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魔,你们王家村收留的是魔族余孽!”路亭冷冷地看着这群愚昧的凡人。
她站在那株过了花期,春回抽枝的梨树上看着路亭抽出佩剑指向她。
树下埋着螺妖的骨灰,树上站着的是个魔族。
她不去看都能想到那些人眼神里的恐惧,就像他们曾经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螺妖被活生生烧死。
哪怕是前一天都还相约着去河边浣衣,说好第二天要去集市上置办行头的人,哪怕他们叫她蓉娘叫了那么多年,在知道她是妖后,不也一口一个螺妖的叫她吗?到头来不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是在这一刻,她想起了符阙。
他早上出门时,站在院门口还嘱咐她:“饿了的话,灶上温着饭菜,不要点火,等我回来。”
他去集市上交接抄写的书籍,临行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唠叨得像极了不放心孩子在家的老父亲。
从她上次做饭点着了厨房后,符阙就再不许她碰火,连房间里的蜡烛都要隔她半丈远,生怕她哪天就把自己给点着了。
但是路家人,还是追了过来。
他们将整个王家村围得水泄不通,对她赶尽杀绝。
“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她讥笑道。
路亭被她激怒,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大喝了一声:“列阵!”
听他号令,数十名路家子弟整齐摆开,手中的剑舞得喝喝生风,纷乱的剑光晃花了村民的眼。
他们哪曾见过如此阵势,就连除那只螺妖也只是拈了张符纸便叫她动弹不得。
“仙长,咱们不知情啊!求仙长开恩呐!”年过半百的村长抱着自家孙子率先跪在地上哀求,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跪下磕头求饶。
路亭皱了皱眉,这些人的确只是凡夫俗子。
可若是断了阵法,放这魔族跑了,自己又交不了差……
思及此,他眼神硬了硬。
除魔卫道本就免不了牺牲。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群人摇尾乞怜,嗤笑着他们的天真。
巨大的剑阵结成,路亭舍身入阵充当阵眼。随着他的加入,偌大的剑阵发出尖锐的兵器交戈声,笼罩着整个王家村。
受不住剑阵威严的众人有的疼得满地打滚,有的口吐鲜血还在拼命求饶。
腰间空无一物,没有噬魂铃傍身,面对这剑阵她好像毫无胜算。
可她不打算逃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路家人不会放弃对她的追杀,除非……
让追杀者付出惨烈的代价!让那个人明白,追杀她的成本,整个路家也负担不起。
她以手做刃将手掌划破,幽红的鲜血从掌心落下,滴在梨树上,滴在泥土中,飓风平地而起,吹得她发丝散落,十足的疯子模样。
她罗袖微张,淡蓝色的长裙宛如展翅而飞的蝴蝶,长发肆意,带着与生俱来的张扬。
那一瞬,天地色变,一道惊雷从天幕划过。
腐朽的尸骨从地底爬起来,它们口含怨气,面容扭曲,疯狂的双眼里涌动着对生灵的渴望。
她拂袖,双手负于身后,眉目睥睨的看着头顶的路亭:“我要你死!”
她声音冷厉,头顶的惊雷破空而下直指阵眼,碰撞出的火光照在她眼眶中,像极了忘川河里爬出来的罗刹。
那些被她召唤而来的骨灵顺着一切耸立的物体攀爬,到不了剑阵便用同类的骨骸搭起一座骨楼,哪怕被绞个粉碎也要不知疲倦的往上。
巨大的消耗下,路亭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经过不断的亏损而衰竭,若是此时败了……
他不敢看身下的场景,从地下爬出来的骨骸发出“桀桀”的声响,听的人直打冷噤。
那是地下栖息的鬼物,饮人血,拆人骨。
但是没用,在绝对的强悍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功。
剑阵最外围的弟子率先支撑不住,和坍塌的骨楼一起坠入深渊,求救声甚至盖过了那些村民。
成千上万的骨灵将整个村子覆盖,只有那群村民围做一团的方寸之地未受侵袭。
“到那群村民那里!快!”路亭受了重伤,强撑着说完一口老血喷到阵眼上遁到了村民中心。
其余弟子见状纷纷效仿,早一步撤阵的逃离了剑阵桎梏,晚一步的则被骨灵拆骨入腹,场面极其血腥残忍,胆小的甚至连昨夜的饭都给呕了出来。
路亭一把剑横在老村长头上,冲她叫嚣道:“退后!否则……”
他话没说完,剑一横,就见老村长脖子上一道血痕。
百骨避退让出一条路来,她从骨楼深处走来,手掌滴着的血散发淡淡的香味。
“你用他们威胁我?”她声音低沉,披头散发的竟比腐肉挂身的骨灵更为吓人。
路亭握剑的手轻颤,他其实也没把握。
“你若不退,我便杀尽这些凡夫俗子!”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他手腕轻轻一动,那老村长的头颅便和身体分了家,溅出的血滴在了他怀中孙子的脸上。
路亭手一松将老村长的尸首扔到她面前,另一只手顺势抓起还未反应过来的半大小孩,将他提起来对着骨灵。
骨灵控制不住对鲜血的渴望,不过瞬息的功夫便把尸首啃个干干净净,徒留一滩黑血落在泥里。它们对血的渴望刻在了骨子里,受这鲜血的刺激隐隐有暴动的趋势。
她抬起受伤的右手,深吸了一口气,运气于掌向路亭掷出一滴鲜血没入他眉心。
“那你们,就一起死吧……”她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过身,不打算在这儿浪费时间。
地面一阵震荡,泥土翻飞,骨灵无意识地朝着她掷出的那滴鲜血涌动,飞扬的黑雾像是一条逆行的黑色瀑布,乌泱泱的像众人游去。
“阿梨!”在骨灵游荡的长队后,一声清脆的男声响起。
骨灵行动一顿,她转过头看向来人。
符阙手里拿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站在人群后格外醒目。他穿着今早出门时的那身淡青色长袍,同刚抽枝的梨丫一样干净。
反观她,一身血污。
路亭思考不过一瞬,立马扔下手中的稚子转身挟持符阙,放声喊道:“退后!”
见状,密密麻麻的咒文从颈下爬上她脸颊,显然是被激怒的样子。
“你在找死!”话音落,她的身形立马消失在骨灵间。
阿梨一个轻蹬,手指化爪直取路亭首级。路亭也不闪躲,抬剑一挡,掌心划过剑刃,残红一地。
她不敢相信的盯着被剑刃划伤的左手,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的顺着伤口沁入血脉。
“你在剑上抹了什么?”
见她受了伤,路亭一脸她不足为惧的得意,推开符阙竟大摇大摆的走到她面前:“你应该很熟悉啊,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啊。”
他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音量,将一切摊开放在她面前。
“竟是如此啊……”她的语调微微喑哑,俨然一副穷途陌路衰败模样。
“你不该心存妄念的,”路亭提着剑步步紧逼,剑尖在她脖子上微微用力,血珠成串,“去死吧。”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一把剑自身后向前贯穿路亭腹部,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肚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只听到弟子们急忙上来搀扶的声响便失去了意识。
他的身后,符阙执剑染鲜血,一身青衫溅了血污,却仍旧笑着对她说:“阿梨,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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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虚假假,难得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