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而窒息的沉默只维持了几息不到的功夫,短短片刻,贺顾便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拉上了裤子,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一片,他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然而指尖上沾着的那一点药膏,却实在无处安放,既不好搽回小瓷瓶里去,更不好随便蹭在裤子上,手伸着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进退两难、凝固在原地十分尴尬。
他方才擦药这个姿势,本就十分别扭,毕竟他自己个儿也看不见自己的屁股……否则也不至于吹灭了灯火,一个人扶着书案桌沿抹药了……可谁知,竟又好死不死的让三殿下撞见了……
贺小侯爷手上还沾着药膏,短短片刻功夫,裤腰带自然也是来不及去系的,只能努力的拽着不叫裤子掉下去,他好容易才绷住了脸上的神情,没叫自己立时尴尬的找个地缝钻进去,十分努力的强行镇定着,若无其事道:“殿……殿下,怎么你来了,下人也不和我通传一声?”
裴昭珩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答话,只是眸色微动,踏进书房转身合上房门,走到还傻愣愣扶着桌沿的贺顾身边,一言不发的拿起了桌上的那个小瓷瓶,他打开瓶塞扫了一眼瓶中药膏余量,这才抬眸看着贺顾道:“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贺顾:“……”
虽说……虽说昨晚上,他与三殿下,的确是已有过肌肤之亲了……可……可那毕竟也是他头一回开荤,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头一回……
今日若不是忽然被皇帝宣进宫去,贺顾自己其实都还远远没调整过来心态,能平稳的接受自己让三殿下给办了这事……他之所以能维持一整日冷静,在陛下面前也未露端倪,不过是因为强行逼着自己,不去想昨夜发生的事罢了。
毕竟都是他自己愿意的,如今做也做完了,再别别扭扭的生气,敢做不敢当,岂不是像个小媳妇一样?而且一个大老爷们儿,搞断袖还要怨人家劲儿太大,弄疼了自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又不是枝头醉的小倌,就算心里着实难堪、屁股着实痛得慌,也是断断开不了这个口的。
只是贺顾虽然死要面子,宁愿打肿脸充胖子咬牙忍着,也不肯示弱,但这也不代表他心里真的就一点波澜都没有,三殿下昨晚上可是整整折腾了他一宿,今日一见面,就叫他脱裤子,这算怎么回事……
昨夜倒腾的实在有点厉害了,偏偏今日还被皇帝宣召,进宫的车辇也只能坐到太和门外,一大截路还得靠两条腿走,他好容易才坚持下来,却也是每走一步都撕扯着的疼,现在不定都已经肿了……这么丢人,哪还能让别人看见!
半晌,贺顾才憋红着脸,更这脖子**道:“我……我才不脱!”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
方才他瞧了瞧那瓷瓶里的药,已然用了一小半,子环的性情他自然知道,这药子环既然肯用,那必然是已经疼的有些受不住了,否则他死鸭子嘴硬,能硬抗就必然不会示弱。
且又正好叫他撞见那场面,只看着子环那副憋红了脸、还死命的提溜着裤腰带的狼狈模样,药多半是还没上好的。
裴昭珩顿了顿,道:“我不做什么,只帮你上药罢了。”
贺顾闻言一怔,看着神色一如往常淡漠的三殿下那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忽然浮现出了昨晚——他无意中就着月色瞧见裴昭珩额上微汗、颊上染着一层浅浅绯色、眸色幽深、嗓音低哑的叫他“子环”时的模样,顿时耳根子“腾”一下开始发烫,十分狼狈的迅速挪开目光,讷讷道:“我……我自己上过药了,不敢劳动殿下。”
裴昭珩微微蹙了蹙眉,道:“如今怎么还与我说这种话?”
贺顾一愣道:“啊……什么话?”
裴昭珩伸手拉住了他死死攥着裤腰的手腕,低声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还叫什么殿下?说什么劳动?”
“你既不要我给你上药,又想谁来?”
贺顾顿时傻了,三殿下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头呢?
他不想三殿下看他肿了的屁股……也不代表着就打算让别人看啊……三殿下这是欺负他傻偷换概念忽悠人不成?
贺顾当即愤慨道:“殿……殿下别胡说,我只是……只是不想给你看罢了,又……又不是要给别人看……”
可能是太尴尬太紧张、往日里贺顾口条一向顺溜,今日却莫名结巴了起来,或许是这样提溜着裤腰,它们处于时刻可能掉下去的危急状态,着实叫人心里放松不下来吧……
裴昭珩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嘴角微微勾了勾,笑意却不很明显,道:“……果真?”
贺顾听他居然还问什么果真不果真,瞬间急了,本来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三殿下竟然真的在怀疑他要把屁股给别人看,这是把他想成什么人了,气的急急道:“当然是真的了!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只是……我只是喜欢殿下,才愿意被……咳……被殿下那样……我也不是天生喜欢男人,更不是卖屁股的小倌!怎么可能随便逮着一个人,就给人家看屁股……而且……而且我的屁股,也没什么好看的……”
裴昭珩虽然有心逗一逗他,却着实没想到子环竟然一逗就急眼了,贺顾气的脸红脖子粗,那双往日里顾盼神飞、熠熠生光的明亮眼睛,此刻也睁得溜圆、水光莹润,看那神态,倒是真的不高兴了。
他看着贺顾这幅模样,心头不免顿时软了几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听了贺顾后头发言,又差点被他逗笑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只握着贺顾手腕的指腹微微用了点力,在贺顾腕上突起的青筋上摩挲了一下,这才温声道:“我失言了,是我的不是,子环莫恼。”
贺顾感觉到他温软柔软的指腹在自己手腕上摩挲着,心头不免微微一跳,立时就想缩手去躲,然而刚刚缩了手,便又忽得惊觉——
他这手还提溜着裤腰呢!
手倒是缩了,裤子怎么办??
还好贺顾习武多年,眼疾手快,裤子刚要往下掉,没掉两寸,就又被他给重新飞快的提了回来,这次场面更加尴尬了,贺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三殿下按捺不住的轻笑声从头顶传来——
贺小侯爷提着裤腰,一时简直是恼羞成怒道:“殿下还笑什么笑!都是你吓我的!”
裴昭珩声音里笑意仍是藏也藏不住,低声道:“好,怪我,我给子环赔不是。”
贺顾侧过头去,鼻腔里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这才不说话了。
裴昭珩道:“你转身过去,我给你把药上了。”
贺顾顿时又紧张了起来,警惕道:“怎么又要……”
裴昭珩道:“药不涂好,明日还要痛,兵部文书多半明后两日就到,子环打算这样骑着马,动身离京不成?”
贺顾一怔,脑补了一下他现在这个状态,骑在马背上颠簸的酸爽滋味,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这的确扛不住。
只是……
他小心翼翼瞅了裴昭珩一眼,问:“……真的只是上药么?”
裴昭珩哭笑不得,道:“我何曾过骗你。”
贺顾心道,也是哦……三殿下从没骗过他,或许是昨晚上他那幅和平日迥然相异的模样,实在有点吓人,才叫他心中忍不住有点发怵,不过既然人家是好意,他再矫情也不妥当,于是心理斗争着磨蹭了一会,还是慢吞吞的转过了身去。
裤子一下去,顿时被夜风吹得一阵发凉,想到还得被三殿下看着上药,贺小侯爷伏在案上,只觉得既难堪又尴尬,然而躲又躲不过,他也只能闭着眼默念佛号,幸而方才已经吹灭了房里灯火,光线也比较昏暗,羞|耻感这才稍微有所缓解。
贺顾也看不见三殿下的神情和动作,只是感觉到他动作挺轻柔,几乎没什么痛感,上了小半盏茶功夫的药,也只觉得凉丝丝的,原本撕裂般的火辣辣痛感缓和了许多,且他自己擦不到的地方,三殿下也都顾及到了。
只是屁股昨日才被摧残了一回,今天又被这个昨日摧残过他的人碰,难免又敏|感又尴尬,虽然人家只是上个药,动作也很轻柔,贺顾却还是有点不安的挪了两下,立时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后腰,道:“放轻松,别这样紧张。”
贺顾:“……”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等药终于上完,听见三殿下那一声“好了”,贺小侯爷才如释重负般的飞快提起了裤子,三下五除二系好了腰带,裴昭珩见状有些失笑,倒也没计较,只是转身叫下人送了块软垫进来,铺在致芳斋偏厅的小榻上,叫贺顾坐了,这才作罢。
贺顾被他仔细妥贴的伺候了一回,屁股的疼痛果然缓和许多,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刚一生了这念头,又立时寻思到——不对,若不是为了这家伙,自己的屁股原也不必疼这么一遭、受这样的罪,心中的不安便立刻缓解了几分。
总之,别再来第二回就行,要来也别现在来……这是要他的命……
还好三殿下的心思似乎也没继续放在他的屁股上,裴昭珩道:“父皇叫子环进宫,可是为了文书?”
贺顾想起方才的事,喉头微微一动,到:“嗯,是的,陛下说要遣我去昆穹山下驻营,做个粮饷兵马使。”
皇帝赐下的那柄剑,临出宫时就再三叮嘱过他,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三殿下,虽说贺顾心中肯定是向着裴昭珩的,也没打算隐瞒他什么,但此处毕竟还是在京中,陛下赐剑给他,又要瞒着三殿下,谁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贺顾也猜不到,既然如此,贸贸然告诉了殿下,万一日后被皇上知晓,没准还要惹麻烦,既然如此,还是先依皇帝所言吧——
总之事到如今,贺顾实在不敢不小心,这些日子京中诸般变故、朝堂震动,江洛一干官员被撤职、抄家、查办、京城拎不清给他们求情的,也都一一被问罪、斥责、罚俸,更有甚者,惹得龙颜大怒,直接被撂了差事。
其实梳理细思一下,便不难发现,这些人的背后,十个有九个,都和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不是太子在吏部办差、批拟调任文书时亲手提拔起来的,便是陈家老太爷的门生弟子、或者陈国舅的知交好友。
尽管江洛官场动荡,看似只是宋杭父子不知死活、触了皇帝逆鳞,京中这些没有眼色上奏求情的被牵连申斥、丢了差事、也只是因为自己脑袋着实拎不清而已。
可贺顾却还是本能的觉出了几分不对来——
实在是太巧了,一个两个还能说是巧,五个六个……就太凑巧了,巧的不正常,怎么处理了五个,五个就偏偏都是太子的人呢?
尽管一切看似巧合,尽管皇帝如今仍然没有责备太子、这些事也没有蔓延到太子身上的趋势,甚至陈家老太爷即将做七十大寿,皇帝还对陈家大肆赏赐了一番,所赐之物中,有好几件玉器的形制规格,都有些逾越陈家本来能用的规制,然而皇帝却还是丝毫没有介意,直接将东西赏赐下去了,这还不够,又派了宫中专为皇家御宴登台唱戏的昆盛班,到陈家搭戏台子表演,为陈老太爷做寿。
陈老太爷得了面子,便是陈国舅、陈家得了面子、陈家得了面子,便也是太子得了面子,皇帝对储君外家的恩遇,也从某种程度昭示着对储君的爱重,所有站队东宫的,见状心中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贺顾却不那么觉得。
他死过一回,如今已然明白了一个本该最浅显易懂、却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道理——
看一个人,该看的是他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说。
皇帝面上瞧着,就算是对太子、陈家再好,可是这些好处没有落到实处,只说了个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实际上陈家的势力范围和门人,却是在有意无意、无巧不巧的,一个接一个的倒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虽然拿不准皇帝看中的就一定是三殿下,但贺顾至少敢肯定,如今陛下心中属意的,必然不会是太子,只要陛下能维持如今这份决断力,太子被废只是时间问题。
裴昭珩刚在贺顾身边坐下,闻言微微蹙了蹙眉道:“昆穹山……”
贺顾知道他多半是在疑惑昆穹山是个什么鬼地方,但也没立刻解释,只是隐去了皇帝赐剑这一截,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转述给了裴昭珩。
末了才道:“陛下这样吩咐,想来也自有用意,只是我猜不到,我倒觉得,如今要紧的是陛下的身子,那些道士炼的丹可是能吃死人的,陛下竟然用以振奋精神、常常服用,长此以往必受其害,只是我也不好去劝陛下,更不敢多嘴,便只能将此事告知于殿下了。”
裴昭珩闻言,明显有些意外,沉声道:“子环是说……父皇得了咳症?”
贺顾点头,道:“我瞧着像,十有**就是了,这病不能拖,吃那些个丹灰烧的药,真的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通禀母后,子环不必操心了。”
贺顾“嗯”了一声,道:“也就是这些事,总之我没两天就要走了,到时候殿下在京中好生保重,若是遇上急事……”
他顿了顿,站起身来走回书案后,铺开一张信笺,执笔在笺上飞快写了些什么,又盖上了私印,再按了手印,这才折起来,准备转身回去交给裴昭珩,只是还没迈开步子,却发现三殿下正在他背后定定看着他。
贺顾唬了一跳,看裴昭珩盯着自己,不由道:“殿下怎么了,忽然站在背后,吓我一跳。”
又把折好的笺纸递了过去,道:“这是我的手书,凭此手书,前往上回京郊咱们泡汤那个庄子,可调动二百贺家旧部,虽然人不多,但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我自然是盼着殿下平安的,我离了京,殿下身边没人,也得防着别人狗急跳墙,这些人马紧要关头或可派的上用场。”
裴昭珩没说话,也不接手书,只看着贺顾道:“你家的旧部,都给了我……子环怎么办?”
贺顾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挠了挠头道:“这……我不过失去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当个兵马使罢了,能遇得上什么危险?带着他们也没大用,倒是京中豺狼虎豹的,殿下一个人留在京中我不放心。”
何况,他有心培养人马,本来也是为着能在帮三殿下夺储时,派上用场。
这一世诸般走向皆与上辈子不同,宋家倒台这事,前世更是从没发生过,贺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他这般迟钝,都能看出皇帝实际是在剪除太子势力的枝叶,精明敏感如裴昭元,还有他身后的陈家,又岂会看不出来?
无论皇帝怎么想,但自从弓马大会以后,他回京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着于痕迹、且太急躁了。
贺顾想及此处,微微一怔,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了皇帝剧烈咳嗽,靠服食丹药缓解的这事来——
陛下,陛下不会是……所以才急了吧?
……难道,他不只是身体抱恙那么简单而已?
贺顾心中悚然一惊。
以他对裴昭元的了解,若真的逼得他走投无路,一旦急了,又忽然发觉君父重病难支、他保不准就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好更进一步……
此前老师王老大人替他、替三殿下考虑的周全,只独独漏算了陛下偏偏在这个关头染病这一个关节,可只是这一点变动,届时他不在京中,就不知道要引出多大的变故出来。
贺顾越想心中越惊疑不定,再联想到皇帝毅然把御临剑教给他这一举动,简直更加意味深长了,原以为是给他一个先斩后奏的免死金牌,现在却忽然发现,这搞不好是临终前托孤……
但倘若皇帝真的死了,这个关头上三殿下尚且还羽翼未丰,就算这大半年来差事办得好,有人称赞两句,可一旦天下大乱,贺顾是重活了一回的人,心知肚明,尽管太子现在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可真要是拼起来,如今的三殿下是远远干不过他的。
皇帝既然属意三殿下,眼下太子又势大,他自然是多活一天好一天,有君父护着,三殿下才能得片刻功夫喘息,休养生息,等待机会。
而皇帝若真的去了,那三殿下……便只能豪赌一场了——
兵部的文书果然很快下来了。
贺顾被调往昆穹山下一处驻营,任此地粮饷兵马使,着三日后出发,不得延误。
言定野则被派遣去了承河大营。
昆穹山这地方,十足十的尴尬,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既不像承河大营驻地,已然快到宗山,没几百里便是关外了,也不像西山草原,距离汴京近在咫尺。
昆穹山其实说山都有些算不上山,它倒更像个坡,恰好处于西山草原和北地群山的交界处,在从京城到承河大营的路上,勉强算得还在中原腹地,自然没什么侵扰的夷寇马匪,日子太平,着实建不下什么功勋战绩,但要说安乐舒服,却又远远比不得京中玄朱卫、禁军里的二世祖们,还能留在京中,整日锦衣玉食、吃香喝辣。
也就只有接应接应京中往承河大营的运输粮草、军饷的车马,护送、帮补一二这么一个差事,说好算不上好、说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这样一个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去处。
贺顾毕竟上辈子领兵多年,那日进宫皇帝和他说这事儿时,他屁股疼着,十分心不在焉,自然也没多想,这些日子仔细琢磨了一下,立刻品出了点别的意思来——
皇帝把他放在这样一个北地和京城联通的枢纽、粮草军饷运输的必由之地上,粮饷兵马使虽然瞧着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司,可却胜在这样一个地方,这身份办事实在便宜,几乎所有往承河大营去的车马,都要先过他的眼皮子底下,这还不算,又交给了他一柄能够先斩后奏的御临剑……
这……
天子当然不可能是要他造反了,倒更像是要他……卡在北地,盯着承河大营的动向。
只是尽管想到了这些,贺顾心中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毕竟陛下此番交给他的权力,实在有些太大了,天下可没有白掉馅饼的事,要是真的白掉了,那没准馅饼勾着你要往下跳的地方,底下就都是一地的刀尖儿。
果然临行前一日,皇帝就从宫里遣了个人给贺顾,贺顾看了王公公带来的天子手谕,大概是说以后这位就跟着他、听他调遣了。
这样明晃晃的往他身边塞眼线,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说是暗示倒不如说是明示,皇帝显然是有恃无恐,就差明着告诉贺顾,让他老实点别心生不轨了……
贺顾接了口谕,送走了王内官,这才转头打量了一下那个被送来的青年男人。
二十来岁出头的年纪,带着个帷帽,一身暗色劲装,身材挺拔高大,看不清楚样貌。
贺顾只扫了一眼,便道:“你是潜蛟卫出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动作一顿,明显有些意外,这才取下帷帽,抬起头来望着贺顾。
这一抬头,贺顾看清他样貌,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人生的五官朗阔、端正英俊、浓眉大眼——属于那种怎么努力装恶人,也装不像的类型,满脸写着刚正不阿、十足十的正气凛然。
贺顾自然认得他,上辈子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同袍,最后却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大意,离了京去,最后落入了太子手中……
贺顾呆呆望了他半晌,回过神来鼻头才忽得一酸,忍不住道:“燕……燕……”
燕大哥?
上辈子他回京迟了,甚至没见到燕迟一副完整尸骨,自然也无法为他收殓,这几乎成了贺顾临死之前,都还在为此耿耿于怀的事。
不想这一世再和他重逢,却是这样猝不及防,意料之外的情形。
贺顾心中激荡,一时没克制住,两步走上前去便一把揽住了燕迟肩膀,只是他身形赶不上燕迟高大,揽的多少有些费劲。
贺小侯爷自然知道,这一世燕迟不曾见过他,他这样一上来就上手抱,人家多半要懵,但贺顾却还是忍不住一边抱着他,一边锤了锤他肩膀。
太好了……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被他害死的同袍,也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燕迟果然有些茫然,本来方才他还以为这位小侯爷,是要因着陛下这样直接把自己塞到了他身边监视而恼怒,却不想贺小侯爷来了这么一出,又是红眼眶又是吸鼻子,又是猛锤他肩膀的——
——而且还锤的这样狠。
燕迟着实没想到,小侯爷那看起来不算个头多大的拳头,落下来竟然是这样泰山压顶一样的滋味,差点没锤得他腿肚子一抖,站都没站住。
贺顾好容易才收拾了情绪,正想说话,门外却跑进来一个小厮,恭声通禀道:“侯爷,恪王殿下来了。”
贺顾还揽着燕迟没撒手,眼前被水雾氤氲的有些模糊,闻言抬头,便立刻撞进了三殿下那双淡漠凛冽的桃花眼眼底。
燕迟本来还在为小侯爷方才的举动和神情茫然,那边还没想通,这边又来了个恪王,而且他与恪王殿下分明是头一回见,恪王殿下瞧着他的眼神却似乎……呃……总之绝对谈不上有多亲切就是了。
燕迟一边纳闷着自己到底以前在哪见过小侯爷,他才认得自己,还没寻思出结果,又开始纳闷起自己以前到底在哪儿得罪过恪王殿下了。
然而燕迟还没想出个名堂,便听恪王殿下道:“……既是子环的朋友,不替本王介绍一下吗?”
燕迟正想解释自己和小侯爷其实也是头次见面,便听贺小侯爷飞速答道:“不是,我也是头次见到燕……呃燕侍卫,一见如故罢了……”
“一见如故?”
恪王殿下此言一出,燕迟还没回过神来,便立刻感觉到原本还揽着他的驸马爷忽然一下松开了手,飞快的弹开了八丈远。
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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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成仙了_(:3」∠)_
这里道歉一下,实在对不起,这几天更新时间都没稳下来,只能熬夜写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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