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今天满是来自各地的考生。
周芸贤的二弟周芸休也在考生之列。
马车一路进贡院,经过院落,直接来到了宋煜落脚的书房门外。
沈江姩不知为何宋煜要她陪他一天,她也希望有人陪自己一天,为了在放妻书签字,也为了再看看宋煜,因为自己使他失望至极。
在马车上,沈江姩靠在宋煜的肩膀,宋煜拥着她,他说:“秋水台夏秋季应该很多蛐蛐儿。你不抓算了。我一人去抓。”
“我不喜欢抓蛐蛐儿了。”沈江姩说,“我喜欢读书写字,我婆家是书香门第。”
“装吧你就。”
“装就装。”沈江姩朗诵道:“锦瑟,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宋煜不言,许久道:“孤王抓十只蛐蛐儿。”
马车外,燕青已经候在那里。
宋煜先下了马车,随即沈江姩自马车下来。
燕青见太子神色忧郁,他心中委实不忍,但他是为了兄长好,这个小女子已经占据兄长太多注意,“兄长,弟昨日便说了,她一定会出现在您面前的。就是和周芸贤一唱一和,利用你拿回官职的。你自己眼见为实,弟不必多说了。”
宋煜答,“操心你自己。”
沈江姩对燕青颇有些忌惮,感觉着燕青对宋煜的保护欲特别强。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察觉她的惧意,把她手牵住,“这边来。”
沈江姩跟去,他将她带到书房,书房里古色古香,书桌和书架均用的紫檀木。
宋煜拉了一张椅子搁在他椅子旁边,“你坐吧。”
宋煜自己先坐在椅上。
沈江姩便在他旁边坐下来,她将手搁在膝盖上,老老实实的坐着,就像犯错却不知悔改的小孩,其实啊,其实,没头没脑的在秋水台一住,就等着宋煜养,也不是不能过,但是吧,事情不能那么干,那样自己又能使他新鲜几天,新鲜感过去了,自己后半生怎么办。
“吃早饭没有?”宋煜问。
“没有。”
“答应他帮他取悦男人,结果一顿早饭都混不上?”宋煜睇她一眼,“和我一起在这吃吧。你想吃什么?”
“这里有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沈江姩开始点菜,“我想吃粥和粉丝瘦肉煎饺,还有小菜。”
“甜粥还是瘦肉粥?”宋煜问,“什么小菜?”
“八宝粥。”沈江姩说,“土豆丝,脆脆的那种。”
宋煜按她说的,叫厨子准备了两份八宝粥,一大碟子煎饺,还有些清淡小菜,脆脆的土豆丝这些,以及十个水煮蛋,他始终记得她胳膊还没好,大夫交代叫多吃蛋,他剥了四五个鸡蛋给沈江姩。
沈江姩看着白乎乎的鸡蛋和饭菜,突然眼眶发酸,但她忍着没有说周芸贤昨日那样逼她恐吓她,差点玷污她妹妹,因为她不可以害宋煜牵连进她的很多坏事情里了,她默默的吃鸡蛋,她挑食,把蛋黄都留下,只吃了蛋白部分,她说:“宋煜,你明天做什么?”
“明天在贡院。”
“你后天做什么?”
“后儿还在贡院。”
沈江姩说:“哦。”
宋煜问:“你明天做什么?”
沈江姩想明天应该会找宅子安顿下来,“你不是把我们拆散了。我在周府分家产。”
“这家产分一年半载?恐怕难舍难分了。”
沈江姩说:“看看吧。”
宋煜便将她剩下的蛋黄吃了二个,很干比较难下咽,用茶冲下才可以,他说:“贡院这边清早的榨菜不错。你可以试试。”
沈江姩夹了一口榨菜,吃着吃着,觉得昨夜里经历的一切都很委屈,燕青使她委屈,周芸贤也使她委屈,她往他肩膀靠了过去,总有些依赖,“你现在有感觉了吗。你帮我们家阿郎这么大忙,我想谢谢你。”
宋煜叹口气,他让她用手去碰碰,“不行。你这件事情我勉强不了自己。你救爹爹,救妹妹,都没有问题。你为了他,这个我没感觉。我现在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沈江姩很有些窒息,应该没有什么比送上门来,男人说没感觉更令人羞耻的吧。
宋煜把沈江姩推开了些,看着她令人怜惜的眸子,说道:“今日孤会很忙乱,去贡院大殿主持开考宣讲后,各殿试考场去看看。你在这边玩,看看书,困了就休息。我忙完回来陪你。”
“好的。”沈江姩颔首,但她不会回周府了,沈家也被抄了,大舅家也并不欢迎她,她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知道知道的,武馆。
宋煜随即便去忙殿试之事,他的确很忙,忙到处处需要他,今上沉迷修仙之术,诸事均有宋煜把持,今上在幕后操控。
书房很安静,她细细的体会着等待他归来的心境,她希望时间过的慢些,再慢些。他如果一直不回来,她就不用出去流浪了。
沈江姩趴在窗棂上看着贡院书房外的盆景,突然远远的看见周芸休正红着眼睛往殿试大殿那边走。
沈江姩心想长嫂为母,情场失意,只有另辟蹊径让自己舒服一下,趁还没离,再绕上一个,她非常尽责的对大院叫道:“芸休!过来!”
周芸休见是嫂嫂,居然在太子书房,便忙步了过来,疑惑道:“嫂嫂,你怎生在贡院,少主的书房?”
沈江姩说:“你回去问你哥哥,嫂嫂为什么在贡院太子书房。你哥特别清楚。”
周芸休红着眼睛不说话。
沈江姩温柔道:“你想娘亲了?”
周芸休近二十,算是颇有才干,年纪轻轻已经参加殿试,这时听见沈江姩提及刚刚过世的母亲,便泪意凝咽,“嗯。”
沈江姩宽慰道:“你不要因为娘亲去世,就影响你的考试的心情。这人死不能复生,你考试的时候可莫总想着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若是发挥不好,可就考不上功名,这辈子就完蛋了。”
周芸休不被劝还好,嫂嫂一劝,他便嚎啕起来,心态登时崩塌,“这辈子就完蛋了?”
沈江姩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温声道:“莫哭了,快去考试吧。你这个状态,可不行啊。快调整一下!你哥都停职了,你得有出息啊,周家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周芸休深感承压,登时觉得自己必然考试失利,当下已经不抱希望,哪曾想殿试这日娘亲死了呢,“嫂嫂莫...莫劝了。”
“我是你嫂嫂,我不劝,谁劝?这长嫂为母呀芸休。你说咱怎么命苦呀。好端端的娘就死了。”
沈江姩特别尽责的又劝半刻钟,交代他不要总是想着过世的母亲,要专心考试,把周芸休劝的灰心丧气的只想弃考。
沈江姩安慰完了阿郎的二弟,那种宋煜对她没有感觉的苦闷,以及无家可归之感稍稍好了些。
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自己很顺利的找到了住处,也摆脱了周芸贤那个恶魔的控制,再也没有人逼她取悦男人,威胁她,恐吓她,猥亵她年幼的妹妹,她在梦里安安稳稳的不再颠沛流离了,甚至于,她又变成了那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小姑娘。
梦里冯美人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妃子,直接告诉她幕后凶手是谁,她爹爹是清白的。二婶婶也生了个健康的小孩。宋煜也和夏凝成婚了,过得平安喜乐。她和颖儿在天涯海角别提多欢乐。
她的睫毛如被轻轻地压着,好生温柔地一下一下地触碰。
突然一阵喧闹。她颤动着睫毛要醒了来,睫毛上的触感登时不见了。
只听有人厉声说道:“皇兄,为何这七人均不能参加殿试?无一例外全部都被逐出考场?”
沈江姩便彻底惊醒了来,宋煜已经在书房内她的身边,她趴在窗棂,他坐在她身边,静静端详她,仿佛不愿她睡醒似的。
她糊糊涂涂竟以为他在她身边看她睡颜看了颇久,方才她眼睫上是他的吻吗,不会的,他已经对她没有感觉了。
“睡着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