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一听就都笑趴了。
在中国,“小姐”可不是啥好词儿,尤其这几年,改革开放的进程愈发迅猛,老百姓的思想也得到了解放,大家都清楚,从事技术工作的女人,会被大家尊称为“小姐”,这个侮辱性极强的称呼从老外嘴里蹦出来,让高天如此愤怒,大家便乐不可支了。
蒙特雷科夫不晓得自己说错了啥,一脸懵逼瞠目结舌。
拉了下高天,李亦靓红着脸轻声道:“消消气,不至于的,人家也不懂这个词儿的隐性含义不是?”
“妈个蛋的,就感觉侮辱性很强!”高天仍旧一脸愤然,稍稍呼出口气,他平静了一点,“得了,看你面子上,不跟这傻逼计较了。说你呢傻缺,你可以滚蛋了!”
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跟蒙特雷科夫说的。
蒙特雷科夫望着高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拉着赛琳娜挤出人群,急匆匆走了。
“散了吧,大家也都散了吧。”松了口气的刘伟冲围观群众大声喊道。
高天也一叠声感谢大家的声援。
见没热闹瞧了,大家也就各自散去,有几个小伙子走之前还冲高天竖大拇指,弄得高天还挺不好意思的。
“高经理,就这么地吧,您二位也甭往心里去,老外嘛,总是觉得高人一等,您真跟他豪横了,他也就软了。”刘伟笑呵呵的找台阶,殊不知高天根本不在乎。
“就是这么个理儿,感谢刘经理出面帮我解决问题,回头等您空闲了,给个面子我请您喝酒。”该有的礼数高天还是要做全的,他对刘伟印象不错,起码这人在面对外国人的刁难时骨头挺硬,这就足以让高天对他高看一眼了。
“成啊,不过您也看到了,越是到了年根儿,我这儿就越忙,等过完年吧,找个时间咱好好喝一壶。”刘伟也挺痛快的答应下来。
“那您先忙着,我俩再逛会儿。”跟刘伟又握了握手,目送他离开,高天拉着李亦靓又逛起来。
临近中午时,俩人也逛得差不多了,当然收获也不少,衣服裤子鞋,从里到外,高天给李亦靓买了一整套,恶趣味上来,他更是拉着姑娘进了内衣专柜,目测一下尺寸,二话不说就挑了三套,惹得姑娘白眼连连俏脸绯红。
吃了顿爆肚冯,又在首都影院看了场电影,高天才恋恋不舍的把姑娘送回了家。
86年春节没有年三十儿,腊月二十九就是大年夜了。
今年春节高家格外热闹,准备的也很充分。
价格双轨制已经施行几年了,所谓“价格双轨制”,指的是同一种商品,国家统一定价和市场调节价并存的价格管理制度。
这段时间,高天明显能感觉出来社会的进步,眼下,布票、肉票、粮票、烟票啥的逐步退出市场,吃穿用的东西不用票就能买到手了。
为了庆祝自己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前些日子,高天专程跑了趟哑巴河,找到赵大军,让他给送来了一扇猪肉,四根羊腿,五斤牛肉,蔬菜水果若干,又采购了不少瓜子花生糖果点心,将不大的厨房塞得满满当当。
高天跟老妈商量着,是不是把关二爷和二奶奶请过来一起过年,老妈很痛快就答应了。
再加上今年不回老家的吴桐一家子和小舅舅,高天家里从29这天一大早开始就欢声笑语不断。
中午这顿团圆饭掌勺的自然是吴翰林吴大厨,桂芝婶子、老妈和二奶奶负责择菜洗菜切肉打下手。
关二爷拉着小舅在下象棋,高天吴桐哥儿俩在旁边围观,不时指点一下,惹得关二爷大骂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俩就是真小人。
哥儿俩笑得很是猖狂。
“丽芸、小天儿,在家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了屋里。
高天愣了下,紧接着脸色就阴沉下来。
快步出了门,打眼一瞧,院子里站了俩人,年龄大的那位手里提着个编织袋子,正对着自己微微笑着,年轻那位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皱着眉头打量着小院,吊儿郎当的模样很让人厌烦。
“大爷来了啊,屋里坐吧。”高天招呼了一句,走上前顺手接过了中年男人提着的编织袋,颠了颠分量,嗯,跟去年一样,还是地瓜。
“嗳,好,都挺好的吧?”中年男人笑了笑,抬腿进了屋。
他叫高卫国,是高天的亲大爷。
高卫国五十出头的年纪,是首汽的机械师,个子有一米八左右,身材健硕,穿得也很时髦,上身是拉链试棉夹克,底下穿一条灯芯绒的黑裤子,脚蹬黑皮鞋,很有派的样子。
“都挺好的,我大妈也挺好?”听了问话,高天回答了一句,又跟着问了句。
“就那样吧,你也知道,你大妈在单位上管着后勤那摊事儿,谁求着了都得伸把手,越到过年越是忙!”高卫国这话听着像解释爱人不来是什么原因,实则透着浓烈的炫耀。
高天呵呵一笑,懒得接茬,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了,瞥一眼跟着进来后眼珠子朝天看的堂哥高山,心里就冷笑不止了。
老爸高卫东兄妹三人,高卫国是老大,老爸上面还有个姐姐高卫华。
说起来,亲兄热妹的,三人关系应该很融洽才对,高家偏偏不是,因为在首汽工作,又是机械师,高卫国自觉高人一等,很是看不上一贫如洗的妹妹兄弟。
再加上媳妇郑雪琴小肚鸡肠尖酸刻薄,平时没少给高卫国吹枕边风,时常告诫他自家好日子来之不易,自己过好就行了,少接济穷亲戚。更让妻管严高卫国对弟弟妹妹敬而远之了。
所以说,两家来往极少。
高天老爸生前倒是跟大姑高卫华家关系不错,时有走动,就是去世后,两家也没断了来往。
高卫国挑了这么个时间过来看望,高天心里清楚的很,他也就是碍于过年了,当大哥的不来一趟好说不好听这一面子,迫不得已走个程序罢了,心里对这位亲大爷的为人、做派就更加鄙视了。
给他倒了杯高碎,高天陪他在沙发上坐了,正想着聊点什么,老妈挑起门帘走了进来。
“大哥来了?”系着围裙的陈丽芸手里拿着条红绸,微笑着走到沙发前,对高卫国说道。
“啊,这不过年了么,过来看看你家还缺点啥不?家里挺热闹啊,这是打算几家人合在一起过?”高卫国也挺尴尬,进屋后就看见关二爷和陈志平在摆龙门阵,高源、吴群、盈盈仨小孩儿一人抱一个大苹果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的看着,可就是把他当空气,没一个人搭理他。
陈丽芸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后,笑着说道:“是啊,二爷二奶奶俩人过年怪孤单的,就把二老请到我这里来了,刚好老吴一家子今年也不回老家,干脆就凑一起了,过年嘛,人多也热闹一点。”
高卫国面带窘迫的点着头。
“呵呵,不是我说啊,你家啥条件自己心里没数么,弄这么一帮子闲人来白吃白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发大财了呢?”高山连个婶子都不叫,说出口的话更是带着一股子讽刺的味道。
陈丽芸闻言,脸一下子阴沉下来,瞄了高山一眼,又觉得自己一个长辈,犯不着跟他一般计较,便没搭理他。
高天却听不下去了,自己这堂哥,太狂妄了,不给老妈面子相当于打自己的脸,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高山,高天说道:“我家条件怎么样,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我把谁请到家里来过年,更是我的自由,你更没资格在这里胡咧咧。”
“高天,你……”高山被自家堂弟这番话说得脸红脖子粗,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小天啊,你怎么能跟你哥这么说话呢?不管咋说,你哥也是为了你们家好嘛,毕竟你家就只有你妈一个人挣工资,你都这么大人了,没有工作,帮不上你妈啥忙,可也别给你妈添乱啊。”高卫国说得那叫一个语重心长情深意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对晚辈关怀备至的好长辈呢。
“将!”
啪地一声,关二爷把一颗棋子狠狠拍在了棋盘上。
没等高天说话,老头先开口了,吐出一个瓜子壳,他说道:“呸!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真特么晦气!这年头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你说你过得好吧,踏实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跑人家家里来显摆个屁啊?吃饱了撑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还满嘴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真把自个儿当葱花了,谁特么拿你炝锅啊?虚伪!忒虚伪!”
陈志平也笑了,头也不抬地讽刺道:“二爷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人家不来,怎么能显出自己的高贵不凡、与众不同呢?得来,不仅要来,还不能空手来,现在地瓜可不便宜,一毛六一斤呢,咱这等贫民百姓,也只有过年时才能买个半斤过过嘴瘾不是?咱得感谢人家还能想着咱,念着咱,没有这一袋子地瓜,咱这年都过不舒坦。”
吴桐在旁边撇撇嘴接茬刺激道:“一个破修车的而已,真特么拿自己当回事儿!挣的再多,顶了天一个月一百出头,天儿就是啥也不干,往办公室一坐,哪天不弄个三头五百的?跑这儿来嘚瑟,也真特么有脸!”
听了三人的连番嘲讽,高卫国嘴唇发青脸色发白,三人虽然没指名道姓,他却也不是个傻子,知道这话是对着他父子俩来的。
尤其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听三位这意思,自己的侄子似乎发了大财了?
再看看高天一副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稳如泰山的样子,高卫国脸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