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昭著确认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人,“怎么,你认识我?”
“你是不是,”穆青顿住,看了看眼前面露不悦的彪形大汉,“进去再说。”
那大汉重重地嗤了一声,对严昭著说:“进去之前要先检查身体,你脱衣服吧。”
穆青道:“怎么要脱衣服呢?之前我们检查不也没脱?”
“让你脱你就脱,瞎比比什么!”大汉很不客气,“衣服这么干净,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伤新换的?你看你那裤脚都短一截。”
严昭著轻笑一声,“好吧,那我脱,你看仔细了。”
他两手交叉抓住下摆,轻巧一翻,瞬间将上衣兜头剥下来。病号服裤子是没有松紧的,一手扯开裤带,裤子也垮了下去。他迈步从裤管中走出来,顺便从鞋子中拔出了脚。
一身澎湃的肌肉犹如安静趴伏在身上的座座山脉,高低走势各不相同,蓄力微收,隐含锋锐,肌理分明,形状漂亮,线条流畅,而且是薄薄一层,并不厚重,一看就是在健身房经年累月悉心打理的。
与那大汉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肉瘤截然不同。
严昭著指了指黑色内裤下鼓鼓囊囊的一包,“要不这个也脱了?毕竟丧尸咬人也是不分部位的。”
大汉看着他一身的潇洒优越,就连本钱都比常人雄厚许多,不由扭曲了面色,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在这里横什么横,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讨日子吗?你这小白脸,我告诉你,不管你之前混得有多人模狗样,现在求力哥护着你,就得给我低眉顺眼地听话。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似的,我呸!”
严昭著现在完全理解了穆青的那番话。这群幸存者中,李力和他的几个小弟武力值最高,看起来也最有威严,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领头羊的位置,而他们的心里,其实充满了一种急切的复仇心理,这种心理颇类似于小人得志后回头奚落对手,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很有瘾头,是人生中难得经历的事。
除了生存竞争之外,这种莫名其妙的互相倾轧,也是人类社会固有体系迅速土崩瓦解的原因之一。但是生存尚能争取,人性却无解。
严昭著穿好衣服后,收住了轻慢的笑意,不再说话。那大汉哼了一身也不理他,几人跟在大汉身后走入病房。
李力是个狮鼻阔口国字脸的中年壮汉,正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边居然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女孩给他捶肩捏腿,一幅飘飘欲仙的大爷模样。
不只是他,病床上或卧或躺的几人,居然旁边都有按摩的,不拘男女,且任劳任怨,不敢松懈,按得颇为认真。
李力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来了个新人,见他们检查完毕走进来,便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
第一眼看过去,他也被严昭著俊美张扬的容色所慑,但他想得比别人多些,他很快发现了面前这伙人的不对劲之处——他们的身上没有伤,不是指破口子流血的那种伤,而是连擦伤、撞伤、淤青都没有,一身清清爽爽,丝毫不见来疲累,衣服上甚至没有多少血污。
李力是知道杀一天丧尸是什么滋味的,他们该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只想就此躺死才对。而这伙人,只去了半天便满载而归,他们回来得太早了,也太轻松了!
是因为八楼丧尸实在很少,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把几分忌惮藏在眼底,他仍是以一幅倨傲轻蔑的姿态面对这个外来者,“新来的?你叫严昭著是吧?能打丧尸吗?”
严昭著笑着说:“力哥放心吧,绝对不拖你们后腿。”
“嗯,”李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杀了不少丧尸吧?明天还得麻烦你,跟着我们继续出去杀丧尸。我们这边是分了两队,隔天换一队出去,你跟着我这队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不过我可能没力哥想的那么厉害,今天也没杀多少丧尸,主要是八楼之前有个挺厉害的人,已经把大部分丧尸杀得差不多了,不过后来他也变成了丧尸,我也没办法就只能被困在那里。”
他说完,看了柳思思一眼,柳思思已经意识到李力的猜疑了,便道:“我们上去的时候,八楼确实已经死了很多丧尸。”
王涛、穆青皆不是蠢人,看出了此时的苗头,便也出言附和。
李力的猜疑试探、李柳小队的不合,严昭著都看在眼里。
但他没那个闲工夫搭理,又跟两人推辞几句,便迎着房间里好奇探究的目光,径自走到人比较少的房间一角,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穆青跟着走过来,对他说道:“地上凉,你跟我到隔壁拿床被子打个地铺吧。”
严昭著看出他其实是有话想说,便道:“也好。”
两个人随即起身,走到隔壁病房找被子,路过门口时还被刚刚检查的那个男人剜了一眼。
果然,穆青带着他走到了走廊尽头,走进一间病房后关上了门,然后便与他面对着面,直接切入正题。
“你叫严昭著,哪个严,严肃的严吗?”
严昭著:“是那个严,为什么问这个?”
“你女朋友是不是叫封笑笑?”
穆青之所以出现在z大附院,就是来找严昭著的。
为了一桩碎尸杀人案。
死者是严昭著的情敌、封笑笑的追求者,名叫陈天风。
嫌疑犯——或者说目前已经确定了的凶手,就是封笑笑本人。她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凌迟了他,将对方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直到片成一具骨架。之后,她没有进行丝毫掩盖罪行的举动,大大咧咧地在现场留下了充足的指纹、dna甚至监控录像,证据确凿。
然而她却逃了,在完全不实行毁尸灭迹举措的情况下,居然畏罪潜逃了。
如此前后矛盾的行为,令警方摸不着头脑,于是一边追查她的行踪,一边继续排查问话。
由于刑警大队人手不足,穆青一个不管出勤的法医,便临时凑了回数,跟同事一起来找人。
没想到还没找到人,末世爆发,同事变成了丧尸,他也被困在了这里。
严昭著沉默着听他说完前因后果。
封笑笑为什么如此前后矛盾?这个原因,别人不明白,他明白。
因为末世,只能是因为末世,所以,不毁尸灭迹也没有关系,所以,要逃往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她早已预见了丧尸的爆发,她知道世界会变成一片末日景象,不仅是知道,而是笃信!
就连严昭著当初,都不敢笃信。
仅仅是因为一个帖子?不可能的。一定还有些别的事情发生了,令她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反常之极的举动。
甚至不只是反常,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的封笑笑,能够做到一刀一刀把一个人凌迟成一副骨架吗?这不像普通的杀人是一瞬间可以完成的事,把一个人片成那么多片,是一桩漫长又细致的工作,没有恨之入骨的情绪,或杀人如麻的心性,怎么可能做到!
可是封笑笑,一个曾经多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又何来如此恐怖的意志力?
他走神的时候,穆青已经抱着被子站起了身。
穆青问了他几个问题,都被他敷衍或以“已经分手”为由搪塞过去了。对方明白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执着,索性都已经末世了,即便得知答案又能如何呢?
“好了,我们走吧。”他唤了严昭著一声,依旧是那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语调。
严昭著抬起头,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态度和表情,诧异地问道:“你难道就不怀疑我吗?我跟封笑笑毫无预兆地分手,她又把她追求者给杀了,这不是很蹊跷?”
穆青叹了下,“怀疑又有什么用,”叹罢又笑笑,“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人,所以当不了警察,只能当个法医。”
即便不怀疑也该有所防备,这是正常人的对待凶案有关人员的态度,但穆青没有。他或许自恃看人很准,又或许觉得没必要罢了。
回去的路上,严昭著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小说中很扯很玄乎的情节会在现实中发生吗?”
穆青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围。
他顿时醒悟,丧尸都出现了,不也是小说中很扯很玄乎的情节吗?
封笑笑的所作所为就像一道半遮半露的数学题,令人无法在已知条件下给出正确的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知条件想必会越来越多。
或者再也无法得知其他已知条件了,那么,也好,他就不必去解这道题。
而不论题目如何复杂如何千变万化,根本的规则总是不变的:射程之内才是真理,强者,则无惧无畏。
怀着莫名的心情,当晚,严昭著按黛弥儿所给的信息,开始了精神力的修炼。
不同于异能的精神力,或许打起丧尸来并不好用,但有了第一缕实质性的精神力之后,他就可以开启帝座号的人工智能,真正地拿到黛弥儿留下的遗产。
从而在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迈出属于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