细认真，全然没有半点轻率不耐模样。
“通过这一关条件有三：第一，必须带回自己猎物；第二，离开秘境时，每组人数不得少于五人；第三，无论有何理由，不得有伤他人性命。”
说到最后一点时，云间月素来云淡风轻神情骤然严肃起来，映着她端丽庄严脸庞，越发令人不敢逼视。
“我知道凡人间通常会流传些什么荒诞谣言，什么杀人夺宝、以杀证道、夺取功德……我也知道有些散修确实会以这种伤天害理法子修炼，但我要在这里清清楚楚告诉你们，那都是邪魔外道手段！不要说昆仑墟，任何一个正道门派，都容不下这种腌臜心思！”
她声音越发冷厉，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修真修心，心不正，则邪魔骤生。不要以为你们可以瞒天过海，纵使用了什么手段欺瞒了我，甚至一时欺瞒了天道，但是，人绝对欺瞒不过自己心。你们曾经造过孽，终有一日会成为你们心魔。心魔一生，便再难消除。到了那时，再来悔恨也来不及了。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过去不能重来，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做错事，不要让自己后悔，明白吗？”
“是！”
众人齐齐应道。白飞鸿也响亮地应了一声。
见到他们如此配合，云间月轻轻颔首，面上泛起一丝欣慰浅笑，柔和了她先前冷肃神色。
“很好，看来各位已经有所觉悟了。”她拍了拍手，示意众人看过来，“接下来，抽到同样签人请快些组队，韶音秘境快要开启了。”
白飞鸿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签。
说实话，她对自己签运很有自觉。
不，不如说……她对于自己运气很有自觉。
从小到大，前世今生，就没有哪一次靠运气游戏她能讨到好。
犹记得前世仙界宗门大比时，各门各派弟子都聚在一起，大家穷极无聊之下开始玩游戏，白飞鸿也被拉去凑数。当天就凭实力创下了二十四连输记录，一时引起轰动。
也有人不信邪，硬是拉着白飞鸿把各种游戏都试了一轮。结果，不管是叶子牌、双陆、斗草还是行酒令……只要是靠运气游戏，白飞鸿都输得令人心服口服。不管怎么说，一个人能连着三把打出一炮三响，由不得人不服气。
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只能摇头，同时对着白飞鸿竖起大拇指。
运气能差到这种地步，本身就是一种匪夷所思运气。
果不其然，当她打开那张签时候，白飞鸿便长长叹了口气。
——毕方鸟尾羽。
下下签里下下签。
白飞鸿放下签，准备换个角度来安慰自己——想开点，这一次还有四个和自己一样倒霉鬼……咳，运气不太好人呢。
“哎呀，你抽到了毕方鸟？”
一道略显欣喜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白飞鸿还未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手里签文被人拿走了。
“真巧，我也是。”花非花含笑，将自己签也递到了她面前，“看来我们两个这次是一队呢，运气真不错。”
你对运气不错定义到底是什么啊。
白飞鸿面无表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