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罗掌柜掏出手帕擦了擦胖脸上的汗。
眼下已经是八月末，中秋刚过，但秋老虎仍然有些厉害。
“那罗掌柜来找我是……”封元汐疑惑。
如今她仍然借宿在殷无彩的宅院里。不知道封家人在她家院子外的那些盯梢的点有没有撤掉，封元汐不想刚回城就节外生枝。
他们的车子进城之后，叶扶灵将两人送回了殷宅。他留下了不少调理内腑，可以帮助殷无彩稳定毒素的药物之后，就在殷无彩十分不耐的催促中，离开了千嶂城南下往京城去了。
殷宅和汇文堂在背对背的两条街上，中间只有一道窄巷让它们互通。殷宅的主人回来了，能够被汇文堂的罗掌柜知道，封元汐不奇怪，只是没想到，这罗掌柜竟然第二日就找上门来。
“就是东家回来了，我想着怎么也要来跟您说说最近城里发生的事情。”罗掌柜突然有些局促起来，“那个……不会打扰您休息吧。”
“无事。”封元汐摇了摇头。
她请罗掌柜在前厅坐了，端上茶来，自己也坐下：“不是又出了什么乱子，我就放心了。刚好我也想知道，最近千嶂城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
罗掌柜从汇文堂的生意开始讲起。封元汐临走的时候，汇文堂因为封家的捣乱，差一点时文集的点子就运转不下去了。好在他们及时应对，才勉强撑了过去。
封元汐离开千嶂之后，封家仍然不肯就此认输。既然闵文书院可以对除了七家社学的文章都进行点评之后，再交付汇文堂印刷。封家家塾也有样学样，在八月的新刊中也对从七社学那里收来的文章都做了点评。
“真是没想到啊，东家你人虽然没在千嶂，但是这一点猜的是一点都没错。”罗掌柜非常佩服。
“那你们……”
既然这一步被封元汐料到了，罗掌柜自然是按照了她之前给出的那封信里的方法，早早的做了准备。
说来他们的做法也简单。除了继续维持从闵文书院和七家社学征收优秀的时文之外，封元汐提议，也向其他私塾征收文章。
征收的要求与七学社相同，都是由各家私塾的座师，举荐弟子中最优秀一篇的文章。但千嶂城中，大大小小的学堂私塾，有三十多间。这些文章就是全部收上来，也无法全部由闵文书院教习们一一进行点评。
于是，罗掌柜的出面，以每月送刊到七间社学中去，免去学子们出刊之日排队抢购之苦为条件。又将原本各社学每次只能推举一篇文章，由闵文书院的教习们点评的名额，拓宽到了每次两篇文章。
以此两点为交换，让七间社学的先生们，将收上来的三十多篇私塾举荐的文章进行筛选，选出他们心目中，可以排入前七的文章。
至此，以闵文书院学生每月三文三甲共九篇。七学社各自两篇，共计十四篇，再加上其他私塾学堂中擢选出来的七篇文章。合计三十篇文章，一并交由闵文书院的教习们进行点评，再交付刊印的模式，正式形成了。
“没想到，谢公子竟然帮忙促成了这件事。”
封元汐感叹。原本上次，让闵文的教习们增加点评篇目，封元汐就有些忐忑，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提案。上次的要求侥幸达成，这次再扩大规模，在封元汐看来，一定是经过了相当困难的沟通过程。
“真是……我只出了一个主意，你们两个却要各方周旋。”封元汐觉得有些惭愧。
罗掌柜确实乐呵呵的：“东家，还不止呢。”
“嗯？”
“谢小公子不但促成了闵文书院的先生们对全部三十篇文章评析的事儿，您看这里。”
罗掌柜从袖袋中拿出八月最新的《闵文新评时文辑录》，翻开倒数的某一页，递给了封元汐。
封元汐定睛一看，上面是一篇对全部三题，交上来的三十篇文章的一个排名。每一题都选出了前三名的文章，并用几句话说明了文章的优点。每个排名之后，还有关于该题目的一个行文思路的建议。
封元汐再一看那一页的页首，赫然写着“谢山长亲评鉴赏”。
谢山长……封元汐看到这三个字，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谢县侯亲排出的榜单吗？”封元汐抬眼，看着罗掌柜，满眼的不可思议。
罗掌柜笑眯眯的点头：“谢小公子真是个妙人。以东家您原本的计划，我认为就已经可以遏制住封家的捣乱了。但是谢小公子这一招出来，不得不说，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啊。”
罗掌柜说的没错。之前封元汐的招数，封家如果有样学样，自然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两边拼的，不过是学子们心中，到底是闵文书院的权威更高，又或者封家家塾的底蕴更深厚。
可是加上了谢弘之的亲批，这力度就不是一个世家家塾里的先生可以比的了。谢县侯是帝师之子，又做过礼部尚书，还有个儿子是国子祭酒。要说对科举方面，恐怕千嶂城找不出第二个更权威的人了。
说实在的，只让谢弘之品评最低一级的童试文章，那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了。
封元汐笑着乜了罗掌柜一眼，佯装生气道：“你这说，我的主意出的，不如谢公子高明了？”
罗掌柜听了，连忙赔笑：“哎呦，东家，您看我这话说的。您两位都是我的东家，也都是有大本事的能人。最笨的，可就是我老罗了。我说话粗，您别往心里去。”
封元汐无奈的摇了摇头：“谢公子这一手棋确实下的精妙。可是更难得的是，县侯大人竟然会认同我们的做法，并且帮忙撑腰。这一手虽然妙，一般人，也未必想不到。只是真要做到，却是非他不可。”
封元汐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要说妄想县侯大人撑腰，就是我与你说的，让闵文的教习们增批文章，都是没有谢公子，都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是啊。如此看来，县侯大人对谢小公子，真的是宠爱有加了。”罗掌柜也感叹。
封元汐点头：“这件事，我还要亲自向谢公子说谢才是。明明只是我一时兴起的主意，他却出了不少的力。可惜我刚从外面回来，如今还在禁足期，出入不得自由。不知道罗掌柜方不方便帮元汐给谢公子传个话，让他得空来见上一面。”
封元汐起身，就打算去书房寻纸笔，写一封帖子，让罗掌柜带去。
没想到罗掌柜却是坐在原处，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
封元汐看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便的地方，您尽管说，我再想办法就是。”
罗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道：“东家，不是我不肯给您送信。只是送了，您也未必见得到谢公子。不瞒您说，我这两个月，连谢公子一面都没见到呢。”