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呆呆望着杨恪,许久才明白杨恪说‘自己下来’的含义何在——
之前跌下来之后,段誉都以为到了绝地,此生可能就要埋骨于此了。
毕竟这般山谷,上及云霄,在段誉看来,寻常人是根本攀爬不上去的。
想来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难跌落这谷中,就是有跌落的,像他这般幸运的,能得鹰隼接力,恐怕是一个也没有了。
可他听杨恪说‘自己下来’,却是立刻惊呆了。
非是不信,毕竟是大理段氏子弟,以往只是不好习武,而不是不习武,诸般外功,大理段氏传承的剑术、指法,他一概不学,却也学了练气之术。
大理段氏的内功虽然不在江湖知名,不过历代段氏宗师逐渐弥补,却是贴合段氏血脉,最能蕴养先天灵性。
若是段誉连内功都不习练,段正淳恐怕是真的要休妻另娶,不然段氏血脉,就是断在他的手中了。
实在是这江湖,凶险太过,若是未来段氏家主,只是一个普通人,连一丝护身能力都没有,那就是饥饿之人眼中的肥肉——
既然练武,段誉自然明白杨恪所言的‘自己下来’那是何等厉害——
轻功、胆量,缺一不可,想着坠崖之时,那会的经历,至今想来,仍旧心头胆战。
杨恪不知段誉心中惊异,这会既然找到了故事的主角,那就可以寻找秘境何在了。
天色将晚,湖风吹拂,谷中却不觉得寒冷。
“杨兄,你既然能落下,那必然也能上去,你待上去时,能否捎上我一个,段誉可是感激不尽——”
见着杨恪四处寻看,段誉凑近来说着话,瞧着杨恪的脸色。
他可是真的不想埋骨这深谷中,他固然喜诵佛经,可却不想成为枯坐之佛,至少现在还不想,不然在这绝无人烟的山谷中,坐化在此倒也不错。
段誉只是心中闪过这般念头,但没真的想要去做一枯坐之佛。
这会他自然会低下身段,小声求肯。
杨恪朝他一看,言道:“如若要走,自然会带上段兄弟——”
随意说了一句,杨恪仍旧是寻找秘境入口。
不过此处樊笼甚多,杨恪一时间也没寻到,不过拨开酸果树丛,见得树丛后光秃秃地一大片石壁,爬满了藤蔓,但这片石壁却是平整异常,宛然似一面铜镜,只是比之湖西的山壁却小得多了。
细细思考一会,杨恪就在此随意安坐,静等明月高悬。
段誉在一旁,循着一株茶花,呆呆寻望,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单纯在发呆——
可人和莺莺小声说着话,不多会却是带着苗若兰,两人携手,去自寻路径去了。
对于杨恪所言,此山谷乃是绝境之言,她们却是不大相信。
毕竟,杨恪自出声起,就居于大唐,何曾往这天南一行?
而无论是大唐国还是大隋国,势力也从来未曾蔓延到这长江以南,怎么可能会知晓这无量山中,无名幽谷之事。
了不起是前人偶有所记,而杨恪只是卖弄学识罢了。
杨恪也不和她们争辩,任由她们去寻玩,只在此处静等。
也没过许久,天色将暗,明月高悬。
月光落在湖面上便如镀了一层白银一般,此时将眼目顺着湖面一路伸展出去,杨恪突然之间全身一震,只见对面玉壁上赫然有个人影盘坐。
长衫玄衣,虽然只有半身,但却可见其身风骨。
造化玄奇,莫过于此了——
当年,也不知逍遥派中人,是如何发掘这处密境的,之后在此练剑,却是让无量剑派某位先辈悟得了些许剑道玄奇。
逍遥派的武功传承,虽然不以剑法为长,但必然也有能护持己身的绝学剑道,当年无量剑派的那位先辈,哪怕只悟得一二,也能护持己身,在无量剑一脉,再添一绝技了。
对于寻常江湖中人而言,玄妙的剑招,哪怕不明其理,但若是时时演练,也是难得的一绝招。
更何况是几代人细细体悟,几经演练,而那玉璧投影,就像是一位不能言语的师父,正在一一传道。
也是因此,无量剑派才没有像是那些小门小户,昙花一现,终究存身延续至此。
段誉本是在对着那茶花发呆,不过月暗月明,他哪怕是瞧得累了,也不换个姿势,而是以内功蕴养经脉,缓解疲累。
杨恪也瞧出了,段誉不是在发呆,而是真真喜欢那茶花,也不知他能从这茶花瞧出什么来——
杨恪坐在湖边,思如走马,忽见身畔石壁上隐隐似有彩色流动,凝神瞧去,只见这会随着明月高悬,石壁上赫然出现了一把长剑的影子,剑影清晰异常,剑柄、护手、剑身、剑尖,无一不是似到十足,剑尖斜指向下,而剑影中更发出彩虹一般的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再抬头向天上瞧去,却已见不到月亮,原来皓月西沉,已落到了西首峭壁之后,峭壁上有一洞孔,月光自洞孔彼端照射过来,洞孔中隐隐有光彩流动。
果然是如此了——
杨恪思考着若是此世没有自己掺和,那么段誉又是该如何逃出生天的——
看那宝剑所在的洞孔距地高达数十丈,依着段誉展现的微末武艺,恐怕是根本无法登上。
恐怕就是之前自己所想那般,恐怕是明日就当有大雨倾盆,随后湖水上浮,段誉却是被湖水上托到那处孔洞了——
再看向段誉,随着明月轮转,那玉璧上的剑影由浓而淡,由淡而无,到只余一片灰白之后,段誉仍是在呆呆望着那朵茶花。
这时,杨恪听见动静,却是莺莺和可人,像是已然将这山谷寻转完毕,仍是未能寻到路径。
苗若兰早已沉沉睡下,被可人抱在怀中。
“相公,还真是你说的,没有出路,你快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莺莺落到杨恪身旁,看着杨恪寻看的方向,只见那边玉璧光滑如镜,却也没有什么异常——
她却是来的晚了,此时月光落下,那投影玄奇之处,却是未曾见到了。
也省得杨恪要和她们解释什么‘光学’之类的原理了。
当然,杨恪本身,对‘光学’之类的原理,也不甚明白,只是如今玄功修成,脑海清明,当年看过读过听过的文字,在脑海中翻现,终究也只是有所体悟罢了。
却比不得那些专一研究的大家。
第二天,杨恪唤起,不知何时歪倒在那茶花堆中的段誉,被杨恪唤醒,他还有些茫茫然,不过稍后就醒转过来。
第一件事,却是看向昨天,一直寻望的那朵茶花,不过待他看到时,却不由心中一痛,却是那朵茶花,竟是被苗若兰摘了去。
此花无疑是生的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值得他痴迷那么久。
可他瞧着好,其他人也是如此,哪怕是一个小孩子也是如此。
杨恪昨夜,就到了那孔洞处,取了那剑,只是天色黑暗,不良于行。
虽然杨恪夫妻三人,皆是武功高强,能够夜中通视的人物,但此时也无急事,等上一夜,却也无妨。
他倒是知道段誉极爱那茶花,但却没嘱咐过,待得苗若兰早早醒转,就被放开玩耍,却是径直去折了那茶花。
这本是小孩子的天性,段誉哪怕可惜,这会也只能苦笑了。
“段兄,我带你出这山谷——”
随意洗漱,摘了些山果吃,又吃用了些杨恪带的干粮,段誉正在寻望,此地其他的美丽茶花,固然有些也十分美丽,但比之昨夜那朵,还是差了些,正可惜之时,就听得杨恪的呼叫。
段誉心中一喜,心中的些许愁烦,顿时全被驱除。
下雨了——
杨恪养望天际,些许凉凉的雨丝落下,不是瀑布溅起的水花,而是天上滴落的雨水。
朝着昨夜看好的那处空洞,杨恪一手提着段誉,瞬息间,就跃起三五丈,临空一折,朝着对面石壁飞纵而去。
段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就到了石壁上,正要询问,就见得自己已然离地三丈许,再一晃身,就五六丈了——
吓得段誉想要闭上眼睛,差点喊叫出声,再片刻,就到了几十丈高的地方,他正强忍不住,却听得身边咯咯笑声。
笑声带着稚气,想是那折了他心爱茶花的小孩。
段誉立刻就收住了喊叫,却是不想自己被一个小孩子给比下去。
杨恪的身法极快,一步踏出,就是三五丈的距离,没多会就到了昨夜看好的那处。
却是一处约有五六尺高的洞穴,杨恪的身量,自然得俯身行走,也带不得段誉了。
杨恪当先而行,每一步跨出都先行试过虚实,不过这落脚之地,却是平整,便似走在石板路上一般,这洞中道路必是经过人工修整,看着周围印痕,也是时常切削,方有此洞。
只是未能功成,不然此洞,就可让人大步踏行了。
道路是旋转的,杨恪的感觉中是越走越高,听得声音,这却是走到瀑布之后了。
这会洞中无光,段誉只能抹黑前行,听着身边的脚步声,却是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