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完苏惠苒用好清粥,苏阮出了苒香阁,往芊兰苑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天色不好,天际处压着黑云,时不时的总有点雨星子落下来。
平梅撑着油纸伞,找到正在轩内避雨的苏阮。
“二姐儿,奴婢听说那刑大人带着太后的懿旨过来,将武国侯府郑家小侯爷跟三姐儿的亲事退了。”
“苏惠蓁名声败坏至此,武国侯府郑家定然是容不得她的。”所以此事苏阮早已料到。
话罢,苏阮抬手拍了拍自己被细雨打湿的宽袖道“行了,咱们回院子里头去吧,我昨儿个听禄香说今日要做藕粉桂花糖糕,不知做的如何了。”
“禄香的手艺是顶好的,二姐儿尽管放心。”平梅一边说着话,一边替苏阮遮着细雨往轩外去。
两人行了一段路,路过二房前的屋舍房廊。
“二姐儿,您瞧,那就是说要娶三姐儿的礼部侍郎官。”
平梅眼尖的瞧见那正坐在房廊内的秦科壶,掩唇笑道“这几日苏府被锦衣卫围着,这侍郎官出不去,日日在这处等那三姐儿,也不知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瞧中了那苏惠蓁。”
顺着平梅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秦科壶,苏阮蹙眉,想起那日中秋宫宴在石亭内的一面之缘。
原先不觉,现下听闻这秦科壶对苏惠蓁有意,苏阮便觉心中厌恶。
“行了,别看什么热闹了,随他们去。”
苏阮抬手用油纸伞遮挡住迎面吹来的细雨,坐上不远处的内宅马车。
秦科壶坐在房廊上,捏着手里的翠钿,然后似有所感的抬眸朝前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踩着马凳要上马车。
“三姑娘,三姑娘……”
秦科壶起身,朝着苏阮的方向喊,见苏阮不应,正欲上前之际,却是被身后的一只手拽住了宽袖。
“秦大人,我在这处。”
温温婉婉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意味,苏惠蓁面色苍白的脸上略施粉黛,盈盈站在那处。
她小腿上的伤还未好,这几日因为事情太多,身子纤瘦了几分,无端透出几分孱弱之意。
“你,你是三姑娘?”秦科壶转身,有些无礼的盯着面前的苏惠蓁瞧。
“是啊。”苏惠蓁抿唇轻笑,“我听闻秦大人寻了我好几日,不知到底是有何事相商?”
苏惠蓁原本是无意理这秦科壶的,但刚才太后懿旨下来,将她与武国侯府郑家小侯爷的婚事取消了,她现在成为了整个宋陵城的笑话。
只有这秦科壶愣头青似得说要见自个儿,苏惠蓁思量半日,终于是来见这被她晾了好几日的礼部侍郎官。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官,但好在相貌不错,自己也可以将就。
秦科壶捏着手里的翠钿,定定瞧了苏惠蓁好一会,然后才将手里的翠钿拿出来给她瞧。
“这是三姑娘的东西吗?”
苏惠蓁垂眸,看了一眼那翠钿,停顿片刻后抿唇轻笑道“是啊。”
话罢,苏惠蓁伸手要取,却是被秦科壶死死拽住了那翠钿不放。
“秦大人?”看到秦科壶的动作,苏惠蓁奇怪抬眸。
对上苏惠蓁的眼,秦科壶猛地惊醒,一把抽开那翠钿紧握在掌中,然后急匆匆的道“三姑娘略等片刻。”
话罢,秦科壶转身跑出房廊,不顾那愈发大了起来的急雨,直接拦住了苏阮的马车。
“姑娘?姑娘?”秦科壶冲着马车里头喊。
“喊什么?二姑娘的马车也是你能拦的?”自知晓了那摄政王来与苏阮提亲之后,整个苏府内的丫鬟婆子,除却一些不长眼的,皆对苏阮十分恭谨。
赶车的婆子怒目瞪向秦科壶,“还不快让开,若是惊扰了姑娘,有你的好果子吃。”
秦科壶不管那婆子,只跑到马车侧边,伸手掰住那马车窗子道“姑娘,下官无意打扰,只想见姑娘一面,烦请姑娘成全。”
苏阮坐在马车里,听到那秦科壶的声音,暗暗蹙眉。
“二姐儿。”平梅坐在一旁,面露厌恶神色道“要不奴婢下去把他打发了吧?”
“不用了。”苏阮轻摇头,抬手按住平梅的胳膊道“我下去瞧瞧,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话罢,苏阮由平梅撑着油纸伞下了马车。
秦科壶站在马车旁,身上湿漉漉的满是雨水,那雨势一瞬极大,将他浇的跟个落汤鸡似得。
马车旁的苏阮撑着油纸伞,半张脸被遮在伞沿处,雨势很密,但秦科壶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三姑娘?”秦科壶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试探性的道。
“什么三姑娘,这是咱们苏府大房的二姑娘。”赶车婆子甩着手里的鞭子,白了那秦科壶一眼。
秦科壶愣愣站在原处,缓慢伸手摊开手掌。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被秦科壶放在掌心,被雨水打的歪斜的碧色翠钿。
“不过一件饰物,平梅,取来扔了吧。”苏阮的声音酥软旎侬,与雨声交叠在一处,让秦科壶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石亭中。
那日雨声潇潇,夜色晦暗,秦科壶听不真切女子的声音,但是他自认为,自己若是娶亲,定然会娶外界传如姿貌端庄之女子。
秦科壶素闻苏府二姐儿不端,所以当日瞧见那石亭里的人,立时想到的便是那三姐儿。
因为他不认为,自己会一眼瞧中那狐媚苏阮,应当入他的眼的,自然是像衍圣公府内孔君平一般的女子。
“二姑娘?是二姑娘……”秦科壶呢喃着话,失神似得攥紧了手里的翠钿。
“喂,这位大人,这是咱们二姐儿的东西,你攥着不放是什么意思?”平梅收回自己伸到一半的手,指着秦科壶紧攥成拳的手数落。
“是二姑娘?”听到平梅的话,秦科壶垂眸,语气疑惑的问了一句,脸上面色怪异。
“自然是二姑娘,你快些将东西还了。”平梅有些气恼。
苏惠蓁撑着油纸伞过来,替秦科壶挡住那雨势道“秦大人,你做什么呢?”
苏惠蓁刚才站在房廊里,雨势很大,落在地上都起了一层又一层交叠的雨雾,所以她看不真切秦科壶的动作,也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话。
秦科壶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苏惠蓁,说话时那雨水顺着下颚滴落,双眸赤红,就像是混着泪水似得,“三姑娘,你不是说这翠钿,是你的东西吗?”
苏惠蓁紧了紧自己捏着伞柄的手,然后道“我确是有这一样物事。”
“那,那不知三姑娘可记得曾遗落在何处?”听到苏惠蓁的话,秦科壶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得。
“这,不甚遗落的东西,我怎知道会在哪处寻到?”苏惠蓁略微垂眸。
“对,确是这样,确是这样。”秦科壶点头,按下自己激荡的心绪。
苏阮站在一旁,听到两人说话,轻蹙眉道“秦大人,我那翠钿应当是在宋宫石亭处遗落的,你若是在那处捡拾到的,应当就是我的,那日里三妹妹并未进宋宫赴宴。”
不耐烦的说了一段话,苏阮也不管不顾秦科壶那瞬时就一脸震惊的面色,只摊开白嫩手掌道“烦劳秦大人还给我吧,省的落人口实,多说闲话,惹得咱们两人都不好过。”
秦科壶低头,看了一眼苏阮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
苏阮的手很好看,白腻腻的沾着一点细密雨珠,湿湿润润的犹如覆着玉珠子的白玉凝脂。
秦科壶伸手,缓慢触上苏阮的手,那指尖恰恰刚好要触到苏阮沾着粉嫩绯色的指甲尖,却是突然手腕一痛。
一颗滚圆的花中花不知从何处被打出,狠狠的砸在秦科壶的手背上,将那处都砸出了血迹,可想而知出手之人的力道用的有多大。
众人被吓了一跳,转头往旁看去,只见一辆古朴马车缓慢驶来,车门四闭,根本就看不到里面坐着什么人,穿着常服的刑修炜勒紧缰绳,将马车缓慢停于苏阮身旁。
“苏阮姑娘。”刑修炜跳下马车,先是与苏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俯身用绣帕将那嵌在淤泥地上的花中花给拔了出来。
平日里的陆朝宗对这花中花不说爱护,也定然是舍不得粘上一点尘埃的,此次直接就将花中花从马车内扔了出来,怕是真动气了。
地上流淌着泥水,花中花上沾染着的粘稠淤泥随雨水顺裂缝而入,刑修炜用绣帕擦了擦,见擦不干净之后也就作罢,用另一块干净的绣帕包了递给苏阮。
“苏阮姑娘,主子在马车内等您。”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刑修炜递给自己的那颗花中花,自然知道他嘴里的“主子”是谁。
除了那人,谁会用这花中花砸人,谁能让堂堂大内总管称为“主子”?
“刑大人?”秦科壶捂着手背,那血迹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混入泥水里。
刑修炜转头,看向一旁的秦科壶,笑道“秦大人,好久不见。”
“是。”秦科壶低头,暗咬牙道“这颗花中花,是……”
“是主子的。”刑修炜声音轻柔的话罢,便强硬的将手里那包着花中花的绣帕塞给苏阮,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道“苏阮姑娘,主子在马车内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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