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很强。
超规格程度的强大。
伏黑惠想要强行把不着家的老小孩抓回去,光靠两条玉犬的力量是不够的。
但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因为甚尔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岁不到的儿子骑着式神追着他不放。
玉犬的嗅觉很好,甚尔就算想要甩掉也不容易,毕竟他又不能破坏掉儿子的式神,而惠那固执又死脑筋的小子好不容易找到混蛋父亲,不把他逮住大概也不会放弃。
只是因为惠的实力不足,所以只能想办法让禅院甚尔主动和他回家。
关于这一点,伏黑惠一点都不慌。
毕竟人渣归人渣,但还不至于连儿子的安危都不顾。
如果对方死活不肯回,这么僵滞下去,只有两岁多的伏黑惠迟早会咒力耗尽直接从玉犬身上摔下来,然后十有八/9会昏倒在大街上。
那样的话,甚尔也没法走。
唯独这一点,伏黑惠确信着……不管再怎么堕落,禅院甚尔这个男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陷入危险。
[惠就拜托你了。]
那是绘理妈妈临终前的托付。
所以哪怕再怎么颓废下去、再怎么不当回事,甚尔也绝对不会故意害自己的儿子。
相信这一点的伏黑惠有恃无恐。
——当然,没有绘理妈妈监督而无意间造成的迫害就算了,这家伙老老实实当父亲的日子总共也就一年半出头,从甚尔平日的行为举止来看,大概是没有太多父母应有的常识。
如果不是伏黑惠表现出来的强悍的生存能力,自知没办法好好养大孩子的甚尔大概会选择再婚吧,入赘也无所谓,只要能找个靠谱的女性留在惠身边养活他就足够了。事实上在伏黑惠上一世时,禅院甚尔就是这么做的。
生活艰难,伏黑惠把自己对甚尔的期待一降再降,最后干脆完全放弃要求那家伙能够做好一个单身爸爸了,他只能自力更生,自己注意自己的状况,把生活水平降低到活着就好。
老实说,上辈子自己那么讨厌老爸不是没有道理的。
叹了口气。
总之,在禅院甚尔故意把尾随的人引到死胡同之后,伏黑惠也毫不隐瞒的正面走了出去,只不过满肚子不满和抱怨都没有说出来,那家伙就在短暂的呆愣之后,疯了一样发出大笑。
甚尔收回了咒具,单手抱起了走过来的儿子,然后另一只手把低吼着扑向自己肩头咒灵的黑犬掀翻。
“不行不行,这个东西可不能被你吃掉啊!”
甚尔心情意外的愉快看着黑犬,他把平时用作移动武器库的咒灵从肩头拿下来,等其缩成乒乓球大小之后,直接塞进嘴里,舌头和口腔挪动用力,让其顺着喉管掉落到胃袋里。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这里面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呜哇,真的假的?吞进去了?
伏黑惠瞳孔地震。
不行,光是想想鸡皮疙瘩就要起来了。
禅院甚尔揉了一把被震住了的儿子的翘发,带着小家伙和两条玉犬心情愉快的回了家。
尽管平时只有一个小孩子在,但整个家却干干净净工工整整,一点也不乱。
玄关进门,客厅边沿的柜子上放着绘理的照片。
甚尔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丢掉,他一直觉得既然人已经不在了,留着照片除了徒添负面情绪以外,还能有什么作用?只是惠无论如何都不肯,像是炸毛的小猫张牙舞爪的护着,一副他敢扔就和自己拼了的狠劲,他才勉强妥协,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倒是习惯了。
甚至能够在回来的时候在心里小声的说一句[我回来了,绘理],或者趁惠睡着的时候,站在照片前发呆。
心情意外的平静。
这奇妙的心理变化连甚尔自己都摸不着头脑,明明以为只会徒添负面情绪而已,到最后,反而开始庆幸自己儿子的“任性,”让他们家还留下了一张绘理的照片。
原本从美满彻底破碎的家庭,似乎因为某个小家伙的努力,再一次染上了名为温馨的气息。
“我回来了,妈妈。”
伏黑惠倒是没有他不省心的老爸想那么多,他在路过妈妈的照片时软软的轻声说道。
他被甚尔放在了沙发上,两条玉犬立即窜到小主人脚边趴下,似乎因为清楚没有危险,它们轻松的摇着尾巴,直到被伏黑惠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解除了术式,才重新化作黑影融入了地板。
“来谈谈吧,惠。”
甚尔声音低哑的说道,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伏黑惠歪着头看着他。
似乎是因为惠觉醒了术式的关系,尽管过去伏黑惠也表现的很成熟,但只有现在,甚尔才真真正正的把年幼的对方视为可交流沟通的对象。
术式,咒力——这些天生的资质,注定了在现在这个糟心的咒术界所能取得的地位的上下限。
就像是那个同时具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家伙,刚出生就被奉为了神子,所有的资源都被捧到面前,不管做什么都能被五条家纵容,肆意妄为都可以被原谅,只要能够顺利长大,未来也理所当然能够成为咒术界新的话语权。
和自己这种没有咒力的废物就是天壤之别。
拥有[十种影法术]这种唯一能够杀死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式,惠同样有着成为顶尖的资质。
只要被禅院家接回去,毫无疑问会被当做下一任家主细心照顾培养,层层保护起来。
比跟着自己,未来光明的多。
[绘理会担心,所以哪怕你有着天赋……也和我一样,安分的去当个普通人吧。]
曾经似乎有谁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甚尔已经刻意忘掉了。
“……你想去禅院家吗?会有人照顾你,赞美你,保护你,比这里好得多。”
垂着眼的高大男人声音微哑的说道,随着这句话出口,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让他厌恶的过去。
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无视,被人嘲笑,被人否定。
从咒灵堆里拼了命的挣扎逃出来,伤痕累累,嘴角鲜血淋漓,但是却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因为他是连咒力都没有的废物,让禅院家蒙羞的存在。
偏偏他的儿子却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天才。
“不想。”
被这么问,伏黑惠皱起眉,想也没想的回答。
甚尔噎住了。
他微微睁大了和儿子如出一撤的绿眼睛,很快又抽了抽嘴角,“喂,小鬼,你知道禅院家是什么吗?虽然对我来说那边是个垃圾场,但耐不住他们有钱有权,而且和我不一样,就凭你这一手术式,他们会把你当做天皇一样供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成问题啊……啊啊,说起来,你应该还不知道咒术界吧?”
高大结实的男人认真给只有两岁多的儿子解释那边的世界。
有关咒灵的存在、有关禅院家的地位,以及伏黑惠的术式的特别。
“虽然你去到那边的世界之后,一定会被当做咒术师培养……但那也不坏,因为你有好好活下来的底牌,在成长起来之前,禅院家一定会保住你的性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因为是重要的十种影法术的继承者。
禅院甚尔伸手捏住了儿子软软的脸颊,带着自嘲和仅剩那一点为数不多的奇妙心情劝诫:
“你只要抛弃那可笑的同情心、不要想着去拯救任何人,为了自己自私自利的活下去就好,只要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完美的融入那个世界……寿终正寝也不成问题,比跟着我好得多,反正我也不经常回来,我这种父亲对你来说完全可有可无,喂,惠,你知道什么选择对自己更好吧?”
被掐着腮帮子伏黑惠盯着眼前的父亲。
这还是自绘理妈妈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和自己说那么多的话。
“但是,你很讨厌禅院家对吧?”伏黑惠理所当然的歪着头,声音又软又干脆:“连你都讨厌的话,说明那是个相当糟糕的垃圾场。”
拥有上一世记忆的自己,自然清楚禅院家是个什么状态。
封建、古板、恶心,而且以咒力和术式至上,严重到几乎没有人性可言。
哪怕禅院真希前辈的实力明明足以成为出色的一级术师,也依旧被打压在四级动弹不得。
就因为真希前辈是天与咒缚,几乎没有咒力不说,甚至不带上特制的眼镜连咒灵也看不见,仅此这一点,就让真希前辈的所有努力被禅院家无视,被咒术界那群腐朽的高层打压。
“你这种烂人就是被禅院家养出来的……我才不要去那里。”伏黑惠毫不留情的说道。
甚尔感觉自己被刺了一箭。
“喂喂喂!”高大的男人扯着儿子面团子一样的脸,喔了一声眯起眼,“你还真敢说啊,臭小鬼。”
“……”挣扎出来拉开距离的伏黑惠捂着被捏红的脸颊,不高兴的瞪他。
“禅院家的确是个臭不可闻的垃圾场,但是啊,难道跟着我就能好多少吗?”
没钱(买咒具的大开支以及赌马输光了),欠债(给惠留下一点基本的生活费而去借钱。),不顾家,让两岁多的儿子自力更生。
都被两岁大的儿子说是烂人了,已经足够说明自己这个父亲有多么糟糕了吧?
为什么不离开?
反正两边都是垃圾堆,选择呆着更舒服的那一个不是更好吗?
“别想卖掉我!”
伏黑惠瞪他,却憋了半天想不出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他,最后恶狠狠的说:“不然妈妈会去梦里揍你的,而且……”
“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的,但是你没有我的话不行吧?会彻底变的无可救药,所以我才不能离开,而且,这里才是我的家。”
虽然你是个烂人,但你毕竟是我的父亲,曾经真的很努力的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
……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伏黑惠亲眼看着这个人在短暂的时间内轻松过,幸福过,然后堕落。
“毕竟妈妈拜托过我了,要好好看住你。”
伏黑惠抿着嘴,跳下沙发走到甚尔面前,然后仰着头,踮起脚尖,伸出柔软小巧的手摸了摸甚尔嘴角的疤。
天与暴君的肉/体是人类最强的级别,愈合能力也强悍的惊人,几乎不会留下任何伤疤,这一点,为混蛋老爸处理过数次伤口的惠见识过了。
那么,甚尔身上仅存的疤,只能是过去肉/体还没有成长到最强的时候留下的。
例如少年期间。
——在那个禅院家里。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看在妈妈的面子上,我都不会放弃你,当然,希望你也能好好的听人说话,至少别再不接电话了。”伏黑惠用稚嫩的嗓音认真的说道:“我会看住你,但我还太小了,力气不够大,所以你也得好好握住我的手才行。”
禅院甚尔看着儿子的脸发呆,嘴角的柔软的触感让他脑子空白。
禅院家的糟心的记忆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血脉相连的孩子认真的神情——和绘理几乎重合的、正视着他这个人的眼神。
禅院甚尔指尖颤了颤。
“……”
惠不需要他这个父亲。
但是他却需要惠。
这孩子是天赐的恩惠,是绘理留给自己的……这个世界上最后属于他的东西。
“……”
把惠卖给禅院家那群垃圾,让他们神情扭曲短短一瞬之后就高高兴兴的拥有梦寐以求的术式,总觉得不太爽。
比起前者,似乎把十种影法术的继承者藏起来更有意思。
在反应过来之前,甚尔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或者说,是他本能冒出来的、能够说服他自己改变想法的理由。
卖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卖掉,不急于一时。
但是如果能够让禅院家心心念念的十种影法术继承人敌视他们……那才是最棒的场景,最棒的复仇。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