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羽一个人静静躺在省三院的重症病房。他面色很苍白,却看起来很有精神。
李思羽摆弄着手机,点开微信,很想给杨斌发送一条祝贺的短信,犹豫很久却又没发。微信上叮叮地响起了一阵新消息的声音。
“恩人,方便再转一百元吗?我家暖暖病情又加重了。”这是某个公益平台上跨过平台直接和他联系的人。还是一样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原因。
李思羽沉默。对方不知道他是个未成年的学生,更不知道他现在也在重病室。
李思羽转了两百元。对方一秒内就接了。
“谢谢恩人。”对方说。
病房的门推开了。一个个子高挑、相貌姣好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小羽,身体感觉怎么样?”女人问。
“妈,挺好的。”李思羽说。
女人抱住了李思羽。李思羽的身体跟轻,有些单薄,但是却有少年的温暖。女人眼睛红着,她拼命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不让眼睛里有泪留下来。
“小羽,你一定要坚强些。”女人用很平缓的语气说。
李思羽把女人推开,咬了咬嘴唇:“妈,你说,死亡是什么?”
“小羽!”女人愤怒地喊叫,有些歇斯底里:“你在想什么?!”
李思羽目光看向窗外:“妈,你知道,我迟早会面对这一天的。就是手术,成功的几率也很低。”
“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消失就是变成空气,再也没有了,你就太孤单了。”李思羽语气缓慢,却没有任何停顿:“所以,妈,我想------也许我死后,我会变成天边的一朵云彩吧。这样,你天天就能看见我了。”
“够了!”女人咆哮。然而她的情绪失控并没有阻止平时乖巧的儿子继续说下去。
“妈,给我做手术吧。”
女人终于再忍不住听这些残酷的话,她大步起身离去,病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住。女人踉跄着跌撞出走廊,直到转弯,才敢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畜生!”女人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谁。
李思羽依旧在病房安静躺着。他很平静,如同一个完美的雕塑,他的肤色如同王尔德小说中的的小王子一般白。白中带着些许不健康的透明,如同被毒蛇咬过。
李思羽的依旧在病房安静躺着。他依旧很平静。床单上忽然滴下晶莹的露,发出轻微的响,然后碎。
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两岁?三岁?
李思羽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在问妈妈一个问题:“妈妈,爸爸在哪里呀?”
“乖宝宝,爸爸在这个世界很遥远的角落,但是他一直想着宝宝,爱着宝宝。我们一起等他回来。”妈妈抱着他。他幸福憧憬着。
爸爸一定很帅,就像电视里的解放军叔叔一样。他想。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发现,妈妈沉默了。不喜欢再回答她的问题。
又不知道从何开始,他发现,他问妈妈这个问题,妈妈会偷偷哭泣。他还发现,妈妈会用眼睛余光看向墙上的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堆积满灰尘的羽毛球包。妈妈从来不清理它,也不把它扔掉。
“妈妈,我想学打羽毛球。”李思羽对妈妈说。妈妈忽然发怒了,但是第二天却同意了。
可是妈妈从此变得那么冷酷,那么不近人情,那么要求苛刻。
“步法!太慢!”
“没吃饭吗?再蛙跳五十个!”
“这就累不动了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
李思羽终于忍不住:“妈妈,我还是个孩子。”
“从你决定练球的那一天,你就不再是我的孩子。”
“为什么?”
“练球!!!”
李思羽精疲力尽,倒在地上。当他醒来,她在他脸颊上亲吻着。他在黑暗中睁眼,没有动。她看不到。
她的眼泪肆意地落在他的脸颊,如同汪洋。
李思羽再没问过关于爸爸的任何问题。
我只要听妈妈的话。
他的妈妈叫谢晓燕,前羽毛球世界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