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月的时候,苏禧的肚子开始显怀。纤细的腰肢隆起一条圆润润的曲线,她生得纤细,骨架又小,唯有穿着薄透的春衫站在镜子面前才看得出来。平时外头罩着外衫,外表看上去仍旧是十五、六岁不谙世事,玉嫩香娇的姑娘。
苏禧孕吐的情况比前阵儿好了一些,不再吃什么吐什么了。就是特别喜欢吃酸的,尤其是那种青青涩涩尚未成熟的酸李子、酸梅子。然而此时并非果子成熟的季节,卫沨便叫人花大价钱从两淮以南弄来了新鲜的杏李,每日供着她随便吃。
听雁洗了端上来,苏禧一个人便能吃掉半碟子青李。她以前不大喜欢吃酸的,自从有了身孕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变得特别能吃酸。以至于卫沨亲了她之后,忍不住夸张地皱着眉,道:“真酸。”
苏禧把头一扭,拿乔道:“那你别亲。”
“那可不行。”卫沨含笑,说着捏着她的小下巴,低头再次含住她粉粉的唇。
再不几日,春猎结束,昭元帝便要从西北围场回来了。这几日卫沨难得有空,便在家中陪一陪苏禧。
那边卫昭昭一心想嫁给吕江淮,后来谈袁氏又为她相看了几家亲事,她都不肯点头。谈袁氏拿她没办法,也就不再管她了,自个儿回了青州。
卫昭昭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苏禧出嫁前与吕江淮的事,吕家曾向苏家提过亲,后来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这门亲事便没结下来。她就认为这一定是苏禧的缘故,吕家为了避免尴尬,才相出种种理由搪塞自己的。她本来就恼恨苏禧,如此一来更是将苏禧恨之入骨了。
卫昭昭在人后编派苏禧的不是,道她“不矜不持,勾三搭四,成亲前与男子纠缠不清”。
底下的人都是有话学话的,甚至会越传越离谱。待这些话传到苏禧的耳中时,已经是不堪入耳了。
听鹂抖抖索索地将话说完,红着眼睛道:“姑娘,二姑娘怎能这么说您……”
袁氏去了静元庵,苏禧掌家后从未亏待过她。她竟能说得出这种话。
苏禧粉唇紧抿,问道:“传这些话的都是什么人?”
听鹂道:“是秋堂居那儿的几个丫鬟,以前伺候过袁王妃的。”
苏禧许久不语。她极少露出怒容,这回却是真的生气了。她道:“把她们都叫过来。”
这头书房,李鸿也向卫沨汇报了此事。就见卫沨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道:“还传了什么?”
李鸿迟疑片刻,道:“……还有一些话太难听,世子爷不听也罢。”
卫沨放下玳瑁宣笔,眉峰低压,仿佛淬了一层寒意。半响才道:“她知道么?”
这个她,指的是自然是苏禧。
李鸿道:“小人方才遇见了听鹂姑娘,见她神色匆忙,想必已经跟夫人说了。”
“这些话传到什么地步了?”卫沨道。
李鸿道:“只是秋堂居的几个下人在说,并未传到外面去。”
卫沨站了起来,沉吟片刻道:“二姑娘目无尊长,缺乏礼数,准备一辆马车,让她去静元庵与袁氏一块修身养性。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擅自回来。”他走到门边,想到苏禧听到这事后的表情,那姑娘是个小古板,最看重名声,目下这一闹,不知道会有多生气。他眉宇冷淡,又道:“将所有嚼舌根的下人都找出来,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便一个个拿针线缝上。”
是以苏禧这儿还没见着那些下人呢,就听说卫沨已经将那些人都打发解决了。
当天晚上,二姑娘卫昭昭便被不容拒绝地“送”进了静元庵,与袁氏作伴。
*
后日是昭元帝回京的日子。
这厢豫王府,傅仪收到了卫渊的消息,说他后日傍晚才能到家。傅仪与苏禧一样,因怀着身孕不能长途跋涉,是以留在了府中。另外两名侧室倒是一起去了。
豫王府只剩下她与豫王妃两人,一下子冷情了不少。她每日除了去正堂请安,其他时间都留在宝相斋中,颇是无趣。自从上回卫渊险些发现了她与厉衍的事情,便很少过来看她了。有时候傅仪自己都觉得,一辈子都要消耗在这里头了,红颜未老恩先断,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倒不是她自己有多么喜欢卫渊……只不过,女人总是希望被丈夫爱重的,更何况她出嫁前又是被瞩目惯了,所有人都围绕着她转。
如今落差太大,总是受不了的。
傅仪坐在紫檀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眉如远黛,眸中点漆,朱唇似丹,分明是芳华正好的年纪,可惜无人欣赏。
身后的槛窗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不大明显,像是被风吹的,傅仪却听到了。她拿着象牙梳的手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道:“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傅仪浅眠,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丫鬟们都早已习惯了,是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屋里的人都退下后,傅仪关上菱花门,走回梳妆台前拆卸了满头珠翠,继续若无其事地梳拢乌发。
槛窗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声落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傅仪身后。厉衍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上回听见你说想吃御和楼的海棠酥,这回我买了一些,你尝尝么?”
傅仪头也不回,淡声道:“放在桌上吧,我这会儿吃不下。一会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走,免得叫我的丫鬟看见了,我没法解释。”她梳完头,回身看向厉衍,长发逶迤,清雅绝丽,刚洗过澡的皮肤泛着一层冷清清的白。穿了一件牙白长衫,肚子微微隆起,平添了几分母性的柔辉。
傅仪这才看见厉衍的衣裳和头发全湿了,她微微一怔,道:“外面下雨了?”
厉衍颔首,雨滴顺着他坚毅的下巴滑下,滴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地上便积了一滩水。傅仪黛眉轻颦,担心一会儿被人看出端倪,便从旁边取了条巾子,递给他道:“快把你身上擦一擦,这么大的雨,你还过来做什么?”
厉衍接过,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傅仪知道他什么意思。前阵儿他让人送了信,叫她去大慈寺见面,那时候卫渊还在府上,她自然没有去。她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若是再被卫渊发现了什么,那就圆不过去了。她回身,走进内室道:“卫渊差点发现我们的事。日后我不开口,你就别随意过来找我。”
说着,走回榻边,放下金钩上的销金透纱幔帐,道:“等雨停了你就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后日卫渊便回京了,你小心一些,别被他发现什么端倪,他……”
话未说完,一具坚硬的胸膛贴了上来,紧接着她就被一双手臂紧紧地箍住了。厉衍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潮湿之气,像外面绵绵不断的阴雨,嘶哑道:“傅仪,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劲颇大,勒得傅仪腰肢生疼。傅仪试图掰开他的手,未果,她低声道:“你做什么?”
好在外头雨声很大,伴随着电闪雷鸣,他们两个的声音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厉衍沉默许久,终于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若是卫渊待你不好,你不妨与他和离,我会娶你。”
傅仪忽然停止了挣扎,过了多时,不发一语。
厉衍等着她的回答,不晓得过了多久,她还是没有开口。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也就知道了答案。庐阳侯府的家境比不上豫王府,她想要的东西他没有办法给她。她宁愿在这个地方郁郁度过残生,也不愿离开金丝捻就的牢笼。
何况卫渊是有机会荣登大宝的,到那时她便是金尊玉贵的皇后,到手的权贵,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厉衍抱着她的手似有千金重。
傅仪顺势掰开厉衍的手,嘴边弯起一抹笑,不知是讥诮还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我已经有了卫渊的孩子,你还想娶我?”
她立在他面前,身姿娉婷,略略凸出的腰身非但没有剥夺她的美,反而更添了几分韵味,笑容淡淡,声音柔婉,像魔魅在耳边轻声的诱惑。厉衍怔怔看着她,许是因为知道了答案,得不到,才更加想要。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倒在床榻上,覆身而上。
傅仪没有反抗。
厉衍吻住她的唇瓣,手掌在她身上游移,不由分说地撕碎了她的裙子,架起她的双腿。屋外雨声不止,伴随着阵阵雷声,穹隆轰鸣,雨势比刚才更大了一些。床榻两人交叠一起,呼吸沉重,暧昧如织。
豫王府外,一人一骑从黑夜中驶出,停在了门口。
卫渊从马背上翻下,摘掉斗笠,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