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幽这一步棋子,没有指向烛阴,而是指向了出云山师祖。
她好整以暇看着梵音:“不妨公平些,让你能看到他们都在做什么。”
言罢一挥手,棋盘外就出现一道镜像,一众天兵正在四处缉拿出云山师祖,镜像中到处都是受惊的青牛在乱闯乱撞,出云山师祖骑着一头青牛,带着灰布斗篷试图逃出去。
梵音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
君九幽没动棋盘中的棋子,只又放出一道灵力,从气旋中奔出来的紫衣小人更多了些,一窝蜂似的攻向辞镜,辞镜的攻击对这群傀儡来说毫无用处,他只能尽全力去躲。
君九幽盯着梵音的眼睛,笑意盈盈:“这两个人,你选择救哪一个呢?”
梵音喝道:“你卑鄙!你没有遵守规则!”
君九幽已经走了一步棋,派出天兵天将去捉拿出云山老祖,同时又控制这片领域,让辞镜深陷重围,相当于一次走了两步棋。
君九幽却道:“本帝如何不遵守规则了?”
“这棋局上的子,本帝又没有多走一步。”她神情无辜极了。
梵音气得说不出话来。
君九幽却催促道:“该你了。”
梵音盯着君九幽不说话,也不肯落子。
君九幽极有耐心的道:“本帝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不甘心又能怎样?在这片领域中,一切规则都是本帝定的。”
梵音突然开口:“知道容白古神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君九幽面上的笑僵住。
梵音嗓音冷漠:“因为你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你自诩对容白古神一往情深,可凭什么因为你喜欢,容白古神就必须得回应你?你觉得自己为容白古神付出了许多,你确定你自己所谓的那些付出,不是你的一厢情愿?”
“闭嘴!你知道什么?”君九幽有些失控的冲梵音大吼。
梵音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悯:“身为神祇,你为芸芸众生做过什么?他们把你当做信仰,用香火供奉你,可你从始至终想的都是自己。”
君九幽大笑出声:“你以为本帝稀罕这帝尊之位?”
梵音驳道:“既然不稀罕,当初为何去争。”
君九幽身上灵力愈发狂躁,隔着偌大一个棋盘,梵音依旧觉得她身上涌动的灵力撕扯得这片领域都有些不稳定。
“本帝争夺这帝尊之位,只是为了让容白能高看我一眼,本帝要让他知道,这世间,除了我,再也没有谁能配得上他!”若是时间往回推个几百年,君九幽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但是如今她受心魔影响,愈发的阴晴不定,但凡是关于容白的事,都会让她失控。
梵音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你喜欢的究竟是容白,还是只是他的身份?”
君九幽束在帝冠中的一缕发散下来,垂在眼前,有些狼狈:“什么意思?”
梵音道:“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喜欢的不是容白,只是胜负心作祟的不甘心罢了。你什么都要最好的,包括喜欢的人。容白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神祇,所以你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一派胡言!”君九幽出言呵斥,眼神却是空洞又茫然的,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信念:“你懂什么……”
最后一句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梵音确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你还要自欺欺人么?你根本就不是喜欢容白古神,如果当时六界中最完美的神祇是别人,你或许根本不会多看容白古神一眼。你一直以来所谓的喜欢,都是逼着自己去追寻第一而已。你恨容白古神,也不是因为他轻视了你的喜欢,而是他在大婚典礼上以神躯祭天,摆明了是没有把这份感情当真,你觉得他害你丢了颜面才恨。不是吗?”
君九幽已经彻底疯狂,痛苦大吼一声,厚重的紫色灵力从君九幽身体里散出,像是一片深紫色的云霭,她一挥手就甩下一片,棋局中的棋子被她挥下的灵力砸了个粉碎。
君九幽恶狠狠盯着梵音:“你凭什么这么说本帝?”
梵音道:“你若当真喜欢容白古神,就该珍视容白古神所珍视的一切。”
君九幽面上说不出是癫狂还是伤神:“珍视他看重的一切他就能回来了吗?我不喜欢这天地众生,我只喜欢他一个,我只想他回来……”
相比之下,梵音就格外的平静,她只是问她:“容白古神复活后,还是不喜欢你,你又当如何?”
君九幽答不上来,只痛苦抱紧了头。
灵力受主人心境的影响,整片领域都开始扭曲。
青君见君九幽这幅痛苦模样,看梵音的眼神仿佛是要生吃了她:“你再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本君捏爆你脑袋!”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青君不是养她长大的那个和尚,可陡然听到这样憎恶的语气,梵音心口还是短暂的刺疼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梵音回话,青君就被辞镜一脚踹翻在地,辞镜脚踩着青君胸膛,他白瓷一般的面容上带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银发发烧也染着鲜血的薄红。
从青君的视角逆光看辞镜那张倾倒众生的容颜,一时间倒分不清辞镜神情里是神性多一些,还是妖性多一些。
他只是轻启薄唇:“在那之前,本座一定会先拧下你的脑袋!”
梵音试图劝诫君九幽:“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君九幽放下捧在头顶的双手,她神色慢慢平静,嘴角挂着一丝充满戾气和血腥的笑意:“我还以为新神主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也只会这点下三滥的伎俩!”
一道灵力凝成的紫色冰锥直直向梵音刺去。
梵音知道在这片领域她的攻击无效,当即旋身躲开。
但那冰锥涨了眼睛一般,拐了个弯再次刺向她,穷追不舍。
君九幽嗓音里满满的冷意:“从来没有人敢愚弄本帝至此!”
追着梵音的冰锥从原本一根变成了九根。
梵音甩不掉这群家伙,正巧又迎面跟一对紫衣傀儡碰上,梵音赶紧一个空翻避开。
但是冰锥和紫衣傀儡们因为时间太短,一时间没法避开,冰锥把一队紫衣傀儡撞出数丈远才消失。
梵音那一翻,收在她袖中的食梦貘就掉了出来。
这是临行前烛阴递给她的,说神魂越不稳定的人,受食梦貘影响就会越大,食梦貘喜欢吃噩梦,也会引导别人做噩梦,严重的甚至会沉浸在噩梦里再也醒不来。
梵音之前之所以会说那些话,就是因为她通过食梦貘发现了君九幽真正害怕的东西。
她自诩深爱容白,但内心真正恐惧的却不是容白真的回不来了会怎么样,而是她到底喜不喜欢容白。
梵音甚至觉得,君九幽的心魔,也不是因为太过爱容白,接受不了容白寂灭产生的。而是她一直催眠自己——自己对容白是真爱。到后面君九幽自己都分不清对容白的感情是不是爱了,可她内心深处却恐惧这个问题,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食梦貘能这么容易影响到君九幽,说明君九幽心魔越严重。
一时间,梵音也不知该说君九幽可怜,还是该说她是可悲。
她道:“不是愚弄,你自欺欺人了万年,让你认清自己的心不好吗?”
君九幽冷笑:“为了阻止我复活容白,你还是真是什么话都能编得出来,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不想复活容白罢了,毕竟要容白活,夺下那只狐狸的神印他就得死呢!你弄这样一套说辞来说服我,你的狐狸情郎心中或许是要好受些。”
梵音只是摇头:“我觉得你挺可怜,也挺可耻的。”
君九幽怒目而视。
梵音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你贪恋的明明是权势,却偏偏要欺骗自己那是爱情。”
“或许你一开始是想要在得到权势时,也得到容白古神的爱。当你发现哪怕自己坐上帝尊之位,容白古神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的时候,你才意识到,你想要的爱比权势更难得到。你穷极一切不过是想征服容白古神,不过失败了。权势你已经得到了,没有得到的是爱,于是你认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容白古神的爱。”
君九幽眼中的杀意愈发明显,她手中慢慢凝出一柄紫黑色的长剑:“本帝很想瞧瞧,新神主的身手是不是也跟你的口舌一样灵敏。”
梵音没有兵器,辞镜在下方看见这一幕,抬手便将刑天斧抡了上来:“接着。”
梵音接到刑天斧后也没敢跟君九幽硬碰硬,她知道自己打不到君九幽,只能在这片领域中,借助君九幽的力量,打消她自己的攻击。
见梵音一直闪躲不肯应战,君九幽喝道:“听闻新神主能耐得很,怎么,连本帝这么小小一个领域都破不开?”
梵音没有因为她的激将法上当。
君九幽继续道:“本帝知道烛阴那老东西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保存实力回去补天?哈哈哈哈哈,做梦!本帝就是要拉着整个六界给容白陪葬!”
“别再提本座师尊的名讳,你不配!”辞镜眼中满满的厌恶:“也别把你那些恶心的想法说成是为了他。”
君九幽见青君已经完全落败,靠着一件了不得的法器把自己护住,才得以让辞镜不能近身。
她怒道:“废物!”
青君眼中满是苦涩。
他那件护身法器是禹王鼎,辞镜破开也得费些功夫,辞镜索性不再管他,只在禹王鼎外留下一条束仙索,自己则去帮梵音。
君九幽见此,挑衅般勾了勾唇角,指着棋局角上唯一一颗象征辞镜的棋子,对梵音道:“对了,忘记告诉你,这天地棋局中的棋子毁掉,那么那些人也就不在了。”
梵音瞳孔一缩,象征烛阴他们的棋子在之前就已经被君九幽粉碎……
君九哂笑道:“你一心想留着自己的力量回去补天,但就算你最后补好了天又如何?那些你认识的,你在意的人,全都回不来了!而这一切,都怪你自己!”
“你不是想教训本帝么?如何?为了所谓苍生,弃自己在乎的人于不顾,你似乎比本帝更凉薄可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