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几乎是不休不眠的工作着。陈韶处理完一页关于伤兵的工作,翻到下一页,发现竟然没有新的内容。就问道:“接下来的呢?”
参谋部里面那些参谋们一个个脸色发白,累的不轻。大家迟钝的对视片刻,都开始寻找接下来的安排。却没找到。
“是不是处理完了?”有人终于提出了看法。却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
再检查一阵,发现的确没有新的内容了。数以万计的伤兵终于安排完了。一些参谋颓然坐到椅子上,双手捂着脸,竟然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韶想站起来,双腿发软,竟然跌坐回椅子里。再次用力,陈韶总算站起身来。
如果处理完了文件,那就该去医院看看。迈开脚步往外走,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吹来。陈韶先是觉得脑袋清凉,接着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
很快,陈韶就看到自己正穿行在汉江江畔。皑皑白雪上,到处都是奋力战斗的身影。到处都是被践踏过的白雪,炮弹落地,爆炸后释放的巨大热量让白雪融化了。一些弹坑里冒着热气,黑乎乎的地下仿佛即将涌出温泉。
然后,血水和泥浆混合成的东西从那弹坑里汩汩涌出,把雪地染成一片黑红。
陈韶一点都不害怕,他跳过面前的这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与血肉的泥潭,继续向前走。同时指挥着战斗。
不知怎的,日军的身影全部消失,战场上只剩下疲惫的大周军官兵。他们疲惫的坐在一片暗红与洁白的雪地上。陈韶正想让大家趁着这个战场上的空隙做好下一次战斗准备,就听到海潮汹涌的声音,转过头,陈韶看见汉江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血海。
在目力尽头之处,一道不知道多高的海浪笔直掀起,里面混合着无数的血肉与尸骸。海浪咆哮着,呼喊着。那些本该死去的尸骸又活了过来,亡灵们手持武器,乘着海浪向大周军涌来。
是该假设铁丝网?时间上来不及。
是该布置散兵线?己方兵力不够。
是该用炮击?火炮数量够么?
陈韶明白自己用尽了最后的手段。所有力量都不足以粉碎这股敌袭。一时间,明晰的未来让陈韶感觉无比轻松,最后的死亡就要来了。
给手中的步枪上了刺刀,陈韶对着身边那些大周军身影喊道:“上刺刀,准备反冲锋!”
海潮已经涌到面前,卷在血浪中的残破尸骸更加清晰,又模糊不清。陈韶明显感受到那股冰冷、血腥,充满战场上气息的力量。
眼见其他大周军并都没行动,陈韶挺起刺刀抢步上前,用尽全身力量向血浪奋力刺出。
下一刻,陈韶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开始明亮起来。
“参谋长,参谋长。”耳中传来各种呼喊声。
陈韶用尽力气说道:“别愣着,杀啊!”
声音本该是响彻周遭,可陈韶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枯无力。再看周围,哪里有什么滔天巨浪,更没有尸骸与雪地。自己正被几名参谋围在中间。
听到陈韶的话,参谋们愣了愣,有人迟疑的劝道:“参谋长,战斗结束了。咱们回平壤了。”
参加过战斗的3师参谋却颓然坐下,低声哭泣起来。
“我……没睡醒么?”陈韶问道。说完,陈韶就想起自己的确回到了平壤,此时自己大概是在安排伤兵工作的时候睡着了。
赶紧站起身,陈韶只觉得心脏乱跳,浑身滚烫,“快,别闲着。赶紧安排伤兵的工作。救人要紧。”
本就啜泣起来的参谋已经放声大哭。其他几个明显不是3师的参谋一脸愕然,有些也红了眼眶。抹了把眼泪,陌生的参谋说道:“陈参谋长,方才咱们已经处理完了。你是要去医院查看,到了门口就晕倒了。”
有人提醒,陈韶还是不太敢相信。转身走到桌前,就见桌上面果然都是处理完的文件。之前的回忆逐渐清晰,果然有这么回事。
但陈韶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过来了,还是进入梦境之中。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有个办法能解决。陈韶走向门外,就觉得寒风凛冽。身上的炙热感更加强烈,热的陈韶感觉自己仿佛要燃烧起来。
脱掉外衣,摘下军帽,陈韶依旧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再把绒线衣脱下,也没能缓解。解开扣子,把衬衫脱下,那炙热的感觉只是稍稍得到缓解。
把手中所有衣服都丢在地上,陈韶大踏步向军医院方向走去。耳边却听到有人喊道:“快拦住参谋长,他……他病了。”
“你特么才有病,你才病了!”陈韶扭头向身后胡咧咧的家伙骂道:“老子热成这样,你就没看到么!”
即便遭到陈韶这般呵斥,身后的参谋们却没有反省自己。而是扑上前,捡起陈韶的衣物,向陈韶奔来。
陈韶只想骂人,却站立不稳,跌坐地上。接下来又是天旋地转,陈韶再也没办法用脑子思考问题。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洁白。陈韶费了好大力气才逐渐看清自己并非身处雪地,而是在一间病房里。
耳边传来欢喜的声音,“二哥,你醒了。”
“二弟醒了。爹,娘,二弟醒了。”
陈韶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然而身下的床却动了起来,随着一阵吱呀作响的声音,床板托着陈韶上身抬了起来。陈韶这才看到,身边有好几个人。看外型,是弟弟妹妹和大哥。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应该是医生护士吧。
从门口进来两人,竟然是爹娘。陈韶疑惑的问道:“爹,娘,你们怎么到了前线?”
“不,不是。”母亲说着就已经哭了,她温暖的手拉住陈韶的手臂,哭到:“是你……回燕京了。你在平壤晕倒之后,被送回燕京了。”
“我……我怎么不知道。”陈韶被弄懵了。
“你一路昏迷。护理的医生说,你两天都没醒过来。”母亲说完,已经痛哭起来,再说不下去。
陈韶只觉得无比愧疚,很想安慰母亲。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冒了出来,“医生呢?有没有回前线。前线才需要医生。”
母亲还在哭,父亲神色中都有忧虑。哥哥、弟弟、妹妹都是一脸的困惑。好像没搞明白陈韶此时的焦虑。
此时旁边的医生上前一步,“陈参谋长,医生已经回前线了。不仅是送你来的一声回去了。我们医院大部分医生护士都去了前线。请……请陈参谋长放心,前线官兵有人治疗。”
陈韶不太敢相信这话。前线到底多缺乏医生护士,陈韶非常清楚。要是真的有足够的医生护士,陈韶也不用费劲心力制定各种分级机制,几乎无视了疼痛,而是以救活士兵的生命为第一要务。
“你是哪个医院的?”陈韶问道。
“我?我是燕京军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医生答道。
“是么?我……真的回到燕京了?”陈韶这才有点搞明白自己到底身处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