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轩辕雪不知怎的困意全消,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干脆放弃了,敛起衣架上的薄衣,披在身上独自到了庭中。却不想竹影之下,早已有个身影坐在了石凳上,背靠石桌双手撑着,仰望星空。
“青凌。”轩辕雪印象中,从未见过青凌这般寂静的样子,她浅笑着走上去。青凌亦是没想到这个时辰,轩辕雪会出现在这里,略有一怔,转眼笑着打了个招呼。
“怎么还没睡?”轩辕雪坐到旁边,也是仰头看着星空,随口一问。
“恩……”青凌闷头嗯了一声,却不在往下说。今日是十月初三,多少年前的今日,正是他在青龙宫遇着婉怡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婉怡就如母亲一般照顾他,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宫宫主,如何运用青龙之气,如何承担起他应尽的责任。也在他生病之时,呵护照顾。
每年的今日,青凌就更外想念,轩辕雪心思细腻,见青凌眼中划过的伤感,也猜到了几分是为谁。于是,起身笑说:“你暂且等等我。”语毕,就转身回了屋子。
轩辕雪拿着烛火,在花蝶纹格柜中取下个精巧的檀木方盒,拿在手里得心一笑,转身出了去,“之前一直忙,总是跟你凑不到一处去,这个就耽误给你了。”轩辕雪将方盒递给青凌,青凌疑惑看来,轩辕雪笑着颔首,“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青凌不明轩辕雪给他这个的原由,想着自己也未托付什么于她,却转念又一想,反正白来的,拿来看看也无妨。于是,笑着接了过去,却不成想打开之后心中绞痛,笑容也跟着凝结,显得尤为不自然,“这是……”
轩辕雪俯身坐下,也是怀念的神情,温柔却又小心的从方盒中取出一个本子,那纸张随着岁月的流逝都已经翻起了边角,轩辕雪抚着上头两个字,青凌。她心中默念一遍,还是将这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轩辕雪顿了顿,一时感触眼泪竟集满了眼眶,“我收拾婉怡房间的时候,找到的,我想应该物归原主才对。”
青凌心绪被勾起,这本子是当初婉怡记录他功课情况的,当然也会有些批语,再到后来,青凌逐渐长大,担起了青龙宫的重担,时常外出办事二人不得常见。于是,婉怡想到什么嘱咐青凌的,就写在本子上,然后再转交给青凌,青凌偶尔也会写一些近况,逐渐本子就成了他二人传递‘母子之情’的媒介。
青凌触碰到本子的那一刻,手上不觉有些发抖,紧跟着视线就模糊了,他赶紧背过身去,不想让轩辕雪看见,“谢谢。”
“不谢。”轩辕雪淡淡笑着,“我可嫉妒你了。”后话说的却是负气,见青凌有些错愕,轩辕雪笑说:“婉怡疼你比我们更甚,许是你父母均不在世了。她对你更外的关注,平日里在玄凝宫,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拿不到就已经到了你那里了。”轩辕雪颇为愤愤的样子,“就说那年,苗族带着多少有意思的玩意儿,婉怡一个都没让我拿,全都给了你。”末了,轩辕雪轻哼一声,叫着委屈。
“噗!”青凌被逗笑,他才不信。婉怡对轩辕雪的那份心思,青凌也是清楚的,哪里还能比自己差了去?
“到后来,婉怡……走的突然,对咱们这些孩子,只给你留了这个本子。我没打开看,怕看了太过羡慕嫉妒。”轩辕雪鼻头酸酸,忆起三年前,心中更是伤感的紧,怕眼泪落下赶紧仰面朝天笑了笑,“看我。”
青凌手里紧握那本子,仿佛再用力抓着婉怡一样,默不作声只是奢求能多感受些她的气息。
“我知道你怨我。”轩辕雪浅笑凝视青凌,“只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若是让你入了结界,怕是难保玄凝宫周全。玄凝宫平衡三界之力,已有千百年。人界江湖中年年玄女的头颅是最高价,人人都想趁着玄凝宫不济之时,成就一生之名。”轩辕雪屏气,眼神却不再柔软,反倒凌厉起来,“我不能,不能毁了历代玄女,悉心呵护和维系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婉怡的那份。”
轩辕雪靠在石桌上,一旁的青凌垂下头,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轩辕雪起身,“只希望你莫要越陷越深,我懂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也懂渴望母爱的那份心思,但终我们是要长大,要去承担更多。”
青凌抬头看着轩辕雪的背影,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有着这样的心胸与勇气,青凌笑了笑,果然是婉怡一手带大的玄女,与寻常人家,不。甚至是四宫中的女子都不同,更是无法比拟的。青凌抚着本子,心中久违的暖意,似是婉怡再告诉他,不可再耍小孩子心性儿了。
“轩辕雪!”青凌轻唤,轩辕雪驻足回眸,青凌不语只笑着拍拍胸脯做了个无碍的手势。二人相视一笑,轩辕雪松快不少,“早些睡吧。”
独自回房轩辕雪倒也有些倦了,翻身睡了去。
次日一早,倾月依照吩咐早早的就进来伺候轩辕雪梳洗,“主子,真的不用陪着吗?”倾月想着今日轩辕雪要去见凌铉就有些不安,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用,昨夜已经知会了楚疑,他会派人来接的,你放心。”轩辕雪左右摆头,审视一番见打扮妥当,便起身往外走,“玄钴去查流言的事情,青凌也去办魔族之事,你与眉儿放半日假,随意逛逛吧。”
“是。”
出了门,楚疑府上的家丁,已经将马车停好静候轩辕雪了。见轩辕雪出来,赶紧上来打千儿,轩辕雪温婉一笑,“有劳。”
马车一路颠颠,很快就到了宫门口,楚疑下了朝紧着往过儿赶,到时正刚巧马车停稳,轩辕雪下了马车,颇为赞许,“楚哥哥好精算,时候拿捏的这样好。我看以后将军不当,做个总管大臣也是可以的。”
“你这丫头,活分了就开始嘴上打趣人。”楚疑一笑,领着轩辕雪往里走,不知怎的,原本打算好好的,说辞一应想好。可以踏进宫门的那一刹那,轩辕雪突然心里打起鼓来,总觉得不自在。
楚疑见她没了刚才的神气,温然一笑,“你这丫头也有怕的人?他最是疼你的,有什么就好好说,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顶着说话了,知道吗?”
轩辕雪闷声不语,只点点头。
楚疑也不再多说,稳步往前走着,“恩?”轩辕雪见楚疑停了脚步,有些不明所以。楚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手指在轩辕雪眼前一晃,顺着往外一指,轩辕雪一惊,看着威耸的皋梧殿,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叫你一路晃神。”见瑞德迎出来,楚疑撇头看着轩辕雪,“这下可得打起精神来!”
“哟!这……这不是……”到了跟前儿,瑞德怕也是没想到轩辕雪会跟着来,结巴几声见楚疑含笑看着自己,恍然清醒了些赶紧打千儿行礼,“给姑娘请安。”
“你去吧。”楚疑摸着袖口转过身,不忘嘱咐,“记得好好说话。”
轩辕雪微蹙眉头,楚疑低笑,“看我无用啊,你的事,我如何跟着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轩辕雪见楚疑坐视不理的样子,只好努努嘴,深叹了口气,示意瑞德领路。
进了殿,凌铉伏案看着奏折,连眼也不抬。凌铉看折子的时候,最不喜被人打扰,见瑞德踌躇的样子,轩辕雪会心一笑,摆手叫他下去,自己立在庭中静静的等着。
良久,凌铉不知看到了什么,无奈叹息想要喝茶却发现手边茶盏已经凉透,满怀不悦的一抬头刚要喊瑞德进来伺候,却不成想轩辕雪的身影映进眼帘,手上毛趣÷阁没了把持的力道,滑落下来。
“雪儿……”凌铉没料到轩辕雪会突然出现,前些日子给她送的东西,基本都原样送了回来,也就最后一次,凌铉估摸着是怕太驳自己的面子,才收了下来。凌铉暗自生气也不再去打扰轩辕雪的清闲,可他还是想她的,所以,此刻心中爱恨交加,一时也没了气势。
轩辕雪淡淡一笑,欠身行礼,“我有事与你说。”
话虽如往昔一般的随意,但那个欠身却叫凌铉感到轩辕雪的有意疏远,不觉皱起了眉头,“非要如此吗?”顿了又顿,一片静默之后,凌铉终是开了口,含着心痛和恳求。轩辕雪也跟着疼了起来,别过头去不再看高坐龙椅的凌铉,“这些日子,四宫竭力查魔族一事,发现原先魔族圣物中含着上古魔君的内丹,三年前落在了北靖国。”
轩辕雪平稳的叙述着,凌铉却没有心思去听这些,又是魔族,又是三界,轩辕雪,何时?何时你能平心静气的与自己谈谈他们二人之间的事?
“不许走神。”轩辕雪只一瞥,就知道凌铉的思路全不在这里。
凌铉冷下脸,“你的意思,是魔族要对我北靖国下手?”
轩辕雪摇摇头,“不是北靖,是裕陵。”
这话一出,凌铉心绪猛然被敲醒,“什么!”
“小心。”见凌铉拍案而起,手边茶盏被击落地,轩辕雪赶紧上去,拿起凌铉的手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无事方才继续说,“我就是与你商议此事的,你先别急。”
这样的场景,在凌铉的记忆中,好像也有过那么一次,是什么时候?对了,就是那****与轩辕雪大吵一架之后,慕容樱也是这样关切的查看自己是否受伤。
猛然,凌铉把轩辕雪环进怀里,他多少歉疚?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轩辕雪那日的话,她不过与玄钴谈天说地,但自己却背着她与其他女人行鱼水之欢,即便再有合理原由,于轩辕雪来讲,凌铉知道那都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伤害。
“你做什么。”轩辕雪一愣,却没有上手推他,任由他用力环着自己。良久,见凌铉的力度小了些,轩辕雪撑在他胸口,她现下没有心思想别的,“这等大事,恐怕魔族来势汹汹,四宫集结怕是来不及。我想你出兵,就由楚疑带领,保护裕陵安全,至于魔族法阵就由玄凝宫来解决。”
轩辕雪见凌铉眼中闪烁,并不知凌铉的个中缘由,只一心觉得他在犹豫,于是怯怯的问道:“行吗?”
“恩?好。”凌铉回过神,放开轩辕雪,似是在桌案上找着什么,轩辕雪低声一笑,拿起手边的纸递了过去,“谢谢。”凌铉何曾对轩辕雪这般客气,轩辕雪心中一紧轻蹙眉头,今日他怎么了?
凌铉虽刚才恍惚,却在下旨上格外的脑筋清晰,几句话梗概全详,哪些部门配合,调用哪里的兵力,一一作了安排,“瑞德。”凌铉一唤,瑞德立即进了来,凌铉将纸递了过去,“交与楚将军,仔细思虑后最迟明早,尽快告与我知道。”
“是。”瑞德双手奉旨,恭敬退了两步才转身快步离开。
“好了。”轩辕雪见事情办妥,安心耸肩一笑,那么现下她也需要回去安排人手了。
“等等。”凌铉唤住轩辕雪,看着轩辕雪清透的目光,却又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我们的事……等等再说吧。”轩辕雪看凌铉眼里透着彷徨,心中憋闷,“等魔族消停了。”
凌铉苦笑,又是魔族……他不想听,于是摆手止了轩辕雪的话,“我等你。”他透着渴望,直叫轩辕雪的心揪得生疼,她只得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否则,凌铉只会更加两面为难。她不能,不能让他为难愁苦。
于是,淡淡一笑转身要离开之时,殿门却又被推开了。
“皇上。”瑞德躬身上前,知道轩辕雪在旁却与方才的熟络不同,竟不敢直视她,轩辕雪徒生疑惑,扭眼就看鹜灵跟在后头,还未等反应,只听鹜灵欢喜的禀报:“恭喜皇上,我家娘娘有喜了,已有一个多月了。”
目光交织,一个是满露尴尬,一个是恍然不知所措,凌铉张口想要解释却如鲠在喉,轩辕雪只觉心掉进了冰窟窿,冻得瑟瑟发抖,也不顾的行礼,就逃了出去。终于,轩辕雪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凌铉这般奇怪,原是这样……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