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阮从净室里头出来的时候,那陆朝宗已然不知去向,反倒是身着太监服的刑修炜领着太医院院首姚太医静候在珠帘处,姿态恭顺。
“苏阮姑娘,这是姚太医。”由平梅引着进到内室,刑修炜语气轻缓道“主子吩咐,让姚太医好好给苏阮姑娘看看身子。”
苏阮坐在绣墩上,身后的半蓉正在帮她绞着湿发,因为刚刚沐浴完的关系,浑身绯红细嫩的苏阮浑身带着一股香湿热气,
“唔……”苏阮软绵绵的应了一声,有些疲惫的阖了阖眼。
姚太医背着药箱上前,将脉枕放到圆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请苏二姑娘在手腕上覆一层绣帕。”
苏阮伸手将手腕放到脉枕上,一旁的平梅上前将手里的绣帕覆在苏阮的手腕上。
姚太医半跪在地上,轻手轻脚的搭上苏阮的手腕开始细细诊脉。
苏阮垂眸,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姚太医。
姚太医已然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穿着正五品朝服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低头替苏阮把脉,让人顿觉不适。
“姚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我无品无阶,又是小辈,姚太医跪不得。”话罢,苏阮转头对平梅道“平梅,将姚太医扶起来。”
“是。”平梅上前,将姚太医从地上扶起道“姚太医。”
“不必不必,老臣跪惯了,跪惯了……”那姚太医惊惶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刑修炜,整个身子都在打颤。
“既然是苏阮姑娘让姚大人坐,那姚大人就坐吧。”刑修炜躬身站在一旁,声音轻柔的开口道。
“呃……是。”姚太医撑着圆桌落座,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僵直着身子坐在绣墩上替苏阮把了将近半柱香时辰的脉,姚太医才小心翼翼的收手道“苏二姑娘身子康健,就是夏日闷热,有些贪食冷物了,腹内寒意不消,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日后这每月一次的月事都会受影响。”
“那可如何是好?”苏阮轻蹙娥眉,下意识的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腹部。
怪不得她这月的月事好似是晚了几日。
“无碍无碍,老臣给苏二姑娘开个药方子去去寒气。”一边说着话,姚太医一边从药箱子里取出纸笔开始填写药方。
“这日后要少食冷物,用温水净面洗手,不可碰凉水,晚间睡前可用温补药材泡泡脚,这脚暖了,人的身子也就暖了。”吹了吹纸上未干涸的墨汁,姚太医将手里的药方交给一旁的平梅。
平梅伸手接过,细看了片刻之后朝着姚太医点了点头道“是,奴婢记得。”
刑修炜上前,面色温和道“那明日奴才就帮苏阮姑娘将这些药材包好了送来。”
“不用了,这些药我苏府内应当是有的。”苏阮连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
“苏阮姑娘不知,这世上最好的药材,皆在宫内。”刑修炜笑眯眯道“明日还是奴才将药材替苏阮姑娘送来吧,这样主子才放心。”
话罢,刑修炜也不等苏阮说话,便径直带着姚太医退出了主屋。
苏阮坐在绣墩上,穿着细薄裙衫的身子斜斜倚靠,后背处被湿漉的长发打湿一角,显出两个圆润腰窝,柳腰身,绣襦裙,姿态柔媚,浑身香软。
“二姐儿?”半蓉拿着手里的干巾帕上前,细细的替苏阮将湿发上的水吸干,然后试探性的开口道“禄香蒸煮了些芋头糕,您要用些吗?”
“不必了。”苏阮揉了揉钝痛的额角,声音细软的开口道“拿些上好的菱角和芋头糕给四姐儿送去,顺便瞧瞧她那处可安好。”
今日苏府内发生了太多事,母亲定然顾不上四妹妹。
“是。”半蓉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巾帕递给一旁的平梅。
平梅上前,继续替苏阮擦拭。
“对了,今日那苏惠蓁是怎么一回事?”端起面前的茶碗轻抿一口,苏阮与平梅道。
听到苏阮提起那苏惠蓁,平梅的脸上露出半分喜色道“二姐儿不知,今日摄政王替二姐儿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那三姐儿。”
平日里那二房气焰嚣张,时常欺负二姐儿,这次二房一众人难得吃了一次闷亏,平梅瞧着自然替苏阮高兴。
“怎么收拾的?”苏阮抬眸,将目光转向平梅。
平梅笑道“那三姐儿降诞日时不是偷了二姐儿的檀香木吊坠献给摄政王了吗,摄政王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破了三姐儿的诡计,让三姐儿好好的丢了一次脸。”
“原来是那檀香木吊坠的事啊……”苏阮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那苏惠蓁怎么会摔成那样的呢?我听到外头的婆子说血都淌了一地。”
“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摔得。”平梅弯身凑到苏阮耳畔,将今日之事细细说给了她听。
听罢平梅的话,苏阮捧着手里的茶碗不做声,良久后道“那陆朝宗……”
“依奴婢看,这摄政王虽有时看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紧,但有时却也明事理的紧,尤其是对二姐儿好……”
“平梅。”打断平梅的话,苏阮蹙眉道“这种话可乱说不得。”
“是。”听到苏阮的话,平梅面色微变,赶紧闭上了嘴。
此事事关二姐儿名誉,她确是有些嘴快了。
内室沉静片刻,苏阮吃完手里的茶,从绣墩上起身道“我去歇会,晚膳的时候唤我。”
“是。”平梅拿着手里的巾帕应了一声。
苏阮抬脚走到彩绘屏风后,缓慢躺倒在美人榻上。
舒适的伸了伸腿,苏阮一边打着懒腰,一边习惯性的扭头将脸埋进软枕内,呼吸之际却是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撑着身子从美人榻上起身,苏阮瞪着那软枕片刻,突兀想起刚才陆朝宗就大刺刺的躺在她的美人榻上,连皂靴都未脱,浑身都带着泉水湿气,脏兮兮的紧。
“平梅,帮我将这美人榻上的软枕和被褥都换了。”赶紧从美人榻上起身,苏阮有些气恼的扯了扯身上的裙衫,恨不得将身上的衣衫都给换过。
“怎么了,二姐儿?这软枕和被褥奴婢昨日才帮您换过。”听到苏阮的声音,平梅赶紧走到彩绘纱屏后。
“都湿了。”指了指软枕一角,苏阮面色微恼。
顺着苏阮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软枕,平梅点头道“奴婢这就给二姐儿换过。”
“嗯。”苏阮沉下心绪,为刚才自己突如其来的焦躁心惊。
苏阮性子平和,平日里大怒大气皆不常有,就算是有时性子软和些受了气,也不会多声张,更不会跟丫鬟婆子撒气。
所以今日她这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还是因为在气恼刚才陆朝宗将她推下水那件事?
平梅上前替苏阮换了软枕和被褥,又细细的抚平上头的褶皱,这才起身与苏阮道“好了,二姐儿。”
听到平梅的话,苏阮回神,咬着指尖坐到美人榻上发愣。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阮,平梅犹豫着站在一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苏阮抬眸,瞧见平梅那副模样,便柔声开口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唔,这……”平梅踌躇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凑到苏阮的耳旁道“奴婢刚才想了片刻,今日摄政王将二姐儿您从泉水池子里头救出来,几乎是整个宋陵城的人都知晓了。”
话说到这里,平梅看了一眼苏阮,然后才继续道“所以奴婢觉得,今日这事,怕是会对二姐儿的名声有所影响。”
“……怕什么,我的名声早就坏透了。”放下啃咬着的指尖,苏阮歪身躺下,纤细的身子蜷缩在美人榻上道“就是没有今日的事,也没人敢要我。”
听出苏阮话语之中的落寞之意,平梅欲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平梅知道,她的二姐儿明面上虽不显,内里却一直介意此事,毕竟谁人也不想一出去便被人指指点点的用那些琐粹话伤人。
他们根本就不知她的二姐儿有多好!都是一群庸人!
平梅闷着脑袋不吭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将一红木漆盒捧到苏阮的面前道“二姐儿,这里头的东西,咱们该如何是好?”
苏阮懒洋洋的抬眸朝着那漆盒里看了一眼,在看到那里头的东西时,立刻就瞪圆了一双眼,猛地一下从美人榻上起了身。
这不是那陆朝宗的一对花中花吗?怎么会在她这处?
“摄政王的宽袍还留在净室里,这是奴婢从那宽袖暗袋里取出来的。”平梅将那红木漆盒置于美人榻旁的香几上,面色担忧。
苏阮抱着怀里的软枕,暗暗捏紧了它上头的绣纹。
是啊,她是穿着那陆朝宗的宽袍回来的,这厮走时没带走宽袍,所以他真是将这对花中花给落在她这处了?
“二姐儿,要不在明日里刑大人来时,奴婢将这对花中花和那件宽袍一道交与刑大人?”
苏阮盯着那花中花看了半响,转头冲着平梅点了点头道“将这对花中花放回暗袋里,明日里给那刑修炜,就当咱们没见过。”
苏阮与陆朝宗就是因为这一对花中花才纠缠至此,所以苏阮现在只要一瞧见这花中花,就感觉头皮发麻的紧。
“是。”平梅应声,赶紧捧着那红木漆盒进了净室。
苏阮抱着怀里的软枕,虚脱似得重新躺倒在美人榻上,浑身乏力。
侧眸将脸埋进另一个软枕里,苏阮细细喘息着,明明身下的被褥和软枕都换过了,但却总是感觉那股子阴冷的檀香气挥之不去。
闷恼的从美人榻上起身,苏阮趿拉着木履鞋推开侧边的一扇绮窗,只见那原本挂满了圆润饱满小茄子的花盆里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阔叶子。
“平梅,我的茄子呢?”苏阮急匆匆的朝着净室内喊。
“奴婢瞧见摄政王走时都给揪走了……”
平梅闷闷的声音从净室里头传出来,惹得苏阮又是一阵恼火。
那厮真是太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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