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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军营。”顾采薇挥手示意,让水沉和苏合退出去,自己亲自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扶起妇人道,“喝口水润润嗓子,高烧容易渴。”
妇人要挣扎起身自己接过杯子,口里道:“麻烦姑娘了。”
头发松松挽就的顾采薇,女儿家的柔美展露无遗。
“您身上没力气,我来吧。”顾采薇喂了她两口水,轻轻把她放下,然后道:“您心思太重,身子底子差,所以一场风寒险些要命。把您的儿子急坏了。”
“他紧张我?”妇人激动地抓住顾采薇的手,对上她有些怔愣的表情,妇人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眼神有些黯淡,随即想起吕豹,面色慌乱地问道,“豹子呢,他在哪里?姑娘,他是个鲁莽性子,但不是个坏人,你跟外面人说一下,放了他吧。”
“婶子放心。”顾采薇柔声道,“我知道,他在外面等着,好好的呢。”
她的眼神真诚,态度温柔,妇人不知为何,从心里信赖她,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顾采薇看着瘦弱的妇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婶子,我叫您儿子进来?我给您开几幅药,回去好好吃上几天,再休息半个月,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半晌,顾采薇打破沉默道。
“谢谢你,姑娘。”妇人望着顾采薇营帐里的摆设,又看看她,嘴唇动了几番,终于道,“先别叫她,我跟姑娘说说话行吗?”
她眼神中带着近似卑微的乞求,因为担心被拒绝,双手紧张地握住被角,因为常年替人浆洗衣物而粗糙的手,青筋暴起。
顾采薇心中柔软的部分,一下子就被触及。
“嗯,好,”顾采薇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床边,笑意浅浅,“婶子说。”
妇人看着她,斟酌半天,也没发出一个音儿来,脸色倒是急得通红。
顾采薇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婶子,那日将军回来说见了您,也提了一句您的身份,所以我是知道内情的。只是,有些事情,时间久远,未必能追究对错,这些年来,您不容易,将军也不容易,所以有些隔阂,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真的,提起我了?”妇人激动地抓住顾采薇的手,随即眸色暗淡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他受苦了……”
因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顾采薇无从安慰她化不开的悲伤。
“我被豹子爹救了之后,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了豹子,豹子三岁那年,他举着糖要往我嘴里塞,我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然后这才慢慢想起来旧事……”妇人以手掩面,硕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我没脸再回去,我,我也舍不得豹子和他爹……他爹穷,可是待我,真是一百个好……是我自私……”
原来是这样,顾采薇心里感慨,这真是比戏剧还戏剧。
可是,宋铎的母亲发现自己想起来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可以选择的路了。之前的家回不去了,现在的家又割舍不下。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她便一直活在自己的自责之中,何其可怜。
作为女人,顾采薇理解这种难以两全的骨肉割裂之痛,可是于宋铎,他毕竟是无辜的。他因为没有母亲庇佑所受的那些苦难,也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并且一直未能消失的伤害。
“婶子……”顾采薇心疼地喊了一句,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妇人继续哭道:“我不指望他能原谅我,再叫我一声娘,我只希望他过得好,能看他一眼,我就很满足了。”
顾采薇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给她拭泪。
妇人自己哭了一会儿,平息了些许,睁开红肿的眼睛望着顾采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姑娘,让你见笑了。”
顾采薇摇摇头:“婶子,说出来能舒服些,您就说吧,我也帮不上您什么。”
她虽然是宋铎的枕边人,可是他们母子的事情,她真的插不上嘴。她同人,也心疼宋铎。
妇人望着顾采薇,忽然道:“他今天不在?”
顾采薇点点头:“出去了,晚上才回来。”
妇人失落道:“也是,若是他在,必然不肯让我进来的。姑娘,你好心肠。你是他的?”
顾采薇落落大方道:“我与将军得静妃娘娘恩赐,本来已经要成大礼,可是因为战事突然,所以拖到现在。”
妇人眼中流露出欣喜:“他能得你这么好的媳妇儿,我也放心了。”
顾采薇低头假装羞涩道:“您过奖了。我与将军,既然有缘,必定风雨同舟,不离不弃。将军待我极好,我必不负他。”
这是她能给这个可怜的母亲,唯一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