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安静的行驶在高速上,温语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外面绿树葱葱闪过,她倏地问了句,“你手好了?”
顾寒正在开车,被冷不丁的这么一问,眸光一顿,继而将车速放慢,温声道:“还没,开一会儿不成问题。”
温语竹低低的哦了声,“那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叫张秘书接我们吧。”
“不用,”顾寒看了眼后视镜,“我记得你会开车的,回来的时候你试试。”
那时候的温语竹家境好,高中毕业的那年就被人拉着去报了驾校,那时候顾寒天天陪着她,一起风吹日晒,可偏偏,只有温语竹黑了,顾寒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冷白皮丝毫不受影响。
倒是招了不少女孩子的青睐,追着要号码。
但顾寒向来让温语竹放心这点,他拒绝的很彻底,不会让她有一分别的想法。
温语竹一愣,好半晌后才低低的道;“我都忘了怎么开了,好多年没开过了。”
有七年了,从出国开始,就没有再碰过车。
顾寒垂眸,一边开到收费站下高速,一边道:“不怕,家里什么都不多,车最多。”
温语竹不解的看着他。
他将证件插回黑色的小盒子里,修长的手再次握住方向盘,看着温语竹呆愣愣的样子,旋即笑了笑,没再说话。
可温语竹却懂了他的话,家里车多,拿去联手,不怕。
温语竹喜欢开车,闻言,也没有再拒绝,低声道:“那你挑一辆便宜点的给我,我拿来试一下。”
她现在学会精打细算了,顾寒却不愿意惯着她这个臭毛病,低声道:“就拿我这辆练,安全最重要。”
顾寒的这辆车起码千万起步,她踌躇,顾寒却难得和她开了句玩笑,“放心吧,坏了也是你先生赔,不是你赔。”
她的先生不就是他。
温语竹没再吱声,看着窗外发呆。
顾寒收回视线,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心中难免有些开心,缓慢的开着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监狱的门口。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过的日子,没有人知道温圣的生命即将终止。
温语竹不喜欢鲜艳的东西,但是今天像是刻意这样似的,她身上穿的是很喜庆的红色,戴了一顶红色的渔夫帽,临出门前,顾寒看见她这个装扮,夸赞了句好看。
但多少知道她的小心思。
顾寒牵着温语竹的手往后院的靶场走去,这里已经站了五个人,三个记录的,一个拿木仓的,还有一个温圣。
他闭着眼,狱警道:“这边,还没开始呢。”
让他睁开了眼睛,他视线往外看,一眼便看见了穿着红色连衣裙还戴了一顶红色渔夫帽的温语竹。
他觉得好可笑。
他即将面临枪毙了,来看他的不是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父母,而是那个他视如死敌同父异母的姐姐。
虽然她看起来不像是来为他送行,更像是来看他笑话的,但是他却感到心里头一阵舒服,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温语竹被顾寒牵着手往另一处走去,这里有两张凳子,是给他和她准备的。
刚好头顶上有棵树,阳光透过细缝疏疏密密的洒下来,慵懒又自在,如果不是眼前的人手上和脚上都套着枷锁,她想,她会有心情在这里喝个下午茶。
她抬起眼眸,刚好和往这边看过来的温圣的视线对上,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望着彼此,像是在做生前最后的一次战斗,谁先撇开眼,谁就输了。
过了好久,温圣先撇开了眼,他嘴角一扯,自嘲的笑了笑,旋即对着狱警道:“别等了,我父母不会来的,开始吧。”
狱警们倒是第一次见枪毙还那么潇洒的,似乎一点点都不害怕。
温语竹依旧盯着温圣看,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他刚搬进来那会儿,好像很喜欢去她往常看月光的露台,有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夜,那几天没月光,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可他没月光依旧站在那里,持续了好几天,直到那晚上月光出来了,他第二天再也没有去过那里看过月光。
这一点他们倒是很像,都喜欢看月光。
只是她知道没有月光的时候,就会转身离开,而他还会站在原地等,一直等到月光出现,俨然很固执。
狱警掰动了抢的握把,啪嗒一声,在这阳光静谧的午后显得异常的突兀,温语竹想收回视线,但是却感觉怎么都收不回,就牢牢地定住在温圣的身上。
身边的那个人忽然脱下了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附身靠近她,将她整个人拢在他的怀里,旋即,嗓音带着低哄,“冷,披着吧。”
温语竹哪里会不懂顾寒的心思,他无非是看出了她眼底对温圣的不知名情绪,加上她身上穿的是红色的连衣裙,他才会体贴的,把自己黑色的西装给她披上,这样不动声色的体贴才是最温柔的。
她看了他一眼,旋即默认的穿上了黑色的西装,顺便把自己的红色帽子给摘下来。
温圣和她其实都是受害者......
所以,她狠不下心,在他死之前还嘲讽他。
温圣觉得阳光很好,他没有完全闭上眼睛,透着一丝缝看向了温语竹和顾寒,他倒是知道顾寒和温语竹,以前高中的时候,温语竹追他追的很疯狂,他那时候心思不正,不想着好好读书,净想着搞温语竹,她所有的事他都知道。
甚至他们第一次去酒店开房,他都在门口蹲着。
说不上保护,只是想看看温语竹可以愚蠢到什么程度,后来他觉得他们的爱情太坚固了,顾寒的自制力远比他想想中的好,他想让温语竹难受,刚好就是碰上了出国的这件事。
那时候不觉得,他感觉,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最伤害温语竹的事情,他让他们错过了七年,可笑的是,他们七年后又在一起了。还结婚了。
他听见了木仓掰动的声音,眼睛却在这时候睁开,他的视线看向了温语竹,和她未移开的视线对上。
他用唇形说了两个字。
——姐姐。
温语竹红了眼,却没哭,只是被顾寒抱着埋进了他的肩膀。
枪声响起,尖锐刺耳,砰的一声,鲜血撒了一地,一切都结束了。
温语竹出来的时候,顾寒担心她的情绪会受影响,于是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打算自己开车,但是却引来了温语竹心情不错的一句调侃,“怎么,真的怕我给你撞坏了?”
顾寒难得笑了一下,嘴角一翘,将她塞进了驾驶座,旋即低声道:“来,顾太太请。”
温语竹七年没有摸过车了,触上去的时候有些害怕,顾寒就站在主驾驶的车窗外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很耐心的教她这个按键和那个按键是怎么使用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盆大雨。
啪嗒啪嗒的下个不停,温语竹直接越过了中控台坐在了副驾驶,把主驾驶让给了顾寒。
他开门上车,就听见一句,“看,温圣这个臭不要脸的,死了还不放过我。”
她学车,他还下了一场大雨。
顾寒笑了,“带你去吃火锅。”
温语竹愉悦的点点头,大冬日加雨配火锅可真是绝配了。
车子沿着大雨一路的往前走,把监狱模糊在后视镜里,和他们的车擦肩而过的,是殡仪馆。
温圣会坐上这个车。
温圣会化成一个小盒子。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化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伴在月光左右。
如尝所愿。
温语竹闭上了眼,车内响起了顾寒放的一首纯音乐。
——melancholy
哼唱的歌声很好听,适合放松心情,她在这一刻,接到了一条信息。
没有署名,她却知道是谁
——往后看。
温语竹浑身冒冷汗,不让顾寒察觉出异常,不动声色的往后视镜里一看,后面跟了一辆汽车,两辆车的距离隔得很近,近到顾寒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车子加速。
身后的那辆车也跟着加速,总之就紧紧的粘在车后。
温语竹手心都是冷汗,她不担心祁远会撞上来,他不会,因为她在车上。
但是祁远是来警告她的。
警告她的不告而别。
顾寒眉心微蹙,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车牌号之后,车子急拐,拐入了另一条路口。
而祁远没跟上,气的握紧方向盘的手青筋凸现。
怕顾寒察觉出她的异常,温语竹低声道:“我们去哪一家吃火锅?”
顾寒扫了眼后视镜,嗓音温润,没有让温语竹察觉到异常,道:“去华府路的那一家。”
温语竹低低道了声好,旋即将手机信息删除掉。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温语竹吃的有点多,一吃多就困,她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顾寒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见她头发湿漉漉的,眉头微蹙,对她招了招手,温语竹上前,他随手在阳台上挑了一条干毛巾,轻轻的盖在了温语竹的头上,电话还没挂断,他温柔的道:“也不擦干头发,着凉了怎么办?”
说完,他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了阳台上,两只手抓过毛巾,一下一下的揉搓着温语竹的头发,后者有些困倦,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喝了点点的小酒,乖巧的很。
顾寒是喜欢温语竹喝了酒的样子,又乖又软。
电话是开了免提的,那边传来了外国友人的声音,说的是哪国的语言,温语竹也听的不是很清楚,而且加上头晕晕的,她只能听见顾寒低声笑了下,旋即用好听的嗓音,回了一句温语竹能听懂的话,“shesmywife。”
她是我的妻子。
温语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翻身下了床,收拾了一下,看见了顾寒留在冰箱的便利贴,上面写了一段话
——公司有份合同,我先去,你休息,别来公司了,冰箱里有熬好的骨头汤和做好的饭菜,今晚我有应酬,你要是想来,在七点前发信息给我,我来接你,你要是不想来,那我早点回家。
——顾寒。
温语竹摘下那张便利贴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一会儿,旋即将它贴回原位,她不愿意去参加什么应酬,总觉得烦闷,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顾寒熬好的汤以及饭菜放进了微波炉里面加热,香味瞬间四溢开来,她吃完后,收拾了一下,化了个妆便去了公司。
她的设计稿还有一些收尾没弄好,她前段时间已经去了总部报道,只是没两天就发生了温圣的事,算下来,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一进去,也难怪同事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可能是顾寒知道赵圆和她说的上几句话,把温语竹调来这里之后,让她有个伴,把赵圆也调来了。
温语竹一进去,赵圆就粘了上来,低声问道:“语竹,你最近怎么了,这么久没来公司。”
总不能说自己被绑架了差点没命了,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体验过生死吧,她怕吓到赵圆,于是莞尔道:“没什么事,被家里人催着相亲,躲起来了。”
赵圆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她似乎不怎么相信,低声道:“可你不是和我们的顾总在一起了吗,我听别人是这么传的!”
温语竹哪里知道这些小道消息传的那么快,正欲解释,赵圆想起顾寒说的是他在追求温语竹爱而不得,以为顾寒追求被拒了,于是便苦口婆心的道:“语竹,你眼光也别那么高,你看我们顾总,人长的帅,身高也高,年纪轻轻的又家财万贯,而且最主要的是,还从来没有什么不干净的绯闻,就这样的一个百年难遇的男人,你还在挑,你到底想要哪种,你告诉我!”
温语竹觉得赵圆因为被调来了总部,整个人对顾寒的印象已经迅速飙升,容不得一个人看顾寒不顺眼。
她无力的摇摇头,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图纸的那一刻,手机响起,是信息来了。
她现在对任何声音都很敏感,特别是手机信息的。
因为会让她想起祁远。
她抿了抿唇,手有些颤抖的打开手机,电话未署名。
信息只有一条。
——【宝贝,五分钟之内,来天台。】
是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